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怒意不由得凝在桓蘅的脸上,屋内的炭火的火烧的太炙热,淡橘色光泽照在他们两个身上,但绛墨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只感觉他眼底已有阵阵肃杀弥漫开来,逼得她遍体冰冷。
绛墨却并未有任何的畏惧,唇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来,睥睨着桓蘅,“桓哥哥,难道您要杀了妾身?您当真舍得吗?可当真是狠心至极。”
就在他听到她唤出那个称呼的时候,浑身猛地一震,或许是因为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的脸惨白如纸,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
“不许你这样唤。”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疼,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的虚弱。
“那叫什么才合适呢?”绛墨的眼底带着一丝的狡黠,眼中含媚,“情哥哥?爱哥哥?或是相公?或是夫君?”
说完她有娇羞的“呀”了一声,然后捂着自己的脸颊,只佯装成害羞的模样。
桓蘅面罩寒霜,良久才冷笑一声,“自重。”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房门被推开,却是卫姨娘跟丫鬟们吩咐完事情之后,便回来了。而绛墨却瞧出来,她竟又换了一身衣衫,连唇上的口脂亦是新涂抹的。
绛墨不由得冷笑,还以为这卫姨娘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物,否则也不会在那护国公夫人底下,安然无恙的过了这么多年,但现在看来,却还是高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在情爱面前竟这样的糊涂,这谁瞧不出来什么门道,都未曾见她这样的去讨好老爷。
卫姨娘一进门便看见绛墨和桓蘅,而此时的绛墨已经走到了桓蘅的身边,两个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看起来竟是十分的亲昵。
“你们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迫,但连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笑道,“原以为姑娘和二少爷并未见过几次面,还不熟悉的,只怕我走了会尴尬,这才急急的赶了回来,没想到竟是我白白的操了心。”
“我跟谁都是自来熟,便是见了二少爷也如同见了故人一般,有说不完的话。”绛墨笑着,“而且二少爷又是这样和气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生分的。”
卫姨娘的目光悄悄的在两个人的身上瞧了一圈,但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绛墨手中的茶杯中,那竟是桓蘅的。
“二少爷的茶水喝完了,我正要添,谁知连壶里茶也凉透了,看来那些丫鬟们果然懈怠了,姨娘走后,我们连茶水也不配喝了。”绛墨的声音里带着揶揄,这很快便让卫姨娘不去追问适才的事情了。
“你这丫头,难道还要我给你赔罪不成?”说完她便笑道,“你这丫头的嘴竟是这样的厉害,难怪连阿怏都能服了你,对你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如今连我也瞧着喜欢。”
说完卫姨娘便叫自己的贴身丫鬟云瞳进来倒茶,那云瞳便很快进来了,正要却给桓蘅添茶,从绛墨的身边经过的时候,绛墨却眼底有一丝的冷然划过,只不经意的将身边的椅子踢了踢了一寸。
那云瞳的腿果然碰到了那桌子上。
却见云瞳身子不稳,只“哎呦”一声,竟直直的往前面跌去,而茶壶里的水,顿时撒下来了一大半,竟将桓蘅的衣襟给浇透了。
云瞳只狠狠摔在了地上,茶壶也碎了一地的残渣,但她并未受伤,只慌乱的跪在地上,“二少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原瞧着你是个办事极为稳妥的人,怎么能有这样的差池?”卫姨娘又气又急,一边数落着云瞳,一边往桓蘅的身上瞧去。
却见他云锦的衣衫已经被毁于一旦了,尤其是那一身的白,如今瞧来更是看起来触目惊心,而只是他的目光莫测,似乎早已看透了那罪魁祸首是谁。
卫姨娘正满脸的担心的时候,却见绛墨桓已经从袖口中掏出帕子来,走上去轻轻的擦拭着他领口处的狼狈,她的指尖似乎不经意的从他的脸颊上蹭过,眼底却带着几分的得意。
“不必擦了。”桓蘅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冰冷。
他手上的力道极大,几乎将她的手腕捏断了一样,她却连眉头也不眨一下,只是满脸得意的看着如此失态的桓蘅。
此时两个人的暗波涌动,卫姨娘却是瞧得清清楚楚了,她霎时脸色变得雪白,这才走过来,吩咐身边的云瞳道:“还不快吩咐不才,去二少爷的屋子里,拿一身衣衫过来。”
那云瞳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又慌慌张张的去了。
桓蘅似乎被卫姨娘的声音给惊醒,霎时放开了绛墨的手腕,却见她的手腕上早已是青紫的几个指印。
而此时已经晌午了,刚好小丫鬟进来问,何时摆上饭菜。
卫姨娘这才收回目光,忙笑着对桓蘅和绛墨道,“今日厨房备下了几块鹿肉,我让他们全都烤了,咱们便一起吃罢,省的冷飕飕的再跑一趟了。”卫姨娘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桓蘅的身上,一双水眸了似乎带着恳求,似乎很想跟桓蘅一起用饭。
“好”桓蘅答应了。
绛墨回去亦是吃凉的饭菜,今日既能吃一顿好的,她何乐而不为。
而她上辈子最喜欢吃的便是鹿肉,但她吃了之后,晚上的时候便腹内如刀绞,折腾的半死,如今既得了这幅皮囊,何不大快朵颐,才不浪费了。
很快不才便将桓蘅的衣衫给送了过来,侍奉他换好之后,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倒是卫姨娘赏了他几两银子,又送了他一壶酒,这才屁颠屁颠的跑了。
桓蘅还未换更衣回来的时候,卫姨娘一边吩咐着丫鬟们布置饭菜,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适才你与二少爷说了什么话?能不能说与我听听?”
