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顺着缝隙吹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寒冬的凉意,霎时她觉得浑身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你,连手指都带着颤抖。
既然是桓蘅将她送到这里来,只怕护国公会赖在她的头上,毕竟是她将桓怏锁起来的,而萱儿的命如今也不知在不在。
想到此处,却见她“砰”的一声将房门踹开,那两个小厮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待看清楚是她的时候,忙笑嘻嘻的道,“姑娘醒了?”
“我有要事要跟不才说,你们去请他过来。”绛墨满脸的倨傲模样,根本不将那两个小厮放在眼里。
那两个小厮原本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见是不才送过来的,自然是身份特殊,忙赔笑的,“姑娘还是等等罢,不才只让我们在这里看着你,况且护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户,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去的。”
“好啊,既然你们不肯去,若是耽误了桓御史大人的差事,你们只管担着。”
听到这样的话,其中一个小厮忙呵呵的笑着,对另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这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待那小厮走后,绛墨又吩咐另一个道,“去打壶热水来,我洗洗脸。”
那小厮不由得满脸的犹豫,却听绛墨道,“我又不是囚犯,难不成还怕我跑了不成?”
听到这话,那小厮才匆匆忙忙的去倒水。
绛墨见状才匆忙的往院外奔去,这院子不大,经过马棚的时候,她忙去解那粗粝的缰绳,可她身上没有半点的力气,只得用牙去撕咬,直到她的牙缝里满是鲜血,那绳子才解开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一只马在街上,马蹄声踏过青石板,发出的声音几乎响彻整条街道。
绛墨只感觉冰冷的寒风在自己的耳边呼呼作响,从脚趾到头顶都是麻木的。
直到看见了护国公府门上悬着的一排明晃晃的灯笼,她才勒紧缰绳,因为双脚已经麻木,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一阵锥心彻骨的疼痛。
守门的小厮忙过来,“你是什么人?”
绛墨扶着马才勉强的站好,“我是绛墨,要见小公子。”
很快绛墨便被带进了府邸,进了桓怏的院子里,却见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护国公已经闻到了信,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护国公见了她,双眼血红,“是你捅了阿怏一刀,如今你还有胆子回来。”
“我没有。”绛墨眼神中满是凝重,“若是我砍伤了小公子,今日便不会过来自寻死路了,是我任性胡闹,才将小公子锁起来的。现在我只是想见小公子一面,还请大人成全。”
护国公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怒气,拿起手里的拐杖便往绛墨的身上招呼过来。
绛墨只感觉一阵凌冽的风冲着自己而来,她却不能躲避,然而那痛楚却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待她睁开眸子,却见桓蘅挡在了她的面前,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棍子。
一声闷响,桓蘅的额角满是细汗,他月牙白的衣衫上隐隐洇出大片的血迹。绛墨站在他的身后,只猜出他之前已经受了伤,不可能一棍子便伤成如此的模样。
紧随其后的卫姨娘瞧见了这样的情形,刹那间眼底带着一边的复杂,连看向绛墨的目光也变得冷凝起来。
“父亲息怒,就让她见一见阿怏罢。”桓蘅的声音平淡,“她毕竟与阿怏也有情分,见一见总算是好的。”
冯夫人正被桓怏的事情闹得心烦意乱,只恨不得尽快解决掉这麻烦,在一旁帮腔道,“阿怏不肯咽下这口气,只怕就是在等绛墨姑娘,早早的让他见了,让他早早的去投胎转世,也不用在这里受罪了。”
谁知听到了这样的话,护国公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身边冯夫人的脸上,怒骂道,“他若是有什么好歹,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老夫便是拼了命,也要将你们拉去陪葬。”
那冯夫人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当着所有人的面,护国公却如此折了她的脸面,道他抬起头来,却见卫姨娘的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模样,便越发的嫉恨起来了。
