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中,在这暮夏的夜晚里,被凉风吹得,似乎都有些东倒西歪,倾斜在窗边依栏遥望人的眼中,不经意间,叶青青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珠,好些日子了,她就是这样默默地哭泣,因为想到了凌墨笙那将至的婚期,因为想到了自己未知的将来,还因为想到那日凌墨笙的决绝。
叶青青将头靠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天上的弯月,静静地流着眼泪,她想月亮这般艰难,一生都在追赶着太阳,却一生都没有机会见上太阳一面,日积月累,除了这寂静的夜,留下了孤寂与落寞,月亮什么都没有,真的值得吗?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叶青青的眼前,她惊慌失措地连忙起身,后退了好几步。窗边的月光都被黑影遮盖住,叶青青看不清来人是谁,她也不敢深夜声张。黑影没有因为叶青青的举动有任何慌张,他有些晃荡地爬过窗户,一步步向叶青青走来,叶青青不由得后退着。
就这样,他进一步,叶青青退一步,叶青青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的手开始在身后摸索着,她想深宫内院不会有宵小,但后宫里有太多阴谋,这个人不是谋财的,怕就是要来害命了。突然她被身后的几案抵住了身躯,她无路可退了。她的手触碰到一个瓷瓶,她紧紧握住瓷瓶,她想等他再靠近些,就让他再也不能起身。
他慢慢地靠近叶青青,身子晃荡得厉害,叶青青时刻准备着,忽然,他的脸在几案旁的宫灯下一点点清晰起来,叶青青的手不由得一松,瓷瓶掉落在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两人身旁,可似乎那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踉跄地向叶青青走来。
“儒钧哥哥,怎么是你?”叶青青失声说道。
她快步上前,向儒钧身子一倾靠在了叶青青的身上,满身的酒气环绕在叶青青的身周,向儒钧喝酒了,而且还深夜喝得大醉。
叶青青吃力地拖着向儒钧往内屋走去,才走几步,她一个踉跄,便与向儒钧一起跌倒在地上,向儒钧重重地身子压在她的身上,缠住了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顿时她的面颊红润,这深更半夜里,这么大的动静,万一有人进来看见她与向儒钧这般模样,她的清誉可就没了,她也在后宫待不下去了。
叶青青使劲地推搡着身上的向儒钧,可向儒钧却死死地抱住她,她有些着急,说道:“儒钧哥哥,你快起身,万一有人进来,那该如何是好。”
“青青,我疼。”
向儒钧发出艰难地声音,双眼通红地看着叶青青,表情痛苦极了。
“哪受伤了?”叶青青急切地问道,她的手也在向儒钧的身上寻找着。
突然向儒钧一把抓住叶青青的手,拉近自己的胸膛,哭泣地说道:“青青,我的心好疼。”
瞬间叶青青的心就被触动,从她进宫以来,向儒钧就是一副懂礼守节的模样,别说这般荒唐喝得伶仃大醉,就连她与向依依的闺房,都不曾进过。今日向儒钧这样不顾礼节,喝得大醉爬进她的闺房,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她想他是真的很痛吧。
“儒钧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青青,我要成为皇嗣了,以后我还有可能成为这东俞的皇帝,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阿爹阿娘死了,为我而死,为了让我安心做皇嗣而死,青青,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向儒钧边说着,边使劲地握紧叶青青的手,阵阵疼痛从叶青青的手掌传到她的心口,似乎她对向儒钧的痛,也能感同身受。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向儒钧脸上的泪水,将他的头拉进自己怀中,她知道献王自尽与献王妃生死相随的事,之前珍珠跟她说过,凌希派人给献王府送完补品后,献王夫妇就双双离世。
她不由得望向窗外,她想起了凌希,想起了进宫前许多日子,她眼中的泪水再次掉落。她从来都知道这个后宫没有太平过,这个后宫里到处都是阴谋,不管是当年她们在御花园看见的事,还是现在向儒钧在她怀中痛哭,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进宫,或许她就能远离阴谋,或许她也能与凌墨笙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她惆怅地低头看了一眼,还在自己怀中痛哭的向儒钧,她又不由得抱紧了他几分,他与她一样,都是这个皇宫里多余的人,也都是命运无法掌控之人。
许久,向儒钧就这样不顾礼节,不顾体统地在叶青青的怀中哭泣,在微弱的月光下,叶青青静静地安抚着他,直到他渐渐停止抽泣。
叶青青想要起身,给不知道是不是酒醒的向儒钧倒些茶水解酒,可她刚一动,向儒钧那扣住她手腕的大手,一使劲又将叶青青拉入怀中,他惊慌失措地说道:“青青,别走。”
“我不走,儒钧哥哥,我是去给你倒水解酒。”叶青青连忙解释道。
可向儒钧却更加搂紧了叶青青,痛苦地说道:“青青,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你了,别走,好吗?”
