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着、打闹着、思考着,兄弟三人在给汉中南郑城百姓眼里留下三个快乐少年军人的印象后,在骁骑营将士一片“小将军来啦!”的欢呼声中驰到中帐处才勒住战马跳将下来。这骁骑营与健伍营内的景象完全不同,连平时巡哨警戒的规矩也不一样。
骁骑营因为全部是骑兵,平时的警戒线由巡逻游骑拉到了几十里外,相对来说军营里却要宽松一些,甚至容许快马奔驰。这样的规矩换到大部分是步兵的健伍营就绝对行不通。健伍营是巡逻游骑少,队伍下寨立营时必然设拒马、挖沟壕、立栅栏、树望楼,搞得戒备森严、营阵分明。这是骑兵和步兵战法属性不同使然。不过,三人到了骁骑营感觉要轻松的得多,骑兵们也显得比健伍营的兄弟们要豪放、热情一些。
孙可望早听了呼喝声迎出帐来,一把拉了李定国,两兄弟亲热地拥抱了一阵后,才分开说道:“宁宇回来就好,望哥担心着你的后卫呢!快,进帐,老二、老四,自己招呼自己。”
四人进了营帐,孙可望属下的参领如冯双礼(从左卫军抽调)、马惟兴、王自奇、关有才、张明志等人纷纷见礼后退了出去。
“望哥,如今骁骑营军容更盛以前了。今天一进这大营,顿时战意盎然,按捺不住就想提刀纵马拼杀一场。对了,你伤势怎么样了?”李定国见旁人走后,径自坐了下来说道。
孙可望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在“嘿嘿”笑声后拍着李定国的肩膀说着:“还不是按照你的法子弄的,老二、老四最清楚。看你望哥明天就要洞房了,羡慕不?”
李定国瞟了旁边两人一眼,刘、艾会意地各自伸手去摸礼物,李定国也把那用红布包好的金钗拿了出来,递到孙可望面前,然后三人齐声道:“祝望哥早生儿子、早享清福。”
孙可望一看,镶宝金钗子、温玉佩、翡翠长命锁,敢情这三个兄弟都早准备好了!钗子自然是送给孙宜兰、温玉佩和长命锁是给未来儿子的礼物,二十岁的他顿时觉得这心窝子热热的,连声道:“谢谢兄弟们,这些个东西我都收了,赶明儿你们娶媳妇儿,望哥给你们置办得漂漂亮亮的。”
接了礼物,孙可望珍而重之地看了看,正要收纳下来,突然觉得那钗子有点眼熟,不是老爹那日从皇陵珍宝中挑拣出来给姑姑的吗?再一看李定国身上破旧的战袍、衣服,他明白了!强忍着激动的情绪把东西收了起来,笑道:“宁宇心里有柳姑娘,这个事情西营几个头领都知道,咱兄弟们也知道,为这个事情老爹了火,这次健伍营一直后卫吃了不苦头。之祥、翰光,有机会就在老爹耳朵边说说好话,听说那柳姑娘可是江南响当当的才女呢!娘的,谁想进青楼子?还不是被逼的?你们两人知道怎么说了吧?给三鹞子他们也打个招呼别瞎咋呼。这边,望哥我没啥可以帮补一下的,宁宇营中缺什么就到这里来拿。”
“对了,四叔的人回来怎么说的?”李定国被勾起了心事,方、钱、柳的信中都没有提及这个事情,他心里担心的慌。
刘文秀见李定国一脸着急的样子,笑着道:“你道四叔没向着你呐?去的人送了银子只说是‘谢姑娘相助’,其他啥也没说,倒是回来把柳姑娘吹了个天花烂坠,就仿佛是天上嫦娥仙子一般。要不望哥怎么知道柳姑娘是才女呢?”
艾能奇在一旁想了想,拿下头上的铁盔放到一边,搔着头皮道:“三哥,老爹那天说了句什么来着,噢,对了!是说‘这妮子做我儿妾侍也行’,对,就是这么说的。老爹早给你打着主意了呢!”
李定国放下心来,两个月啊,老爹和自己互相闷了两个月的气,现在总算出现缓和的苗头了。不过,这个气生得代价也似乎太大了一些,实施东南战略的最佳时机没了!
刘文秀捅了一下艾能奇小声地问道:“老爹啥时候说的?”
艾能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声道:“不就四叔回话时候说的吗?你耳朵那么背?”
刘文秀脸一红,就要跟艾能奇顶牛,孙可望忙拉了他一下,正色道:“你两个天天吵闹,什么时候能消停一些?现在说宁宇的事儿呢,你们都说说健伍营现在怎么样了?我要问他,他肯定说‘好好好’,我看,好个屁!”
