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走在皇城内,不经意间他瞟见那柳枝上已发出翠盈盈的新芽,他不由得环顾了一下内皇城,春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到来了,他摸了摸怀中的军报,似乎这份春意更加浓烈了些,晏清加快了脚步,往飞羽殿走去。
刚踏入殿内,一阵强烈的暖流扑面而来,只见向弘宣仰卧在软榻之上,殿内窗户紧闭,而且还在点着银霜炭,晏清不由得眉头一紧,关切地问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向弘宣正直了身躯,说道:“朕就是感染了风寒,有些不适而已。”
向弘宣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晏清却是满心的担忧,他想起刚刚看到的那股子春色,他想向弘宣的这场风寒怕是病了不少时间吧,似乎都把春天挡在了殿外。
“陛下,您要多多保重龙体。”晏清无比担心地说道。
向弘宣缓缓地从软榻上下来,他来到晏清的身旁,说道:“老师,朕没事,不必担心。对了,老师今日进宫到底有何事呀?”
晏清立刻从怀中拿出那份军报,欣喜地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日北境送来军报,武驸马攻破了北戎左贤王的大营,占据了阴山之北。”
“好。”向弘宣兴奋地大声说道。
说着他立刻来到书桌前看着地图,忽然他大笑起来,对着晏清说道:“老师,你快过来看看,阴山以北之地,向来都是北戎人南下最重要的军事营地,武驸马攻下了这地,墨云兴就相当于失去了南下的平台,这战打不了多久了。”
晏清当然知道,墨云兴没了阴山之北的营地,北戎人想南下就难上加难,所以当他看到今日的军报之后,也是无比高兴,急不可待地进宫,就是想告诉向弘宣,打了整整一年的北境战场,眼看就要结束了。
“陛下,虽说阴山之北毫无城池可守,但左贤王在那的营地,军事防备构筑相当完善,臣想武驸马只要守着那个营地,就能让左贤王的大军寸步难行。而且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草原上的猛兽与牛羊也开始活动起来,若是左贤王依旧不愿意退兵,没有军事防备构筑的北戎大军,怕是在草原上得草木皆兵吧。”
一听这话,向弘宣脸上露出了坏笑,说道:“朕就不信还吓不死他墨云兴,北戎想不退兵都很难了。”
忽然向弘宣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东俞军队损失如何?”
晏清低下头去,他低声叹了一口气,他的手指向地图上一地,缓缓地说道:“陛下,军报上说,丁绿拂将军率领5万人马,其中包括1万黑甲军,深入腹地,诱敌在此处与左贤王一战,左贤王带着25万人去围剿丁将军,因此阴山以北的大营才会只有5万北戎人守卫,而武驸马带着25万人的东俞大军,轻而易举地攻占了营地,北戎人落荒而逃。几乎武驸马的军队就没有损失多少兵士,可丁将军那就不大好说,之前武驸马与丁将军约定,武驸马占领北戎营地后固守,不得深入腹地,现在武驸马也与丁将军失去联系,不知战况如何。”
向弘宣一怔,丁绿拂带着黑甲军与墨云兴这一战,怕是不好。他想了又想,脑中闪过可能的奇迹,他不确定地问道:“老师,南熙一役中,黑甲军的战力是有目共睹的,也许这一战黑甲军还能再创奇迹。”
晏清何曾不愿这种奇迹出现,可这跟南熙战场能一样吗?不管是东江一战,还是韶关一战,那都是东俞士兵用血堆砌出的一条血路,黑甲兵不过就是在血路上奋勇杀敌而已。可现在黑甲军自己都成了别人的血路,哪还有机会再创奇迹。
“陛下,左贤王的军队向来是北戎各部中最精锐的军队,南熙的军队怎能与北贤王的25万铁骑相较。更何况兵力悬殊太大,丁将军想要取胜几乎不可能,能够保全自己突围出来,都是无比艰难之事。”
向弘宣看着地图,他知道晏清说得是事实,这一刻他的内心有些自相矛盾,既是可惜了黑甲军这支王牌之师,就这样白白牺牲在战场之上,但又有些窃喜,窃喜江家再也不足为患了。
忽然向弘宣看向晏清,他想起叶慕之那一战,他疑惑地问道:“老师,左贤王才因为东俞军故弄玄虚,败下战场,他怎么会再次轻敌,上当受骗,丁将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晏清早就想过,北境的战场打了一年,双方都对对方的军队了如指掌,再加上叶慕之那场以少战多的诱兵之计,按理说墨云兴不该犯同样的错误,可偏偏墨云兴就上当了,而且这次墨云兴似乎更加蠢得彻底,甚至连个后手都没留,只留5万人守大本营,最后被武承安毫不费力给一窝端了。虽然晏清不知道丁绿拂到底做了什么,但他想应该也是靠血与智拼出来的胜利。
