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桓蘅一直在宴席上,那细细又回来了,又是一身青色的衣裙,那衣裙上绣着几只飞蝶,好似随时都能从那单薄的衣料中挥翅而出。
她纤纤玉指捻着酒杯,呵气如兰,将那杯酒送到了桓蘅的面前,“二公子,您请。”
便是在这喧闹的寿宴之上,桓蘅却如同身处世外桃源,那些纷杂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直到那酒盏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的冷凝,最后落在她那双眸子上,“退下。”
那叫细细的女子知晓自己今日若攀附不上桓蘅,那李御史自然不会轻易的饶过自己,虽被他的眼神给吓出了浑身的冷汗,却还是咬着牙将那酒盏递了过去。
“妾身听闻您与青鸢姑娘的情分,妾身知您当初的十年之约,心里万般的钦佩,只求能侍奉在您的身边,哪怕为奴为婢。”她说完揭开自己面上的薄纱,露出一张美艳的脸颊来,只是除了那双眼睛,与青鸢再无半点的想象。
此时已经酒过三巡,人也喝的醉醺醺的,那李御史见状忙趁热打铁道,“难得这丫头有这样的痴心,若是大人不收了她,以后也不能留在我府邸了,您就可怜她这条贱命,在您身边为奴为婢。”
适才在下边肥头大耳的富商听到了这样的话,便要趁势在桓蘅的面前献殷勤,忙呵呵的笑道,“这样的绝色的尤物,只怕那青鸢也比不上罢,听说那女人只不过是个书呆子,哪里能弹的了这样的琵琶,大人还是笑纳了才是。”
就在她说出青鸢的名字的时候,屋内的人都呆住了,觥筹交错的声音一散而尽,顿时鸦雀无声,都悄悄的打量桓蘅的脸色。
那富绅霎时酒醒了,满身的冷汗,只恨不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求饶。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桓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来,伸手却接过了那杯佳酿来,一口饮尽,然后对站在后面的不才吩咐道,“把她带回去。”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松了口气,那李御史更是笑的满面通红,以为自己终于巴结上了桓蘅。
那叫细细的女子听到这话,霎时满脸的喜色,却见不才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来,低声道,“姑娘,请。”
细细却还在宴上,却不舍得离开,又生怕触怒了桓蘅,便只得跟着不才出去了。
直走到府门外面,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那里,驾车的却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显得十分的狰狞。
她不由得心内生出一丝的惶恐,忙对身边的不才道,“我在这里等大人便成,不必送我了。”
“只怕您等不到大人了。”不才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你好端端的为何要穿一身青衣,说不定少爷也不会要了你,可惜如此年轻美貌,白白的丢了性命。”
那细细听到这样的话,一张小脸霎时雪白,转身便被不才一把截住,哭道,“我知道错了,饶了我的性命罢。”
不才的脸上露出不耐的表情来,旋即晃了晃手,很快那车上的男人都走了过来,一把将细细敲晕,如破布一样,毫无怜悯的将她扔在了冰冷的马车上。
不才瞧着那往城外走去的马车,轱辘声渐渐的远去,这才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这李大人也实在是没眼光,这样的货色也配送到二少爷面前,果然是不识抬举的女人,也不瞧瞧自己,哪里比得上青鸢姑娘。”
听到他的话,身后的小厮亦是浑身一激灵,却见不才的目光扫了过来,“去查查刚才在寿宴上以及青鸢姑娘的那商贾,直接处置了。”
那小厮明白,他所谓的处置,必是家破人亡。
宴席上,亦是一片莺歌燕舞,众人见桓蘅的脸色很好,便越发的说着恭维的话。
桓蘅捏着酒杯,却见不才慢慢的走了过来,身上带着一抹女子身上的脂粉气息,正是那细细身上的香料。
“都已经处置好了。”不才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身边道,“二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她去了哪里?为何现在还不曾回来?”