现在轮到李定国脸红了,他是为孙可望表现出来的强悍的“兄长”气势而脸红,要取代孙可望的地位,不是耍点小聪明就能行的!性格上,孙可望似乎更容易与兄弟们显得亲热一些。而自己,则太注重功利一点了,老存着些心思和算计。这样一来在无形中冲淡了与老爹、三位兄弟的亲情。
“望哥,不用问,看宁宇身上就知道,不过今天姑姑送去了两身新衣服,他还没来得及换哩。”刘文秀瞪了艾能奇一眼,转头看着李定国那破烂的行头说道着。
孙可望勉强地笑了笑,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嘴上却喊道:“来人,备马!”喊过后,他站了起来道:“宁宇说营里不能喝酒,今天望哥请客去城里找个地方喝个痛快。”
“望哥,晚上我要顶三鹞子的值呢。”艾能奇有些郁闷地支吾着。
“滚你个小屁孩,大人喝酒你看着就行了,谁叫你喝趴下不能办事的?”孙可望玩笑着说道,顺手捶了一下艾能奇没戴头盔的脑袋。他比艾能奇大了六岁,这六年的差距是成年人和少年人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李定国立时醒悟过来,自己与孙可望的区别不就是年龄外表上的吗?人家现在是堂堂的要娶媳妇的汉子了,可自己还是没满十六的少年一个!老天爷真他娘的能作孽,搞个天灾不断来不算,还把老子整成这么副德行,咳!
四人骑马进城(汉中府城南郑县),随便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仙福居”酒楼,就点了酒菜边吃边谈笑着,当然在军营之外,所有人的口风都很紧,所谈的话题就是再小一些时候的事情或者是这一路来的见闻。直到一名大帅亲兵找到这里,李定国才带着些醉意跟着亲兵去到大帅府——汉中镇抚司衙门。
张献忠听到门外的声音,抬眼一看,心里记挂了好长时间的李定国来了。他想站起来,可又想到当初喝骂这个义子的事,一时间这个有豪侠之名的汉子居然扭捏起来。
“定国参见老爹。”李定国走到距离张献忠大约五步的地方站住脚,抱拳行礼。
张献忠“恩”了一声,打量着身上还散着酒气的义子,见他青色的衣衫已经开始白了,还有几个小窟窿似乎没来得及缝补,心下也是恻然不已。这一路上湖广军之所以不敢邀击西营,全凭这个儿子组织健伍营在宋埠给了楚藩家兵一个下马威,又一路布防节节北撤,给整个西营创造了安然转移的条件。要不是在罗山被邓汜的河南军咬了一口的话,这一路算是很太平的了。当然,谁都知道后卫苦,一个健伍营取代刘进忠后军的作用,自己这个义子和他的部下们自然是万分辛劳的了。
“自己坐下吧。派人找你来是老爹着实想你了,当日老爹脾气大了点,定国没记恨老爹吧?”张献忠自己个儿想着,把心都想软了一些,所以说起话来完全没有平日的豪气。
李定国有些意外地看了张献忠一眼,抱拳道:“老爹为定国着想,定国知道,决没有半分抱怨,只是……”
张献忠站了起来,本想去挨着李定国坐的,一听他话锋在转,忙紧张地停了脚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西营大军因为定国的过失而丧失了实现东南战略的机会,定国一直为此后悔不已。”李定国很快就把话题挑了起来,父子之间的感情,他已经从方才张献忠的眼睛里看了出来,现在自然是要在西营大业上做文章了。
张献忠放心地走了过去,坐下来端详着李定国,劝慰道:“不是你的过失,东南,咱们迟早要去。现在洪疯子的人马从豫入关,堵塞了各条道路,等得官军回师散开后,咱们西营还是要撕开个口子杀到河南去。那时候再南下也来得及,东南、东南,老子一定要把东南半壁攥在手心里。”
李定国所说的过失其实存在。他当初因为担心去求见张献忠会招来更大的怒气,甚至危及他对健伍营的控制权,所以没有去尝试劝说张献忠坚持在鄂皖边的英霍山区流动作战。这是典型地考虑到私利而未尽全责的行为,只是张献忠不知道而已。
两父子说话间渐渐消弭了些微的隔阂,都小心地不去碰触那个敏感的话题。
此时,城东健伍营的驻地却是欢声雷动,骁骑营参领冯双礼得了孙可望的命令,从营中挑选了1oo匹好马和5o只羊送到健伍营接济“兄弟部队”。那羊还是孙可望准备在明日大喜之时犒劳部下的,也径自拿出了一半送往健伍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