李定国殷勤地几步走上去边帮忙边说:“燕柔,老爹叫我待会去吃饭,估计饭后就去潜山营中。大军即将开拔西进,路上多加小心。”
秦燕柔被他的话勾起了心事,又觉得他现在越的能够体贴人了。眼看着就要出,不知道这次又要转战多远才能稍事休整?这一次不再与以前相同,他是营统制,要跟他的兄弟们在一起,不可能象中军亲兵一样时刻可见。唉!他担心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担心他呢?
不过,秦燕柔不会把这些写到脸上,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待会我也去大帅府,要不求大哥准许我去潜山?”
李定国心里一跳,啥?跟我去潜山?!健伍营可是要拉上去拼命的!何况,女人出现在军营中有诸多的不便。生活苦累不方便还是其次,士兵们会怎么看他们的统制?“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出现在健伍营中!
“燕柔,还是跟着中军或者老营走吧,这样安全一些。健伍营行军打仗的不安全不说,还要走比老营人多得多的路,我,不愿意看你受苦。那是男人的地方,女人去不方便。”李定国有些心虚地把语调尽量放得柔和一些的说着,还伸出手去想拉秦燕柔的手,却被她躲了开去。
他根本就不了解秦燕柔的心思。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张献忠叫他去吃饭的真正用意,而秦燕柔却知道一些今天将会生什么。大哥要正式商量李定国的婚事了,这就把秦燕柔逼到了一条路上,再也不能在姨娘(姑姑)和准媳妇之间摇摆不定,必须做出选择!
这种选择她曾经无数次做过,无数次确定自己不适合李定国,应该给他找一个清白的、美丽的、温柔的、体贴的、能干的、能合他性子的、会陪他百~万\小!说说话的、还要……的黄花大闺女。可是这种想法往往在某些时候会被本能、被爱意驱赶的一干二净!爱,本来就是自私的,有着强烈的排他性。眼看着她心爱的、支撑她活下去的男人走向另外一个女人,这心情实在是难以形容也难以承受。
秦燕柔生出了一种想逃避的心思,她宁愿和他保持着以前的关系,宁愿他依然需要自己的照顾,宁愿跟着他走向健伍营!但是她自己也知道,现在的他不会答应自己,他需要在西营有一个强大无匹的形象,决不需要一个已经成为负担的姨娘或者是不般配的妻子!
尽管她不愿意去田家宅子吃饭,尽管她宁愿去逃避,在没有人的地方把自己的苦处向天、向地大声地哭诉出来,可是现实却逼迫她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去面对。这种心境下,她能不对眼前心爱的人拒绝的话失望吗?
李定国怔怔地看着秦燕柔走进里屋收拾东西,也对那突然关闭的房门感觉到一些不自然,可是他认为是燕柔在使小性子,毕竟她也才25岁,有时候不也常露出娇憨的神情么?
两个人罕见地没有怎么说话捱到正午时分,等大帅身边的亲兵“三鹞子”王兴国来催促来,才收拾了一下去到隔壁的田家宅子。
张献忠冲着抱拳行礼的义子笑了笑,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后,道:“听老六说你现在也喝酒了,这才象个爷们!今天,陪老爹喝几盅,怎么样?”
李定国偷眼去看秦燕柔,她还是木木的表情不知道意见,要知道以前她总是限制他喝酒的。
“咳!我说妹子,今天趁着心情好说好事,当然少不了喝酒!他小子要去军营打混,不能喝酒怎么成?喝,今天都喝,他姨娘,上酒!”张献忠一看就知道了虚实,敢情这义子还得看妹子脸色行事呢?
到这个时候,旁边的秦燕柔不能不说话了,她忙站起来道:“我去帮嫂子。”说着就走去后堂。
张献忠感觉到有些没趣,“嘿”了一声转头看着李定国小声道:“早知道还是娶了你姨娘的,看她不太开心哩。”
李定国吓了一跳,脑海中立时蹦出了无数个念头,忙把话题转了一下:“老爹,定国寻思着此去西边也不尽妥当,湖广官军兵力比南直隶多得多,南京京营战力远不如湖广军,与其面对湖广军不如周折一番回到安庆。十三家现在都向西去,无非是看到洪疯子出了潼关陕西官军力弱,可大家伙都去的话,那肯定会招来洪疯子、卢象升、左良玉等人的联合围剿,最终又不得不退出关中再向河南。再者,陕西连年灾荒和兵事动荡,十三家起义军回陕甘一带必然会产生粮秣难以筹措的困难,也不得不再出潼关向河南。又者,来回纵横肯定会遭遇陕军、辽军、天雄军、湖广军、川军的围堵,血战难免。定国每每想到此处就担心呐!西营要强大,要跟官府朝廷作对,两个问题必须解决:一是根据地,二是人心。而这两个问题合起来其实是一个问题,如何动广泛农民、流民拥护西营、组织生产,而不是跟着西营去来回转战。这,就要为大家做一个长期的考虑,为西营的展策略做为一个通盘的打算,而不是如今单纯的逐粮草而走、避官军而走。”
张献忠脸色沉凝下来,现在他也没有去想其他问题的心思了,义子说的话确实很有见地,已经预测到今后一段时间局势的展趋向。李定国说得很准,张献忠原本就向西攻湖广会合老回回马守应,再联军向西北去陕西兴安,与十三家七十二营会合,以免孤悬东南被官军吃掉。但是,也如他所言,当初1o余万起义军陕西尚且养不活,何况如此的3o余万甚至更多呢?去陕西,意味着又是出河南或者山西。这样来回走不是办法,确实不是办法!
