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弘宣双目微闭,不经意间他的手便在书桌前来回轻晃,书桌上有两堆奏折,一堆大抵说得与秦迁在金殿上那份言辞差不多,都是让向弘宣要严惩昭庆,而且还不忘劝谏向弘宣要远离女色,做个贤明之君。可另一堆奏折,却是说东俞没有皇子,东俞上下诚惶诚恐,希望向弘宣能早日生下皇子,以免东俞上下忧心。
向弘宣不由得冷笑一声,他微微张开双眼,看向周洵与向弘锡,问道:“老九,言恩,你们看看这些朝臣们给朕的奏折,你们说朕该如何呢?”
说着向弘宣将几份奏折丢在周洵与向弘锡的面前,周洵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眼前的奏折,其实他不用看都知道奏折里写了什么,原本这些奏折也是他授意臣子们写给向弘宣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想借着秦迁之死严惩了昭庆,让昭庆再也无力插手后宫之事。
再者就是给向弘宣一些压力,自然向弘宣就会多去后宫,多去关雎宫,向弘宣的皇子也就必定是萧湘湘所出,就算不是萧湘湘生的,也是关雎宫的皇子,最后受益的还是萧湘湘,那他也就一样能跟着沾光。
向弘锡看了看自己眼前的两份奏折,他不由得就笑出了声,说道:“皇兄,要臣弟说,您就不必理会这些臣子们,又是让您远离女色,做个贤君,又是让您生皇子,这不自相矛盾吗?谁能不进女色,就能生得了儿子呀?这些臣子要是能做到,本王第一个备大礼登门祝贺。”
向弘宣扑哧一笑,他看着向弘锡那一脸坏笑,不禁戏虐地用手指了指向弘锡,说道:“老九,放肆了啊,都是前朝要员了,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说着向弘宣又看了一眼百官之首的周洵,有些严肃地问道:“言恩,那你说呢?”
周洵一惊,左相怎么可能不知道前朝官员言论的风向?向弘宣这么郑重其事地问自己,他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嘀咕,他吃不准,向弘宣这是在疑心他在前朝结党营私,还是担心他与后宫有所关联,周洵想了想,说道:“陛下,朝臣们的这些奏折确实有些荒唐,不过却也看得出,朝臣们已经慌乱不已,尤其是在秦迁血溅金殿之后,东俞上下人心不安呀。”
周洵特意提了一下秦迁死谏一事,他想就算向弘宣满心的猜忌,言官死在了朝堂上,向弘宣怎么也得思量一番吧,那就自然顾不上猜忌他了。周洵不忘偷偷瞟了一眼向弘宣,果然一听到秦迁的名字,向弘宣整个人都不大好了,顿时脸色凝重起来。
“噢,东俞的人心如何不安?”向弘宣煞有介事地问道。
周洵定了定神,缓缓地说道:“陛下,虽说秦大人有些刚烈了些,但秦大人对长公主的指控,并非空穴来风,玉心小筑那些美人做得
荒唐事,邑城里早就街知巷闻了,而长公主这个穿针引线之人,自然少不了被朝臣责怪,陛下那贤明也差点毁在了长公主之手。之后长公主又要操办选妃之事,不合宫规不说,而且有媚君之事的先例,朝臣们怎会不忧心不已。偏偏长公主又放纵门下之人,在闹市叫嚣,虽说最后乔琪自己溺死在湖中,但乔琪在邑城百姓心中那恶劣的影响怕是一时半会都难以消退,正是因为这些事情,东俞的百姓,东俞的臣子,才会惶恐担忧。所以朝臣们才会一边害怕陛下被蒙骗,沉迷女色,一边又担心东俞无皇储,着急陛下生子,说到底这些臣子不过是被秦大人那金殿之上的鲜血而触动,都是被那忧国忧民之心所扰,一时间慌乱不已,不知方向。”
周洵洋洋洒洒地对着向弘宣说了一大堆话,一点都不提向弘宣的不是,反倒是将所有事情都归结到了昭庆之过,以及秦迁死谏的利弊之上,向弘宣眉头紧蹙,他知道周洵说得都对,从玉心小筑的事,再到乔琪溺死,最后秦迁血溅金殿,这些事是一件比一件事大,他想草草了事都不行。
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处置了昭庆,这样他的贤明不仅可以保全,而且还能堵住朝臣们这悠悠众口,可他就是有些于心不忍,他了解这个妹妹,除了有些贪恋权力以外,她不曾对自己二心过,甚至为了自己的江山做出过牺牲,如果还要严惩她,是不是过于无情了一些?