绛墨旋即跪在了冰冷的地上,“若是小公子有什么好歹,妾身愿意追随他而去,只求老爷开恩,让妾身见他最后一面。”
刹那见她身边的桓蘅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的清楚,“住口,他熬不过今晚的。”
护国公听到了绛墨的话,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给她一炷香的工夫,然后将她关起来。”
绛墨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多谢老爷成全。”
再也没有人阻拦绛墨了,她慢慢的往桓怏的屋子里走去,她的脚下似乎长了刀子似的,每一步都锥心刺骨的疼。
见绛墨进去了,原本守在一旁的丫鬟们相互瞧了一眼,便急匆匆的退下了。
梵音哭的眼睛肿的如同核桃似的,见了绛墨,眼底直泛着冷光,咬了咬牙却还是慢慢的退了出去。
绛墨只在屋内,便闻见了那浓郁的血腥味,待她掀开帐幔的时候,霎时眼泪滚落了下来。
却见床榻上的人面白如纸,半点生气也没有了,他身上的亵衣一除去了,那胸口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只是那雪白的布帛上,隐隐的有大片的血迹,竟是刚刚渗出来的。
绛墨跌坐在他的榻边,便是离得这样近,竟也闻不见半点的呼吸声。
她抓起他冰冷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你这蠢物,我如今回来了,你竟连骂我也不能了。”
然而床榻上的人竟没有半点的动静,安静的如同卷轴里的人物,永远被定格在那里。
“你还差妾身一个要求。”她的眼底满是哀痛,“最后一个要求便是你好生的活下去。”
然后她的手指慢慢的抚向他冰冷的脸颊,“既然这三个条件都说完了,那妾身便告诉你青鸢究竟是如何死的。”
辛辣的热流从心底只奔着喉咙,一张嘴她亦是泣不成声,“七年前她和桓蘅去了潭拓寺,可那日太子萧桀也在,而她爱慕的桓哥哥,却亲手推开了她,他说侍奉太子是她的福气。”
眼泪已经将她的双眼黑模糊了,她已经瞧不清楚眼前的一切了,甚至连桓怏那皱起的眉宇,都不曾瞧得清楚。
“就在那佛堂之上,她受尽了太子的凌辱,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可自始至终,那人却从未回来过。”她说到此时,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逼迫自己接着说下去,“她自知自己辱没了家门,没有脸面去见父母双亲,只得吊死在房梁之上。”
锥心彻骨的疼痛之后,却是意想不到的平静,“你以为去了阴司地狱便能见到她了不成,她早已是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您寻不到她的。”
“我已经告诉你了,咱们便两清了,桓怏。”她的声音淡淡的,将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慢慢的放好,只是那上边已经湿漉漉的一片,竟全是她的眼泪。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梵音掀开帷幔走了进来,冷笑道,“时辰到了,还不快出去,难道还要人请你不成?”
绛墨将桓怏的被角掖好,正要站起身来,自己纤细的手腕却霎时被人死死的攥住,待她向桓怏瞧去,却见他不知何时竟张开了眼睛,乌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绛墨瞧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真的。”
梵音见状,哪里还在乎两个人在说什么,忙飞快的往外面跑去,“快来人,小少爷醒过来了。”
屋内,桓怏已经再次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连紧紧攥着绛墨胳膊的手也慢慢的放了下去。
绛墨霎时低声唤着他的名字,“阿怏,阿怏……”
然而床榻上的人再次昏睡着,似乎那口气随时都会断了似得,若不是护国公匆匆忙忙的进来,她还以为适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而已。
护国公匆匆忙忙的进来了,因为跑得太急,满头的大汗,原本拄着的拐杖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
待他冲进来坐在桓怏的边上,见他还和之前一样,霎时眼底的那些希冀散去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痛楚。
“来人,将她关到柴房里去,好生的看着她,若是明天天亮阿怏还没有醒过来,只管要了她的性命。”
随即上来几个嬷嬷,扯着她的胳膊要拽着她往外走。
绛墨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桓怏的身上,心内如同钝刀一直在凌迟,若他有什么好歹,竟是她害了他。
绛墨如同破布一样被那两个嬷嬷扔进了柴房里,伴随着铁链声,她被牢牢的锁在了里面。