“陛下,臣也不清楚丁将军用了什么手段,但丁将军的智谋以及勇猛,定然不会输于其他武将。”
向弘宣不由得向外殿走去,初春还稍有些微寒,他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回头望着内殿那红彤彤的炭火,火苗在他眼中跳窜着,瞬间烧红了他的双眼,他喃喃自语道:“是个巾帼女英雄,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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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洵大步踏过家门,着急地往府内走去,他的额头上早已大汗淋淋,满脸的焦急,今日兵部接到北境的军报,他还来不及看那份紧要的军报,下人就匆匆来报,说是他夫人虞青海病重危急,周洵顾不得军报,赶紧往府中赶,他想虞青海都已经病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怕是大不好了。
周洵一进到屋内,就大声说道:“夫人,为夫来了。”
可屋内静悄悄地,只有下人们跪了一地,低声抽泣着,似乎哪哪都透着悲伤,周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快步来到床前,虞青海安静地躺在床上,除了她脸上毫无血色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像睡着了一样,周洵再次轻声呼唤道:“夫人。”
可床上的虞青海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周洵拉起虞青海的一只手,顿时一阵冰冷在周洵手心迅速蔓延开,周洵一惊,他不由得身体颤抖起来,这时,一个下人小声地说道:“相爷,夫人走了。”
说完整个屋子里的下人们都放声大哭起来,周洵瘫坐在床前,他看着虞青海那死灰的面容,心中一阵悲凉,偏偏这个时候他的夫人死了,没了虞青海,他与庆王之间这连襟的关系就要断了,以后他与庆王如何能够亲密无间?
周洵艰难地抬起手臂,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本相与夫人单独待会。”
下人们立刻退出了屋内,周洵紧紧地握着虞青海那冰冷的手,似乎想要捂暖这个不会再醒来的女人,忽然一滴浑泪从周洵的脸上滚落,正好滴在虞青海的手背上,一点点划过虞青海那苍白的皮肤,最终消失在周洵的视线中。
周洵不禁想起初见虞青海之时,那时她才18岁,一身白衣,不施粉黛,不像个官宦小姐,倒像个白生。而那一年,他初入朝堂,颇得虞子期的赏识,虞子期要把小女儿许配自己,他受宠若惊。
他不过就是个南人,在前朝毫无根基,且时刻还要受到同僚们对他出身的鄙视与排挤,他的官宦之路艰辛无比。可他有了虞子期这个三朝重臣,门生满天下的老丈人,谁不对他另眼相看,他的仕途也会一帆风顺。
他没有理由拒绝这门对他好得不能再好的婚姻,而且虞青海学富五车,颇有男儿之志,她理解自己的抱负,同情南人在东俞的不公,虽说她不似官宦女子那般娇俏,可他觉得有妻如此也足矣。周洵想他是爱虞青海的,当然如果虞青海能够给他生个儿子,那么他的婚姻就更加美满了。
可惜虞青海身子娇弱,那一年流产后,就再也不曾给周洵生育子嗣,周洵想要儿子,甚至比向弘宣还想,但虞青海却从来不提给他纳妾续香火一事,虞子期为了报师恩,就算他夫人给他生了九个女儿,他都不曾纳妾,周洵这个南人,怎么敢不念虞家恩情纳妾呢?就算他真的敢,虞家那些嫁给勋贵的女儿们,她们也不会愿意的。
周洵的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青海,青海。”
他想当年虞子期的夫人怀虞青海之时,虞子期又是多么期望这会是个男孩,所以才会给这个孩子取了个青海之名,可惜最后天不随人愿,虞子期没有盼来儿子,却把小女儿养成了儿子,虞子期是执念成痴。
周洵不禁苦笑一声,他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虞青海的面庞,他何曾不是?虞青海走了,也带走了虞家所有的人脉关系,却未留下一男半女,似乎就像不曾来过一样,一切都成了梦。
周洵痴痴地说道:“夫人,你若是个男子,也许你我就都会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