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得而知了,皎月发誓,若是她告诉你,皎月阁终将泯灭。”
“所以姨娘从不肯告诉我?”
“嗯。”皎月目光飘忽,道,“我不是爱慕虚荣,只是皎月阁是你最后的助力了。”
“那我什么时候死?”
“这……”
“五感尽失?是什么时候?”
“我们也不知道,大概三年,五年?看你造化罢了。你说你们俩这对苦命鸳鸯,前世不了解彼此生离死别,今生又因为逆天改命而为时不多。”
“为时不多?为时不多……”寒江雪嘴里嘟囔着,松开了刘岸黎的手,往内阁跑去。
“她是什么人?”梨香问。
“路上捡的,很是聪明,就留下了。”刘岸黎道,“如今想想,也是我拖累了她,若我身死,还请姨娘收留她。”
“那陈翩……”皎月温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道。
“陈翩是王,自然不会只有我,况且他对我……也没那么深情罢……”刘岸黎这样说着,一步一步往内阁走,“我去看看寒江,小丫头经历那么多生离死别,想必没那么脆弱。”
一滴清泪,随着话音落下,无人见得,无人知晓。
“寒江,还有……三五年,所以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刘岸黎在门口,轻轻地问屋内的人。
“没有,你便做你的好姑娘,好杀手,你便在你心爱的人面前笑逐颜开,我都没有意见,我也不会走,一直陪着你,兰幻怕我害你,但我知道,你知我不会,尽管……”
“尽管什么?”刘岸黎问。
“没什么。”
“尽管你是个亡国公主。”
“你怎么知道?”
“你跟沈欢长得很像的,我记得清楚,你脚踝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沈欢也有,我只是有此猜测,却未真正信过。”
“哦,原来只是猜测,我不过是个民间的,母亲将我留在那户人家,那户人家还要将我卖到你们刘府,我还想你如何会不记得,我当时那样小都记忆犹新。”
“所以你心中倾慕之人,是我?”
“自然是你,受尽宠爱的少将军,头上的虎头帽那样好看,你一双眼睛如同虎头的眼睛一般澄澈,不,你比那双眼更好看万分,你的手,你的脸,我都记得,你读书的样子,习武的样子,狼吞虎咽吃肉的样子,我都见过。”寒江雪就这样用最平缓的语气,说着她毕生挚爱之人。
“看来刘府的守卫的确不怎么样,一个小丫头都能进来。”
“父亲说我配不上你,你是大鸟,我是小家雀。”
“鸿鹄燕雀?”
“你这样纠正我,我突然觉得的确配不上,不过少年不知愁,只要看见你,我就从不想那些旁的,况且你府上从未有过千金小姐,你倒是去过一次别人家,不过出了门一脸厌弃的表情,我心下又欢喜又难过。”
“欢喜什么?难过什么?”
“欢喜你看不上任何女子,又难过那样姣好的女子你都看不上,更何况是我了。”
“人各有不同,不必贬低自己。”
“我以为再也遇不到你了,后来家中遭逢变故,我来到了大昭,竟再次遇见了你,只可惜沧海桑田……我的心上人,他竟是个女子,怪不得他不喜欢别家的小姐。”
“的确不能喜欢别家的小姐。”刘岸黎讪讪道,“外面凉,我……能进去吗?”