“适才的时候奴才已经命人跟着了,回话的人说姑娘在西边书房那里便不见了踪影。”
桓蘅皱了皱眉,一把将唇边的佳酿灌下,漆黑的眼底却并没有一丝的醉意,连声音都那般的清晰,“我去散散醉,各位轻便。”
那李御史忙向跟着,却见桓蘅已经领着不才走出了喧闹的屋子。
桓蘅走的很快,不才几乎是小跑才跟上的,直到两个人来到了书房门口,却见一个小厮正靠在柱子上,满脸悠闲的逗着笼中的雀儿。
听见了脚步声,那小厮忙瞧了过来,他虽不认识桓蘅,但瞧着他的衣着打扮,那副样貌,便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来,满脸堆笑的道,“这位官爷,宴厅在前面呢,还请您移步。”
说话见,却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声,隔着绿纱窗,依旧能猜到里面发生着什么。
“谁在里面?”桓蘅的目光中带着凉意,冷冷的扫向了那小厮。
“是我家少爷在里面念书呢。”那小厮知道今日是老爷的寿辰,他家小少爷做出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不孝,却只得掩饰。
桓蘅皱眉,旋即浓重的阴影覆在他的脸上,只奔着那房门而去。
那小厮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刚想要上去阻止,却被不才一把给拦住,“正好我家桓大人去考考你少爷的学问,还不快让开。”
而就在这时,桓蘅却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却听见里面的门栓应声而断,惊到了里面的一对人影。
那丫鬟见书房的门被踹开了,吓得忙坐起身来,用被子将自己的身子裹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那李汰怒不可遏,待抬起头来,查看究竟是谁这样的胆子大,竟然敢阻拦他的好事,待看清楚走进来的桓蘅的时候,霎时满脸的错愕。
“桓大人,您……您怎么来了?”那李汰刚想站起身来,却跌倒在床榻下面,直趴在床沿上,却还是站不起身来。
桓蘅只感觉一阵异香迎面而来,待看床榻上的两个人的时候,却见两个人的脸上亦是带着十分怪异的红。
“出去。”桓蘅的声音冰冷彻骨。
然而那李汰和丫鬟半晌竟没有站起身来,桓蘅只得命人将他们抬出去了。
桓蘅这走到熏炉的面前,一把将炉子提起来,扔在了窗外,那炉中的香料霎时随风吹走,冰冷的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将书房内浓郁的香气也吹散了一半。
他的目光在屋内找了一圈,最后落到那衣橱上,忙走过去,一把将厨门打开,却见绛墨正躺在一对凌乱的衣衫间,她的脸颊红的有些怪异,一双眸子紧紧的闭着,连牙也是死死的咬在一起的。
桓蘅过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让她滚烫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胸口处。
却听见她唇齿间发出细细的声音,如小猫的一般,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桓蘅的目光在屋内瞧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榻上,但上面已经是凌乱的一片,他只得将床榻上的一应之物,全部丢了下去,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解下,铺在了上面。
他这才将绛墨慢慢的置放着床榻上,冰冷的手指从她滚烫的脸颊上划过,“快醒醒,是不是很难受?”
绛墨的睫毛慢慢的抬了抬,眼底却是一片迷蒙,就像是街上被人拿在手里的皮影,只有木然和呆滞。
桓蘅知道那香料是那种惑人的情香,若是闻的久了,便会渐渐的失去心智,任人摆布。
他将她用外袍裹好,正想要将她抱起来,却还是停下了手。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十分的柔和,如同一湾春水。
“绛墨,我是绛墨……”她的眼底渐渐的蒙上了一层薄雾,旋即又好似顿悟过来,声音中竟多了几分的颤抖,“不,我是青鸢。”
桓蘅早已预料到了,但在她薄唇翕动的时候,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却依旧是心神剧震,连抚向她脸颊的手,也不断的颤抖着。
“你回来,可是因为你还爱着我?”他声音里带着希冀,好似很想得到她的回答。
“阿怏,阿怏,你可知道我的心意?连我自己也不曾想过会这般的爱上你。”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尽是痛苦,似乎连神智都渐渐的恢复了些。
“一想到你我便心如刀绞,为什么……”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滑落。
桓蘅只感觉有一把匕首在心底乱搅,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她的喉咙,眼底满是厉色,“既然你这样的爱他,那我便将你再送回到阴司地狱。”