“没有什么。”绛墨笑而不语。
卫姨娘刚想再问,却见桓蘅已经回来,依旧是一身白衣,满身孤傲。
绛墨已经坐在凳子上了,丫鬟们将撕好的鹿肉给塞进嘴里,细细的吃着。然后有接过丫鬟们递上来的桃花酒,喝的畅快淋漓。很快她的脸颊边已经微红,像是涂抹了胭脂一般。
而她的目光落在桓蘅的身上的时候,却见他正不紧不慢的拿着银箸夹着碟子里的米粒,他并不贪食,便是珍馐佳肴亦是只吃一碗米饭,咸菜萝卜亦是如此。而他从不乱拨碗里的米饭,只从一块开始,整整齐齐的,而绛墨竟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了一阵交不成,匆匆忙忙的,还夹着丫鬟们请安的声音。
卫姨娘一惊,手里的碗筷差点掉下来,而绛墨只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然后满不在乎的道,“姨娘别急,只怕是桓怏了,如今护国公府里,除了他,便再找不出另一个人这样张扬的了。”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桓怏猛地推门进来。
他满脸的怒意,头发上还结着一层寒霜,但却没有他此时的眼神冷。
“我说怎么半日也未见到了你,果然是躲在这里了。”他满脸的愠怒,“我往日是饿着你了不成,竟在这里讨饭,还不快跟我回去?”
卫姨娘素来不敢招惹桓怏,见他这样恼怒,亦是不敢答话,而桓蘅今日也不像往常一样劝,只淡淡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原来今日何先生告假了,桓怏也不必去学堂里念书了,早晨醒了便去找绛墨,谁知她竟不在,他忙问萱儿绛墨去了哪里,可萱儿又素来极为畏惧他,见了他便是连话也说不齐全,只说不知道。
这让桓怏十分的恼怒,只恨不得将绛墨的这个小丫鬟给一脚踢死。竟不知这糊涂的东西竟是如何侍奉绛墨的,连她去了何处都不知晓,以后又岂能照顾好绛墨腹中的孩子。
就在他犹豫着从自己屋子里调过来几个丫鬟,却见萱儿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回忆起来了什么,“这几日我家姑娘都去二姨娘屋子里,只怕今日也定是去了。”
桓怏只等到晌午,也不见绛墨回来,这才怒气冲冲的赶过来。
谁知他一进门便瞧见她吃的满嘴流油,大快朵颐的模样,不由得勃然大怒,只想着自己白白的担心她了这样久,她竟是这样的会享福。
“哪里来的‘讨饭’二字?”绛墨又接过来小丫鬟手里的鹿肉,笑道,“姨娘又不是外人,你也一起来吃罢。”
卫姨娘也正想劝桓怏一起吃,但是又深知桓怏的性子,只怕嘴上又刻毒起来,当着屋子里的丫鬟们的面,让自己的丢尽脸面,岂不是得不偿失。
却见绛墨提及了这样的话,忙也接着道,“阿怏,快来尝尝,昨日才割下来的鹿肉,你定会喜欢吃的。”
桓怏并未拿着正眼瞧她一眼,目光却落在了绛墨的身上,却见她一仰脖,竟喝掉了满满的一银杯子的酒水,便怒气冲冲的走上来,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杯子,“你怎么能喝酒,你知不知道……”
他只能想要说,“你知不知道肚子里还有孩子。”可这话却还是被他给硬生生的逼回去了,他可不想让桓蘅和卫姨娘知道这件事,这两个人死来是他不待见的,若不是绛墨在这里,他是断不会踏进这里半步的。
“这没什么的。”卫姨娘见桓怏如此的模样,忙笑道,“这是府邸西边桃花树下埋着的,八年前酿的,今儿才挖出来的桃花酒,不醉人的。”
桓怏只冷哼一声,旋即自己到了一杯,只灌下去之后,只觉得芳香入口,倒真的没有太大的酒味,悬着的心这才慢慢的放下了几分。
桓蘅此时却抬起头来,看着桓怏手里的茶杯,漆黑的演技有一丝的惊诧。
他是看着桓怏长大的,对他的脾气秉性十分的了解,他最不喜欢的便是与旁人同桌吃饭,更莫要提及用旁人用过的东西,而他今日竟毫不顾忌的拿起绛墨的酒杯,只是桓蘅脸很快恢复到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而在一旁的卫姨娘,脸上震惊的表情却更加的明显起来了。
桓怏坐在绛墨的身边,手里还依旧轻轻的捻着那酒杯,良久才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来,“竟是她死之前的时候酿的,只可惜酒还在,她却不在了。”
他这番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是桌上的三个人却都知道他空中的‘她’究竟是何人。