柴房内只有一个盆大的窗口,隐隐的透出一些冰冷的月光,偶尔有乌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竟越发的阴森可怖起来。
她坐在一团发霉的稻草上,慢慢的蜷缩着瘦小的身子,似乎所有的眼泪都哭尽了,乌黑的眼睛了竟再也流不出任何的泪珠来了。
她一闭上便是桓怏那毫无血色的脸颊,明明她离开的时候,他还怒气冲冲的跟自己的赌气。
就在她紧紧的搂着自己的肩膀,让自己暖和一些的时候,却触及到了胸口硬邦邦的东西,竟是他父亲的书信。
她忙拿出来,借着外面的月光,她隐隐的瞧出了上面的字迹,竟是父亲当初要推崇的新政,都是蝇头小字,却是那样的仔细,好似知道以后定会有人帮他实现自己的遗愿似的。
在打开那信封的时候,绛墨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过了七年,那纸已经微微的泛黄,她还是慢慢的展开了,那样的小心翼翼,好似时间最珍贵的宝物。
绛墨一行行的读得仔细,然而脸上的神情却渐渐的又悲伤转为迷茫,直到将信读完了,她将纸死死的攥成了一团,纤长的指甲几乎都嵌入到了她的肌肤里,她却好毫无感觉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要我保全萧家的江山。”绛墨慢慢的轻喃,“为何以后要辅佐萧家的人,明明是他们害的咱们家破人亡,害的女儿落入今天的地步,难道您就不恨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已经冷的没有任何的知觉了,那封信被她放回到自己的胸口,却石头一般,死死的压在自己的胸口。
她听见“吱呀”一声,屋内旋即亮了起来,伴随着冷冽的风,竟有一道人影进来了。
习惯了黑暗的眸子禁不住那光亮,针扎似的疼痛,即便她瞧不清楚,却已经猜出来人究竟是谁了,不由得扯了扯唇角,满脸的讥讽,“二公子还是快走罢,这里肮脏的很,何必纡尊降贵的来这里?”
“阿怏适才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很淡,却如针凿一般狠狠的扎进了她的胸口,然后才淡淡的笑了笑,“那二少爷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我是来送你走的。”桓蘅静静的看着她,“你不该回来的,外面已经备下了马车,你现在便出府。”
听到他的话,她忽然冷嗤了一声,抬起酸涩的眼睛,看着他,“您何必骗妾身,若是他真的去了,来送妾身上路的,也不会是您高高在上的二公子。”
见被她给戳破,桓蘅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恼怒,“他对你便这般的重要吗?竟真的愿意给他陪葬。”
绛墨扯了扯唇角,却并未回答他的话。
桓蘅却扔下了手里的羊角灯,俯身死死的扼住她的下巴,然后声音冰冷的说道,“青鸢,你消失了整整七年,还以为你回来会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样的蠢笨。”
在他提及到那名字的时候,绛墨刹那间变了脸色,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竟露出了诧异和惊恐,即便她拼命的想掩盖此时的慌乱,却还是无济于事。
而桓蘅的目光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将她所有的秘密都从心里挖了出来,摆在他的面前,让他看的清清楚楚的。
绛墨本想否认,但还是扯了扯唇角,毫不避讳的看着他,“你何时知道这件事的?少爷可真是菩萨心肠,知道我今日活不成了,便巴巴的过来告我,便是在黄泉路上,也不是个屈死鬼了。”
桓蘅直视着她惨白的脸,眼底却是冰冷,“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太了解了。你瞒得了天下人,却不能骗过我去。”
“而你又接近桓怏,难道不是进府来报仇的吗?不错,护国公府权势滔天,若是一朝天下大乱,必能继承大统,你若是牢牢的将桓怏把控在自己的手里,这天下岂不是落在了你的手里。”
绛墨冷笑一声,“二公子果然聪明的很。”
“治国理政我或许远不及你和你的父亲,但玩弄权术,你们却不过是个下三流而已。”桓蘅幽深的眼底带着一丝的狂傲与不屑,“当初我将你的死因告诉过你的父亲,让他谋反,将萧家从皇位上拉下来,可他却不听,难怪群臣都要诛杀他。”
绛墨所有的伪装都化成了泡影,她羸弱的就像是一个家破人亡,无处可去的孩童,只是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这你都受不住了?!”桓蘅死死将她放在耳边的手给拽了下来,眼底却是无尽的冷意,“你不知道罢,当我和太子诛杀完你们青家满门的回宫复命的时候,宫中却是歌舞升平,皇帝在宴请群臣,那时候所有人都举着酒杯,恭喜皇帝诛杀了谋逆之臣,而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为你青家喊一句冤枉。”
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击垮,她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别说了,你别说了。”