叶青青一怔,她的眼中又红润起来,她一只手轻轻地抚拍着向儒钧的后背,就像哄着惊慌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好,我哪也不去,陪着你。”
听到叶青青这样说,似乎向儒钧所有的痛苦都减轻不少,他紧紧地搂住叶青青,就像搂住了自己的全部与未来。
忽然叶青青想起来什么,她对着向儒钧郑重地说道:“儒钧哥哥,记住,要在后宫活着,好好地活着,你的父母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的陛下与皇后,献王夫妇的生与死,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能将你的痛苦溢于言表,你明白吗?”
一行泪水流过向儒钧的脸颊,他忽闪着泪眼,在微弱的月光下,似乎扑闪着希望,他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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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儒钧微微用手扶住自己的脑袋,也许是因为与叶青青席地趴了一宿着凉了,也许是因为昨夜宿醉,一大早他头疼的厉害,还要小心翼翼,不让人发现,回到自己的清宴厅,他真的很难受,恨不得倒头就睡,好好休息一场。
可没想到,一大清早,飞羽殿的内侍就来清宴厅,请他去飞羽殿,说是向弘宣想见他,他只能匆匆洗漱,将所有的疼痛藏于心中,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飞羽殿。
他静静地在殿外等候,据说向弘宣刚刚起床,还在洗漱,他望着远处的后宫,清晨爽朗的晨风吹过,一股子脂粉味飘入他的鼻中,他低头仔细闻了闻,是他衣襟上的香味,昨夜叶青青抱着他许久,叶青青身上的脂粉沾染到了他的衣襟之上,所以香气怡人。
想到这,向儒钧低头羞涩一笑,酒醉三分醒,他昨夜是喝醉了,但他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也记得叶青青说的话。他不由得望向椒房殿,嘴角再次扬起,他想以后他的日子不再会孤单了。
忽然小德子来到他的身旁,说道:“殿下快请进吧,陛下正在等着您呢。”
向儒钧立刻回过神来,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地走进殿内。
向弘宣看了一眼殿下恭敬跪着的向儒钧,幽幽地说道:“儒钧快到朕身旁来,一大早就过来,怕是还没吃早饭吧,陪朕一起用膳吧。”
向儒钧连忙起身,来到向弘宣身旁端坐,小心说道:“谢陛下。”
向弘宣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今日起,朕已下旨立你为皇嗣,你该改口叫朕父皇。”
向弘宣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让向儒钧惶恐万分,向儒钧又立刻跪倒在地,恭敬地说道:“儿臣,谢过父皇。”
刚刚向弘宣眉间的皱痕慢慢舒展,他也露出了满意地笑容,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德子,小德子立刻会意,扶起地上的向儒钧,向弘宣又夹了一块糕点放在盘中,递给向儒钧,轻声说道:“别动不动就跪的,以后你就是储君,还将会是东俞的皇帝,不能丢了威严。”
向儒钧赶紧接过餐盘,紧张得手都有些颤抖,他谨慎地说道:“父皇,儿臣资质浅陋,不敢妄想,儿臣只想做父皇听话的儿子。”
向弘宣低下头去,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他吃了几口菜肴之后,突然开口说道:“听说献王夫妇双双离世,想必儒钧你也是悲痛万分,朕恩准你出宫去祭奠一下献王夫妇吧。”
听到向弘宣说起献王夫妇,瞬间向儒钧的双眼肿胀起来,他立刻低下头去,刚刚那股香气又飘进他的鼻中,他想起了叶青青昨夜对他说得话,他的双手紧紧扣住,拼命使劲地掐着自己,将那在眼眶中不知道滚了多少圈的泪水,一点点逼退。
向儒钧抬起头,看着向弘宣,努力露出笑容,说道:“父皇,儿臣进宫已久,早就记不得回献王府的路了,既然父皇说了,让儿臣去祭奠献王夫妇,儿子自然遵命,不过请父皇派人护送儿臣去献王府,不然儿臣可能会一时半会找不到献王府。”
向弘宣继续夹着菜,风轻云淡地说道:“那好,朕让内卫送你去。”
说完向弘宣看了一眼向儒钧,向儒钧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似乎献王府真的就成为他记忆里的曾经。
忽然向弘宣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儒钧,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儿子了,朕很开心,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你。”
向儒钧看着此刻满脸笑容的向弘宣,似乎向弘宣像足了一个慈父,他的心也不由得动了,他有些恍惚起来,失声说道:“父皇,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吗?”
“当然。”
向弘宣这一句肯定的话,瞬间让向儒钧下定决心,砰嗵一声,向儒钧再次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儿臣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向弘宣有些意外,他以为他会听到不一样的话,也许是他希望听到的,也许是他不希望听到的,不管是哪种,他的心都会有答案,可偏偏向儒钧居然只是求他赐婚,浪费一次向皇帝请求的机会,他不清楚,到底向儒钧是真的宽厚到不懂利害,还是在伪装自己。
“原来儒钧长大了,想要成亲了,既然让朕赐婚,那你跟朕说说,你想娶谁呀?”
向弘宣这默许的样子,让向儒钧的眼中立刻放出欣喜,他高兴地说道:“长乐郡主叶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