那锋利的刀尖离着她的喉咙很近,好似她一用力呼吸便会丧命于此,而她却浑然不知,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是无尽的伤痛。
桓蘅的眼睛黑的有些瘆人,手腕上一用力,正要割下去的时候,却还是僵住了手指。
“既然你这样喜欢他,那我便亲自要了他的命。”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冷的没有任何的温度。“我既能杀了他的父亲,母亲,祖母,也不在乎手上多他一条人命。看来我是留着他太久了。”
他说完将她打横抱起来,而她发上的帽子顿时掉在地上,露出满头乌黑的长发。
桓蘅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却见李大人已经候在门外了,他已经听得他儿子的事情了,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待他看见桓蘅怀里紧紧抱着的女子的时候,下巴都快惊到地上了。
“这,这是……”那里御史隐约的瞧见那女子,赫然是适才桓蘅身边小厮的时候,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桓蘅并未理会他,只是径直的抱着绛墨走了过去,然后吩咐不才道,“马上备轿。”
等桓蘅抱着绛墨到了府门外面的时候,却见轿子已经备下了,他一脚踏进去,然后将绛墨安置好,又将那自己的外袍替她披好。
而他的手不经意见触碰到了绛墨的胸口,里面硬邦邦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从她的小衣里掏出那封信和纸来。
他并未去拆那封信,只是将那纸拆开之后,看了两眼,便又放回到她的衣衫里。
“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冷凝,却再无往日的温润如玉,“你的父亲就是因为新政才被世人不容,你却还是这般的执迷不悟。”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霎时轿子停住了,绛墨娇弱的身子猛地往轿上撞去,他伸手替她一挡,她的脑袋霎时碰到了他冰冷的手,才不至于头破血流。
桓蘅的目光不由得一寒,却听到帘外一阵慌乱,接着是不才满是震惊的声音,“二公子,府内出大事了,小少爷他只怕不中用了。”
连桓蘅的眼中也闪现出了一丝的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公子给人发现的时候在绛墨姑娘的屋内,人已经昏过去了,胸口上被人刺了一刀,流了半日的血,老爷已经请了无数的大夫过来,却都说救不回来了,如今只在府邸里吊着一口气,只怕用不了多久,人便没了。”
回话的小厮说到这里不由得痛哭起来。
桓蘅这才从轿内出来,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可找到凶手了?”
“小少爷遇刺之后,便找不到绛墨了,现在老爷已经命官差在京中搜捕,要将她捉拿归案呢。”
桓蘅对瞧着只有半条街远近的护国公府,对身边的不才吩咐道,“将她找个宅院好生的安置,不能让任何人找到她。”
不才瞧了一眼轿子,忙正了脸色,:“是。”
桓蘅这才直奔着护国公府而来,果然见府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那小厮们脸上都含着泪,丫鬟们更是慌慌张张的。
等他走到桓怏的院子内,却见护国公正坐在院外,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往日的威严已经不见,倒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枯槁的令人心惊。
却见屋内人影幢幢,慌乱间不断传来丫鬟们的哭声。
桓蘅站在那里,瞧着屋内的人影,眼底有一丝的复杂,但还是收敛了心神,慢慢的走了过去。
却见护国公夫人和卫姨娘正守在护国公的身边,两个人的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了。
“父亲,阿怏如何了?”桓蘅淡淡的开口,但声音里隐有关切之意。
“你来干什么?是来看他死了没有?”护国公正在哀痛的时候,见了桓蘅,霎时满脸的怒气,“我告诉你,便是他今儿没了,老夫这位置和家私也便是给街上的乞丐,也不会给你。他若死了,你也别想活了。”
“老爷,您何必迁怒旁人,又不是二公子行刺的少爷,你骂他又有什么用处。”卫姨娘忙不迭的劝慰着。
此时又有丫鬟从里面端出一盆血水来,在漆黑的夜里,那血腥味飘的到处都是,霎时护国公心凉了一半。
而护国公身子猛地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上,桓蘅手疾眼快的将他一把扶住。
然而护国公一下就闻见了桓蘅身上的酒味,刹那间火气又上来了,却见他一把抓起拐杖。伸手便往桓蘅的身上打去,嘴里还骂道,“他还没死呢,你便喝酒庆祝了,看来你还是高兴的太早了,现在我便打死你,大家干净。”
那女子手臂般粗细的木棍猛地往桓蘅的身上打去,没有半点的心软,桓蘅的身体猛地一颤,却还是岿然不动,任由那拐杖一下一下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老爷。”卫姨娘忙上前,一把攥住了那拐杖,霎时她细白的手上一边红肿,“您还是消消气。”