桓蘅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而卫姨娘却在一旁却是满脸的尴尬,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那个女人身份十分的特殊,即和桓蘅定下了婚约,而如今瞧着小少爷竟还念念不忘,这样混乱的关系,她实在不敢提及,免得伤了颜面。
而绛墨却好死不死的说道,“又不是她酿的,小少爷何必伤感成如此模样。”
谁知听了这话,桓怏眼眸微眯,冷哼一句,“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她酿成的?八年前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厮混呢。”
绛墨这才意识到到自己竟一时失言了,或许是桃花酿上头了,竟还是说错了话了。
此话一问出,连桓蘅和卫姨娘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却见绛墨面不改色的敷衍道,“青鸢姑娘乃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天下皆知她何等的贤良淑德,岂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桓蘅这才打消了心底的疑虑,只冷哼一声,又倒了杯酒,猛地灌了起来。
绛墨生怕自己再酒后失言,便也不敢再喝,只吃着碟子里的鹿肉,然而她还没吃一回,便见桓怏左一杯右一杯的喝了起来。
“小少爷,可别喝了,一会子便要醉了。”绛墨忙低声的劝着,可桓怏却压不听。
很快他眼底通红一片,身上也是酒气,竟真的喝醉了。
绛墨生怕他再喝下去就要醉了,闹出什么是非来暂且不论,但要是将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说出来,那可是坏了事了。她便忙将他手中的杯子给夺了过来。
“给我。”桓怏的声音中已经带着醉意了,“要是能回到以前酿这酒的时候该有多好,那么或许便能将这隐藏在心底,不敢表露的话说出来了。”
“您醉了,小少爷。”绛墨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的复杂,眼底中蔓延着无尽的悲伤和凄凉,似乎很害怕他再说下去。
而桓怏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明明以为自己最厌恶的便是她,却不曾想在失去她之后,才知晓情爱二字,原是最不合常理的东西,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说话间他竟执起酒壶,猛地往嘴里灌了起来,温热的桃花酿大多数落在了他的衣袍上,他却毫不在乎似得,只是眼底越发的红,连酒后的醉态也越发的明显了。
沉默许久的桓蘅终于淡淡的开口了,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对着目瞪口呆的丫鬟们说,“今日的事情若有半分的传出去,你们的小命便也别要了。”
几个侍奉在一旁的丫鬟吓得面如菜色,只说着不敢,而卫姨娘又威胁了一番,她们这才被打发了出去。
“何必打发她们出去?难道本少爷情爱就这么让人丢尽颜面了吗?”桓怏的脸上满是冰冷,旋即又瞧向了绛墨。
“叫不才送你回去。”桓蘅的声音再次传来。
而桓怏连眼皮也未曾动一下,只是死死的扼住绛墨的下巴,将头凑了过来,醉气熏熏的问,“快将青鸢的死因告诉本少爷。”
绛墨心内一紧,然后装作满脸无辜的模样,笑着道,“小少爷再说什么,妾身倒是不明白了,您还是好生的回去歇歇才是。”
然而桓怏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迷乱的目光中,竟有了几分冷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指向了桓蘅,“你快告诉本少爷,七年前的七夕节,在那寺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到底对绛墨做了什么?”
绛墨的心刹那间骤然停下,却见桓蘅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眼底似乎涌动着波涛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