忽然向弘宣看向向弘锡,他的眼中迸出点点期许的目光,似乎只有向弘锡才能解除他心中的忧愁,他急切地问道:“老九,你怎么看?你觉得朕该问罪长公主吗?”
向弘锡不禁心中冷笑起来,向弘宣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言官都死在了金殿上,昭庆要是不被问罪,这前朝的官员怎能罢休?向弘宣不过就是想让他口中说出顾念手足之情的话,好轻判了昭庆,可就算向弘宣想放昭庆一马,向弘锡也不愿意呀,昭庆不是个安分的公主,若是没了这次机会,彻底让昭庆远离前朝与后宫,以后万一昭庆又得势了,昭庆会念及手足之情,在争权的道路上放过他吗?
想到这,向弘锡不由得看了一眼周洵,前朝有个周洵,已经够他忧心的了,不知道他与周洵会争斗到何时?若是再来个昭庆,谁知道以后这路他还能不能走下去。
他立刻收起刚刚的嬉皮笑脸,正紧地说道:“皇兄,皇妹这次确实有些过了,虽说秦大人有些呱噪,但这次他对皇妹的指摘却是无可厚非,皇妹向来荒唐惯了,可皇妹却把她的荒唐弄到了皇兄的身边,这就太危险了,而且秦大人血谏之事怕是早就传遍了东俞,说不定都已经传到了北境,这里面很多事情估计都会成为百姓们茶余
饭后的笑谈,别的不说,就北境军队之心怕是都会有所动摇了吧。”
周洵也有些不得不佩服向弘锡了,向弘锡点到了北境军队,那不就是再说武承安吗?武承安正在与北戎人血战,要是万一知道了昭庆因为乔琪之事,不依不饶,这不是在打武家的脸吗?武承安哪还有心思为向弘宣征战沙场。
果不其然向弘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想问罪昭庆,或是想轻罚一下昭庆,可周洵跟向弘锡都在告诉他,不严惩昭庆,东俞上下都不答应,他无奈地看了看眼前的两堆奏折,他思量了一会,说道:“来人,传旨,昭庆长公主行为不端,放纵门人,削一半封邑,闭门思过半年,今后无诏不得进皇城半步。”
周洵深吸一口气,总算尘埃落定了,这秦迁也就没有白死。他看了看向弘锡,向弘锡也正在看着他,他俩对视一笑,果然在对待昭庆的问题上,他们总是那么步调一致。
忽然向弘宣来到向弘锡的身旁,他拉住向弘锡的手,说道:“老九,朕好久没跟你下棋了,走,陪朕去偏殿好好下上一盘。”
向弘锡看了一眼脸色不佳的周洵,受宠若惊地连声应和着。很快他就被向弘宣拉着快步出了内殿。周洵呆呆地立在殿内,他冷笑一声,昭庆是解决了,可向弘宣怕是也对他心怀猜忌了,合着忙活了半天,倒让向弘锡得了便宜。
周洵不禁眉头紧蹙,他想萧湘湘得赶快生下皇子,或者得重新有个依靠,不然他就很难再走近向弘宣那颗猜忌之心,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也许庆王的提意不错,想到这,他快步走出了飞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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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希悠闲地走在御花园中,向儒钧恭敬地跟在她的身侧,原本凌希想去临华殿书房看看他们的学业,但不想向依依一看凌希来了,连下课都等不及,拉着叶青青就撒欢地往御花园跑去,凌希不用问都知道,向依依的功课怕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忽然她停下脚步,对着一旁的向儒钧说道:“儒钧,你也去跟妹妹们玩吧。”
向儒钧看了一眼雪地里玩得正开心的向依依与叶青青,顿时也心动不已,他恭敬地给凌希行礼后,也快速地跑向了她们。
凌希转过身来,问向身后的钱唯庸:“钱夫子,儒钧的功课如何呀?”
