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金刀地坐在清乐县日军宪兵司令部的会客室内,杨超目不斜视地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很是有些经多见惯、气定神闲的世家子弟做派。而垂手站在杨超身后的莫天留,此刻也一改往日跳脱模样,沉默安静得如同一块岩石一般。
而在会客室门外,从门缝里偷偷观察着杨超与莫天留两人的雪隐次郎已经静悄悄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副官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方才轻轻后退了几步,低声朝蹑手蹑脚走来的副官问道:“电话还是没有接通吗?”
轻轻摇了摇头,副官一脸疑惑地朝雪隐次郎应道:“实在是奇怪?从中午开始,电话就始终都打不出去。派出去查线的通讯兵也一直没有返回。阁下,是不是要增派一些兵力去查看情况?”
抬眼看了看窗外夕阳,雪隐次郎毫不犹豫地朝副官摆了摆手:“马上就要天黑了,即使派出兵力去巡查电话线,也很容易遭受那些反日武装力量的埋伏!命令各处城门的哨兵加强戒备,天黑之后,即使通讯兵返回,也要严格检查之后,才能试用吊篮进城,绝不允许打开城门!”
低声答应着雪隐次郎的命令,副官却又伸手指了指会客室虚掩着的房门:“那么这两位......的确是保定特高课的情报人员?”
扭头看了看虚掩着的会客室房门,雪隐次郎略一犹豫,低声朝副官说道:“让门口站岗的人进来,然后......”
面露惊异神色地聆听着雪隐次郎的悄悄话,副官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犹豫着点了点头,转头便朝着日军宪兵司令部门外冲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之后,刻意加重了脚步的副官已经领着几名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冲了回来,一马当先地一脚踹开了会客室虚掩着的房门,扯开嗓门朝杨超与莫天留用生硬的中文吼叫起来:“不许动!否则毙了你们!”
就像是全然没看见几名已经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的日军士兵将枪口对准了自己,杨超很有些无奈模样地微微叹了口气:“哪怕是要试探,至少让几个机灵些的家伙来做这件事情吧?”
凶相毕露地朝前迈了几步,副官几乎要将手中的南部式手枪枪管戳到了杨超的脸上,但说话却换成了一口日语:“以为会几句日语,就可以冒充特高课的情报人员吗?已经跟保定方面核实过了,根本就没有你们这样的情报人员前来清乐县!”
不屑地嗤笑一声,杨超慢慢地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地将几乎要戳到了自己脸上枪管拨了开去:“与保定方面的联络,在今天中午就已经中断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会付出暴露自己身份的代价,前往清乐县城与你的上官进行接洽,直接部署下一步的行动!如果你们的通讯兵真的已经再次联通了与保定方面的电话,那么马上带我们去打电话,会有人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
犹如倾尽全力的一拳砸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原本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副官顿时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里,吭哧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而在会客室门口端着三八大盖瞄准了杨超与莫天留的几名日军士兵,也都下意识地垂低了枪口。
几乎就在几名日军士兵一恍神的瞬间,一直垂手站在杨超身后的莫天留却猛地朝斜侧方窜了出去,闪电般伸出了双手抓住日军副官持枪的巴掌一抬一拧,顿时便将那名日军副官的胳膊拧到了身后。
尖利的惨叫声中,已经将日军副官手中的南部式手枪抢了下来的莫天留毫不客气地加大了几分力气,只把日军副官拧在了身后的胳膊扭得听见了骨节摩擦发出的轻响,手中抓着的南部式手枪也毫不客气地顶在了日军副官的太阳穴上:“真是一群笨蛋!就因为你们的无能,清乐县的反日武装力量,居然能够在几个月内把皇军士兵的活动范围压缩到了极致!治安战计划交给你们这样的笨蛋来实施,恐怕再过几年的时间,也还会是一事无成吧?”
就像是没听到站在会客室门前的几名日军士兵声嘶力竭的吼叫恫吓,杨超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大久保,松开这家伙吧!因为上官的命令而进行这种无谓的试探,恐怕他也早已经提心吊胆了呢!雪隐次郎阁下,如果看够了你手下的表演,是不是可以面谈了呢?”
话音落处,会客室门外立刻传来了雪隐次郎的话语声:“所有人立刻出去!没有得到召唤的话,谁也不许靠近会客室!”
如蒙大赦地答应着,几名日军士兵忙不迭地退出了会客室,而被莫天留松开了手腕的副官,也强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痛,返身接过了莫天留扔过来的南部式手枪,接连不断地鞠着躬倒退出了会议室......
大步走近了会议室中,雪隐次郎翻手关上了会议室的房门,这才返身朝着始终端坐着的杨超重重一鞠躬:“实在是抱歉!因为与保定方面的电话联络中断,为了核实两位的身份,才不得已......”