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门被打开了,却是御医匆匆忙忙的出来了,瞧着护国公,皱眉道,“小公子的血已经止住了,但能不能活的成也算是他的造化了,若是今晚醒不过来,只怕要备下后事了。”
护国公这才满脸的痛苦,由冯夫人搀扶着往屋内走去,很快便传来了护国公的哭声,“阿怏,你若去了,咱们桓家的根基便断了,你让老夫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卫姨娘还留在屋外,她用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然后冷笑道,“难道二少爷不是他桓家的血脉,这偏心都到咯吱窝了。”
挨了好几下,只怕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了,可他除了脸色苍白,竟没有半点的痛楚之色,好像适才那几棍子是打到旁人的身上似的。
卫姨娘说完之后,便满脸心疼的看向了桓蘅,“二少爷快去找大夫瞧瞧您的伤,咱们这府邸里现在把全上京的大夫都找来了,可方便的很。”
桓蘅并未理会他的话,身上的衣衫被凌冽的风吹得飘散,脸上带着一层寒意,只瞧着屋内护国公的哭声,唇角微微的勾起,良久才冷声道,“这样便伤心了?看来您以后便更受不住了。”
卫姨娘并未听清楚他的话,待想要问他的时候,却见他已经转身而去。
桓蘅只奔着后院而去,绛墨的屋子里却是一片漆黑,那萱儿已经被人捆绑起来了,屋内静的没有一丝的声音,寒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将屋内的灯台之物,全部掀翻在地。
他借着惨白色的月光,找到了置放着桌案上的火折子,待点亮屋内的一个蜡烛之后,隐隐的才有一丝的生气。
果然屋内地上全是鲜红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而八仙桌旁更是多的很。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浑然不顾那血腥脏污了他一身的白衣,然后他的手拿起桌案上的一幅画,接着蜡烛微微的一照,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冷嗤。
却见画中的女子睡在卧榻之上,一双眸子紧紧的闭着,竟是那样的恬淡美好,栩栩如生的好像能随时醒过来一般。
只是那女子的脸,竟是绛墨。
桓蘅的唇微微的勾起,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显得有些诡谲,他知道桓蘅从不画人的脸,亦从他废弃的宣纸上,一次次的看见青鸢的脸,哪怕他去给命令着去给护国公画像,最后画出来的却依旧是青鸢的那张脸。
“莫非你也知道她回来了?”桓蘅将那宣纸放在蜡上,霎时那火舌在宣纸上吞噬起来,直到将那酣睡中的女子,烧成一片灰烬。
“可她从不属于你,你一生也得不到。”那宣纸的灰烬落在凝干的血上,越发显得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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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墨醒来的时候,良久只在床榻上睁着眼睛,浑身上下竟没有半点的力气,过了良久才能扶着床榻勉强的站起身来。
她恍惚记得自己躲藏在衣橱里,外面却是那李公子做着不知廉耻的行当,但后来她觉得浑身没有力气,火燎似的难受,渐渐的竟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一刹那竟有些恍惚起来了,瞧着竟不似护国公府的屋子,因为她隔着纱窗,隐隐的瞧见外面的院落,不过是普通人家而已。
绛墨扶着东西慢慢的往外面走去,隔着门,却见两个小厮正守在门外,其中一个在寒风中跺着脚,“还是去找个大夫给里面的那个姑娘瞧瞧罢,怎么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若是二少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另一个道,“不才只说让咱们看着她,可没说找大夫的事情,现在全上京的大夫都在护国公府里,咱们便是有成堆的银子也找不出来一个了。”
“这样大的阵仗,也不知那桓家的小公子救过来的没有,听说胸口上被插了一刀。”
其中一个人叹道,“他那样的纨绔公子哥,留着也不没有什么用处,哪里比得上二少爷半分,以后也没有多大的出息。”
绛墨不由得心内一紧,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的头绪来,桓蘅竟然受了伤,听着这两个人的话,只怕伤的不轻。
“可不是,适才的时候听说棺材铺也都被护国公府的人给叫起来了,只说护国公夫人都已经让人准备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