“你还不知道你姑姑如何了罢?”他好似极为欣赏如此狼狈的她,“你姑姑的尸身被悬挂在宫中七日,皇帝让所有人都要看看,这就是谋害皇帝的下场。”
绛墨的眼底迷乱,几乎癫狂。
“先帝明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那投毒谋害他的是太子的人,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下旨处死自己心爱之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绛墨咬着牙,死死的看向了桓蘅。
在他惨淡的笑容里,他还是慢慢的放开了她的两只胳膊,“你一心想要寻死很简单,但你记着你的仇恨永远没有人替你去报,活下去,你才能手刃你的仇人,包括我。。”
绛墨已经是虚软无力,她慢慢的低下头,眸底落在自己的胸口,即便隔着衣衫,她似乎还能瞧见父亲的信上的字,父亲说,若是敢谋权篡位,便不是他的女儿,而青家永远将她除名在外。
她已经心如死灰,哪里还想活下去,既然不肯让她去找萧家报仇,那她反倒不如陪着桓怏去了。
他扯了扯唇角,隔着窗户瞧着外面,淡淡的笑了笑,“二公子还是快回罢,我就在这里等着阿怏,若是他去了,我能追上他,也算是彼此做个伴。”
听到他的话,桓蘅的目光霎时变得冰冷,他眼底一片通红,霎时死死的扼住了她的下巴,“你就这般的爱他吗?我告诉你,你便是死了,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人。”
绛墨已经无法呼吸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却不能带给她任何的恐惧了,反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好像解脱了一般,便唇角都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绛墨的眼底渐渐的一片白,耳边也只是嗡嗡的声音,她慢慢的闭上了眸子,一滴泪顺着眼角,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就是那滚烫的一滴泪,让暴怒的桓蘅一下子回来了心智,他的手慢慢的松开,却见她趴在令人作呕的稻草上,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若是他能再坚持片刻,他便要生生的扼住死她了。
绛墨良久才从发霉的草上爬起来,一双眸子斜睨着眼前的男人,带着一丝的冷笑,“二少爷,今日这般的生气,可是因为你还爱慕我?”
他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却并未回答她的话。
“咱们曾有婚约在身,又自小青梅竹马,便是养了十几年的畜生也会有了感情了。”她笑得冷凝,眼底却尽是嘲讽,“你十年不娶,只怕还对我念念不忘罢,可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我心里只有阿怏。”
桓蘅霎时站起来,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的一身白衣上镶嵌上一层银灰,就像是添了一层寒冰。
他转身边往外走,只有那羊角灯还落在了那里。
直到柴房的门被人重重的关上,绛墨才慢慢的坐起身来,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那疼痛的感觉清清楚楚的传来,然后才冷冷一笑,“桓蘅,原来这便是你的弱点了。”
绛墨重新跌坐在那里,伴随着偶尔传来的鸡叫声,绛墨直到自己活不成了,桓怏还没有醒过来。
她慢慢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用手将自己身上的杂草拂干净,她只要干干净净的走,九泉之下才能见自己的父亲,才能去见她的列祖列宗。
然后她用将自己的发髻拆开,十指成梳,编了一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自己的胸口,然后静静的等着送她上路的人来了。
果然没有多久,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却是金玉的声音,“将她拽出来,夫人来亲自送她上路。”
然后房门便被人推开了,绛墨被两个身材高大的嬷嬷拽了出去,然后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绛墨抬起头来,却见冯夫人冷冷的看着她,即便冯夫人满身的疲惫,衣衫还是昨夜的那套,可目光却那样的凌厉,唇上也带着冰冷的笑。
“夫人一夜未睡,早上还来送绛墨一程,真是感激的很。”绛墨的唇角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好一张厉害的嘴。”冯夫人慢慢的走向绛墨,旋即那老嬷嬷将绛墨按在地上,冯夫人的脚狠狠的踩在绛墨的手背上,霎时一阵刺骨的疼。
绛墨冷冷的笑,“夫人果然心狠,当初在宫宴上都能将陷害自己的姐姐,今日还亲自过来作贱我一个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