“皇后娘娘,殿下资质聪慧,且很是用功,功课都非常出色。”钱唯庸连忙答道。
凌希望着远处玩雪的
三个孩子,耳边还不时传来她们的欢笑声,她满意地笑了笑,她挥了挥手,宫人立刻上前,一堆珍贵之物出现在钱唯庸的眼前,凌希幽幽地说道:“钱夫子,儒钧的功课,你得多费心,本宫对儒钧给予厚望,你务必要辅佐好儒钧的功课,让他能够成为一个优秀之人,本宫会记住你的好。”
钱唯庸接过眼前这些价值不菲的物品,脸上早已乐开了花,就算凌希不说,他也会费尽心思,好好辅佐向儒钧的功课。原本他以为他这辈子就会是个抬不起头的公主师,没有想到凌希收养了个宗室子,要是向弘宣依旧无子,那么凌希的养子那不就是东俞日后之君,而他这个帝师何愁不能封侯拜相呀。而且向儒钧确实谦逊有礼,是难得的好学生,钱唯庸没有理由放着这么一个有着前途又招人喜爱的学生,不好生地培养。
钱唯庸的眼中就差冒出炙热的星火,他兴奋地说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臣一定倾囊相授,定然不会怠慢了殿下的功课,一定会将殿下培养成一个优秀之人。”
萧湘湘远远地就看见向儒钧与向依依,叶青青在御花园中欢快地玩雪,她又瞅了一眼远处的凌希与钱唯庸,似乎她们在谈着什么重要的事。萧湘湘的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子烦躁,她转身轻声说道:“御花园里乱哄哄的,回宫吧。”
连映容低头思量了一下,一只手指向向依依,说道:“娘娘,您看那南国公主玩得多开心呀,果然这有了哥哥的疼爱,南国公主也比平常更加舒心开怀。”
萧湘湘不解地看了一眼连映容,问道:“姑姑,你是何意?”
连映容微微一笑,说道:“娘娘,若是乐阳公主也能有个哥哥,奴婢想乐阳公主也会这般开心顺遂吧。周大人前几日跟奴婢说过,若是娘娘能够也像皇后娘娘那样,收养个宗室子,那么对娘娘也是大有好处的。”
萧湘湘冷笑一声,笃定地说道:“姑姑,陛下对本宫的恩宠不曾少过,现在陛下几乎都宿在了关雎宫与瑶光阁,薛美人她说过,她不会跟本宫争的,本宫会生下皇子的,就算本宫生不了皇子,梦清也会生下皇子,本宫为什么要收养他人的儿子?”
连映容看着萧湘湘这有些怒气的神色,她拉住萧湘湘的手,亲切地说道:“奴婢相信娘娘日后一定会生下皇子,但现在皇后在后宫中有个养子,虽说陛下没有将皇后的养子立为皇嗣,可现在后宫之人哪个不是将皇后的养子当作皇嗣看待,甚至都当成了皇储了,娘娘,万一名分定了,就算以后娘娘生下了皇子,怕是也会多了一重威胁,但若是娘娘也收养个养子,那么后宫中就会有两个养子,皇嗣是谁也就不得而知了,而且万一,万一娘娘与梦清都未能生下皇子,那么这个养子就会是娘娘最后的希望,娘娘有儿子在身边总是利大于弊的,不是吗?”
萧湘湘一怔,似乎连映容的话她都听进了心里,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默默地离开了御花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