“定国儿考虑得是,但是如今三面官军压来,而本地百姓又不太支持我们西营,该当如何是好?娘老子的,看着那些傻忽忽的人就有气,这南边人的卵子被狗吃了吗?连咱们赈济的粮食也不敢要!你去看看,这安庆城里咱们打了多少富户,又有多少人愿意加入西营?这里是比河南、陕甘、山西富裕,可是没有兵员坚持不了啊!定国,你说咋办?”
李定国凝思了一阵,抱拳道:“老爹,得民心者得天下!老百姓是不愿意四处流浪的,他们希望过稳定的、有地可种而税赋合理的日子。只要给他们一片土地,给种子和农具就能活下来,他们就能支持西营。问题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没有这么做!过一地,则打富户开官仓解决一时的问题,没有合适的法子、政策能够让老百姓觉得安心、拥护西营。流民,谁也不想当呐!但凡他们有一点点的办法就不会加入我们。这就是北边和南边老百姓态度区别的根源……”
“你是说,老子应该收了皇庄、官田、军屯、财主的地,毁了契约分给百姓?如此,他们敢要吗?”张献忠疑惑地打断了李定国的话,他清楚这个道理了,但是要真正实现就必须要西营面对强大的官军保持一片地盘。可是按照西营目前的战力尚无法支撑起这样的战略目的。
李定国笑了笑道:“老爹,现在他们不敢要,是怕西营一走官军就来拿他们开刀。可是,这一步棋必须要走,早走晚走都得走,否则流寇始终是流寇成不得大事,就始终会被官军撵着东走西突。定国以为,现在西营应该在强壮战力的基础上确立一个战略方向,找到一个适宜于展的地方谋求突破,一次不行来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一次会有一次的影响,一次有一次的效果,只要西营围绕这这个战略展地来流动作战,就能逐步消耗该地的抵抗力,就有机会最终站住脚。建政权、分田地,把西营的命运和老百姓的利益连接在一起后,就不怕没有人支持、没有兵员、没有粮饷了。有限范围的、有目的的流动作战取代以前追求合群、追求粮草的流动作战,以目前西营的力量来看,还是可以实施的。”
“直说,你觉得哪里好?”张献忠点着头抬手挥动了一下,显然已经对李定国的话动了心。
“东南或者西南。居中原四面受敌不如居两边,这样可以在建立政权后集中兵力防御,等自己力量强大后再进攻,扩大地盘。江南物产丰富靠近大海,能够夺取江南连结海盗(一官党郑芝龙)则可以快强大起来,还能方便地与西夷往来,购买红夷炮和火枪强大军力。稳定一地后则席卷江南成就半壁江山,形成与朝廷真正分庭抗礼的实力。只是目前江南有浙江镇、闽镇等多路官军,实力强大,不妨用流动作战的方式分而歼之,逐渐改变敌我力量对比,避免贸然决战。如不利,则可以面向西南。四川乃天府之国,而且地形为四面高中间地,方便凭险据守。三国时期孔明不就是让刘备取四川而三分天下有其一么?”李定国掰着手指说着,他把拇指和小指比做了江南和四川,试图让张献忠从现在就确立一个长期展战略。
“江南?四川?四川?江南?那现在取英山、霍山岂不是多余之举了?”张献忠完全同意了李定国的建议,已经把思路换到这个战略与目前西营的军事行动上来。他见鬼精灵的义子似笑非笑、胸有成竹的表情,略微思想了一下,恍然大笑道:“哈哈,东引西走,到得鄂东山区就由不得官军的车营火器逞凶了!老子要给张国维一个厉害瞧瞧!”
张献忠的笑声引来了田玉婉,她在旁边福了福道:“大王、小将军,酒菜备好了。”
李定国忙站起来抱拳回礼,恭声道:“田姨娘直呼定国就可,谢谢姨娘。”
张献忠眼中带着笑拉了一把正经八百行礼说话的李定国,道:“走,跟老子喝酒去,你姨娘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啊!?”显然,他宁愿听到田玉婉叫他“大王”,叫李定国为“小将军”。
李定国心里明白了,老爹并不太喜欢财主家出身的田姨娘,也许,这门亲事是他被燕柔拒绝以后赌气而成的。那么这样看来,还得小心不能让老爹看出自己对燕柔的心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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