里面寒江雪匆忙的摸了一把眼泪,站起来理了理衣裙,退开了门。
刘岸黎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将她揽在怀里,虽是女子,却比大多女子要高出许多,一双纤细的手臂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刘公子……呜呜呜……”似乎找到了依靠,她哭的也更大声,“对不起……我……只是……对不起……”她哭了足足一刻钟,也说了一刻钟的对不起。
“好了,你没对不起我,是我对你不起。”刘岸黎将她拉开,关上房门,往小桌走去。
“你也没有对不起我。”寒江雪抹了抹眼泪,“我从来未曾奢望过,会成为你的夫人,而我也明白你这样高洁的人,不会纳妾,我只是偶尔会心生羡慕,偶尔想一想你的那位夫人,收你的聘礼,被你三媒六聘娶进刘府,二拜高堂,喝合衾酒,洞房花烛,然后同你吃同桌饭,生养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或许也会戴好看的虎头帽,甚是惹人爱的对着被卖进来的娃娃说,你要自己决定你的未来,你的姓名。百年以后,那个女子还同你,合葬一穴。我也想过,如果我是你的夫人,该如何相夫教子罢了。不过如今好了,哪怕我不会成为你的夫人,我也无需天天幻想你的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女子,我也不用难过我没有机会做你的夫人。”
寒江雪眼里的光随着烛火忽闪忽闪的,虽是白日,但是皎月阁却通天没有太阳,整日只有一排又一排的烛火,点的屋子里如白日一般,却又昏黄。刘岸黎瞧着寒江雪的眼睛,什么也不说,似乎什么也不用说,她们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寒江,你记得吗?你说过,你不想我叫你江雪,因为江雪朝夕融化,再不见分毫,你喜欢大家唤你寒江,说寒江浩大而永恒,不论你读了多少书,习过了什么功法,甚至识不识字,都无妨,你既有了这种心境,莫说我不是男子,就说我是男子,你觉得好,我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你。”
“公子何须安慰我。”寒江雪显然没意识到他会这么说。
“你心里装着的东西,远比我辽阔,我心里就只有那一个人,你看我现在谋划算计都为天下可若是他不爱这天下,我也不会为他谋划,什么狗屁天下?我要的,不过是那一人。可你不同,是我配不上你。”
“还需纠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悬了这么多年的心,如今确是放下了。”
“杀父之仇,你……”刘岸黎说的是她公主的身份,父也是陵国的那位死在刘岸黎手里的皇帝。
“你与他也有灭族之仇吧?我听过你说起,且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是我父亲养我十余年,我母亲母乳喂我长大,缝衣给我穿,我父亲哪怕曾经想要卖了我,也不过是家中难过罢了,可是陵国那皇帝老儿,他坐拥整个陵国,容不下我一个女子,莫说我是丢了还是被谁抛弃了,单他十余年从未贴过告示,也未曾暗地派人找我,他就已经不配了。你看……”寒江雪撸起袖子,一道细长的刀疤尤其刺眼,“我割皮,换血,我当时想,若是死了,当是还了一条命给他,若是没死,把他的骨血还给他,也算是报了生恩了。”
“幸亏没死。”刘岸黎摸着她的疤痕,自言自语道。
“所以我并不怪你杀了那个人,你与他的仇,是他咎由自取。只是偶尔深夜里,我还会难过,我不是为没有金银,不过是那些我想要他出现他却不在的日子里。”
“给你弹个曲儿吧,”刘岸黎眼睛落在一把古琴上,为了不再让她难过,道。
“公子喜欢便弹。”寒江雪坐下,微微一笑,红肿的眼角在笑靥间挤得更加明显,楚楚可怜。
刘岸黎在琴旁边拿出指套,一枚枚套在手指上,一音响起,是《高山流水》。
刘岸黎的声音随着琴声,也变得温柔:“有些事情也要加快了,陈非留不得,陈默更是,夜秦有齐峥那厮,他可不是好对付的,三年之内,该做的,能做的,我要一桩一件给他做好,若是我……若我死了,你替我将它做好,坐拥万里河山,是他的愿望,却不是我的,可他坐拥万里河山,我大概便没机会做他的妻了,等我死了,你就告诉陈翩,我刘岸黎,不愿做周国小栾那样的女人,也不想陪他看什么狗屁河山,他能给的,我都不稀罕,我所求,他也给不了,既然如此,一别两宽,或许是彼此最好的解脱。”
说罢,曲子也停了,刘岸黎站起身来缓缓摘下指套,听不清那边寒江雪说了什么,便直直的倒了下去,手中握着的指套,也一枚一枚的离开了手心。
“公子你说,这算什么?攥在手里的,死物也会溜走,你又何尝不是三皇子手里的指套呢?”
寒江雪扛着她到床上,摸着她越发滚烫的身子,端了一盆冷水,拧干毛巾,敷在额头上,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她终于离开了房门,到了主厅。
“小阿黎如何了?”皎月看她过来,托着腮的手放了下来,坐正了身子问道。
“又高烧了。”寒江雪脸上都是汗珠,焦急道。
“梨香,去看看。”说完,皱着眉看到自己光洁的小腿方展示在人前,晃了晃双腿,让紫色的罗裙遮住那片白皙。
“别看她,她就是个勾人儿的主。”梨香见寒江雪盯着皎月看,挡住她的眼,道,“快走。”
“哦……好的。”寒江雪从未见过如此妩媚而又俏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