不置可否地哼了半声,杨超回手指了指重新垂手站在了自己身后的莫天留:“大久保贞次,你们应该见过面了吧?”
如同说相声的捧哏演员一般,站在杨超身后的莫天留猛地拿捏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庄稼汉模样,直着脖子朝雪隐次郎叫嚷起来:“皇军开恩呐.......派兵驻村里吧......”
死死地盯着莫天留的面孔,雪隐次郎只是思忖了片刻,顿时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地开口朝莫天留叫道:“原来特高课的情报人员,早已经渗透到了那些反日武装分子当中?只是为什么......”
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杨超毫不客气地朝雪隐次郎叫道:“为了彻底实行治安战计划,必要的牺牲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赢得那些多疑的反日武装分子的信任呢!”
嘿嘿干笑了几声,雪隐次郎的目光微微转向了杨超:“那么,阁下前来清乐县的目的,可否告之呢?”
朝着雪隐次郎竖起了一根手指,杨超低声朝雪隐次郎说道:“立刻征调一大批食盐、布匹、粮食和西药。除了西药之外,其他的物资,每一种至少要装满两辆大车,在明天天亮之前交给我带走!”
讶然瞪大了眼睛,雪隐次郎急声朝杨超叫道:“阁下,这些物资都是被严格管控起来的,目的就是......”
鄙夷地扫了雪隐次郎一眼,杨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雪隐次郎的话头:“希望用控制物资的手段,来压缩反日武装力量的生存空间、恶化他们的生存环境,好将这些隐藏起来的反日武装力量困死、饿死?”
略带着几分惶惑地点了点头,雪隐次郎应声答道:“的确是这样!目前清乐县隐藏的那些反日武装人员,全都藏在深山里。即使是集中兵力进行清剿,恐怕也达不到预想的战果。为了稳妥有效起见,才会想到了这样的办法!”
冷笑几声,杨超话语中的讥讽含义显而易见:“即使是这样的办法起到了作用,那么最终达到作战效果,又需要多久呢?半年?一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
重重一鞠躬,雪隐次郎低声应道:“的确是不能很快的见到成效,但是冈村阁下亲自制定的治安战计划,原本就需要用较长的时间来执行,彻底地将支那人顺民化、皇民化,这样才能为帝国取得一个稳固的大后方!”
狠狠一拍椅子扶手,杨超猛地站起了身子,朝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雪隐次郎低声喝道:“可是帝国现在就需要一个能够为帝国的征战提供资源的大后方!每天都待在这样的荒僻地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即使是冈村阁下制定的高明计划,交给这样懵懂的家伙来执行,恐怕最终效果也要打了很大的折扣!”
尽管没有抬头,但面对着杨超的低声呵斥,雪隐次郎的话音里也带上了几分不服的语气:“虽然的确是孤陋寡闻了一些,但是在执行冈村阁下制定的治安战计划时,在下也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的!”
冷笑着伸手拍了拍雪隐次郎的肩膀,杨超毫不客气地应道:“是想说何家大集的那一次合战吧?即使是从保定调集了大量的兵力,最终却还是叫不少反日武装分子逃进了山林中呢!而在这其中,反日武装分子的首脑,几乎无一损伤!像是这样的战果,也值得拿出来夸耀吗?”
不等雪隐次郎再次开口分辨,杨超已经厉声低喝道:“原本这一次特高课将要执行的任务,并不应该由我来亲自出面办理!只是因为与保定方面失去了联系,为了尽快完成驱逐支那人集中居住的计划,所以才会破例!马上去征集我方才交待的那些物资,在明天天亮之前交给我带走!”
犹豫片刻,雪隐次郎很有些艰难地抬起了头:“要将这么多管控起来的物资带离清乐县城,那么......务必请阁下明示,究竟是要执行怎样的作战计划呢?!”
故作神秘地低笑着,杨超抬手指了指窗外已经黑了下来的天空:“想要让人感激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没有哪一种方式,能够比得上给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一个饭那么合适!躲藏在山林中的那些反日武装人员,因为缺少食盐、粮食、布匹和西药,挣扎得非常艰难!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他们送去了急需的物资......那么这个人,会得到怎样的尊敬与拥戴呢?”
紧锁着眉头,雪隐次郎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像是鼓足了全部勇气一般,抬头看向了满脸都是神秘微笑的杨超:“既然是这样的话,在下会尽快按照要求,配合特高课执行行动计划!但是在与保定特高课取得联系之前,这些物资.......请阁下原谅,实在是因为事关重大,在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莽撞!”
仿佛对雪隐次郎的顾虑早有预料一般,杨超微微点了点头:“那么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尽快筹备所需的物资,在与保定特高课取得了联系之后,我们要立刻带着那些物资离开!至于现在......听说清乐县城中有一家支那人的饭馆,做的羊肉很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