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战战兢兢地立在凌希的面前,他头也不敢抬,手中捧着诏书,怯生生地说道:“皇后娘娘,请您盖上凤印。”
颜姑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凌希,她没好气地说道:“公公,这样做怕是不妥吧,向来后宫内命妇的晋升都是皇后娘娘定夺的,您这拟好了诏书,连声知会都没有,就来让娘娘盖凤印,公公,您的眼中还有皇后娘娘吗?”
小德子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忙小声说道:“娘娘恕罪,这,这晋升薛美人为夫人的诏书是陛下亲手所写。”
颜姑姑冷笑一声,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向弘宣的意思,原本她以为凌希与后族的退让,同意向弘宣给萧湘湘赐谥号,甚至让萧湘湘陪葬在只能帝后合葬的地宫,向弘宣就能不再怀疑凌希,不会迁怒凌希,虽然向弘宣只要稍微理智点,他就该知道萧湘湘之死与凌希无关,但不管怎么样,向弘宣逼着凌希,让萧湘湘有了天大的体面,也让东俞上下都知道了,东俞皇帝心中最爱的女人,是宠妃楚德妃。而让凌希成了后宫,乃至于整个东俞的笑话,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向弘宣非得这么不依不饶地将凌希最后的体面也撕碎吗?
想到这,颜姑姑更加愤愤不平,又说道:“就算是陛下亲封的夫人,公公,您让一个夫人居住在萦华宫,那可是妃子才能居住的宫殿,您这样安排是不是欠妥当?”
小德子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凌希,凌希依旧默默地坐在主位上,脸上十分平静,似乎看不出一点怒气,他定了定神,又说道:“娘娘,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颜姑姑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凌希瞪了她一眼,她那满肚子的牢骚就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
忽然凌希缓缓地起身来到小德子的身前,她拿起小德子手中的诏书,果然是向弘宣的字,她苦笑一声,说道:“薛夫人进宫也多年了,并且生育过皇子,虽然五皇子最后早夭,但本该就应提升位分了,是本宫思虑不周,还是陛下明察。听说陛下近日常常夜不能寐,唯有薛夫人的箜篌曲才能让陛下安睡,萦华宫离飞羽殿近些,这样陛下就不至于太过于奔波,给薛夫人做寝宫再合适不过了。颜姑姑,去拿凤印吧。”
不一会颜姑姑拿着凤印极其不情愿地来到凌希的身旁,凌希毫不犹疑地拿起凤印在诏书上盖章,然后她将诏书递给小德子,说道:“劳烦公公替本宫将这诏书给薛夫人送去吧。”
小德子立刻接过诏书,他不敢直视凌希,老实说他是同情凌希这个皇后的,萧湘湘死了,死得扑簌迷离,但连他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阉人都能看得清,萧湘湘之死与凌希无关,可向弘宣就是不愿意相信凌希是无辜的。
向弘宣不仅逼得凌希为了一个不成立的罪名,不得不舍下皇后之尊,现在还要让凌希这个皇后在后宫有名无实,小德子不明白,向弘宣这是怎么了?怎么就非得跟凌希这个皇后过不去了呢?
小德子不敢多待在飞羽殿,他怕耽误了薛暮烟接到晋升的诏书,他更怕向弘宣觉得他与凌希亲近,他快速地离开了椒房殿。
颜姑姑看着小德子那飞速离开的身影,她忧心忡忡,说道:“皇后娘娘,这时候您不该退。您该知道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让楚德妃陪葬陛下,您就已经没有多少皇后的威严了,要是现在连个后宫内命妇的任命都由不得娘娘,以后您会在后宫更加举步维艰。”
凌希缓缓地走出椒房殿,她望着偌大的后宫,第一次她觉得后宫是那么大,而她是那么渺小,尽管她已经站在后宫中至高的位置,她幽幽地开口说道:“颜姑姑,陛下那日要杀本宫,如果不是南国公主突然出现,也许那时本宫早就血染关雎宫了,想必现在陛下已经对本宫深恶痛绝了。”
“娘娘,正是因为这样,娘娘才不能不争呀,您只要牢牢抓住后宫,您就是永远的皇后,何惧陛下之心。”颜姑姑激动地说道。
“颜姑姑你不懂,陛下这是在警告本宫,后宫不是皇后的后宫,后宫中皇帝比皇后大。”凌希轻轻地说道。
颜姑姑垂下双目,思量再三,说道:“娘娘,在后宫退无可退之时,那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凌希猛地转过身来,她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颜姑姑,说道:“颜姑姑,本宫不是在退,而是在忍。”
颜姑姑眼中一亮,问道:“娘娘,那要忍到什么时候?”
凌希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椒房殿,冷冷地说道:“忍到德妃一事渐渐被后宫淡忘,忍到陛下的气顺了。颜姑姑告诉椒房殿的宫人,从今日起务必谨言慎行,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在后宫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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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暮烟刚踏进萦华宫,就被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深深吸引,很快从她的身后传来一阵阵骚动,她转身一看,只见蝉儿等宫人早就兴奋不已,在萦华宫里东看西看,高兴地手舞足蹈。薛暮烟低头微微一笑,也是,萦华宫可是后宫中的东宫,不仅离向弘宣的飞羽殿最近,而且还是历代东俞后宫中宠妃的寝宫,怎会是瑶光阁那样小地方可匹敌的,宫人这般高兴,也很正常。
薛暮烟看了看眼前的墙壁,墙壁上一只青瓷挂瓶是那般素雅,她不由得伸手摸着瓶壁,这么好的瓷瓶,怕是民间见都没见过,这才能配上她这宠妃的身份。之前她听说萦华宫也曾住过一位王夫人,据说那位王夫人不仅出身向弘宣的母族,是向弘宣的亲表妹,而且一度非常得宠,但很可惜后来因为御前失仪被向弘宣厌恶,最后打发去了皇陵为王太后守陵。
薛暮烟想那个王夫人怕不是失仪那么简单吧,就像凌希一样,甭管多么尊贵的出身还是位置,在后宫中丢了向弘宣的心,那就是万劫不复,虽然凌希没有像王夫人那样离开后宫,但她想会有那么一天的。
忽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她那凤首箜篌琴,宫人们忙着在萦华宫里瞧着珍贵的饰物,却将她的箜篌琴丢在了一旁,薛暮烟脸色一变,大声说道:“这般喧闹,成何体统。”
刚刚还一脸笑容的宫人们,看到薛暮烟动怒了,顿时惊讶不已,薛暮烟进宫后,还从未这般对她们发过火,她们印象中的薛暮烟是那般柔和大度以及宽仁,今日薛暮烟这是怎么了?
宫人们吓得立刻都跪倒在地,云岫缓缓地来到薛暮烟的身旁,说道:“夫人,这些宫人们头一次来到萦华宫,怕是有些太过高兴失礼了,您就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薛暮烟没有说话,她看着那凤首箜篌琴,云岫立刻反应过来,薛暮烟无比珍视的箜篌琴,竟然被这些宫人丢在了一旁,她立刻对着宫人说道:“今日夫人劳累不少,你们赶紧将行李收拾好,好让夫人好好休息。”
宫人们一听云岫这么说立刻起身走出殿外收拾行李去了,突然云岫喊住蝉儿,说道:“蝉儿,你快将夫人的凤首箜篌琴小心送到寝殿去,要仔细点,别磕着碰着了。”
蝉儿立刻抬着箜篌琴往内殿走去。
云岫再次来到薛暮烟的身前,她的脸上除了有兴奋以外,似乎还有些忧虑,她小声说道:“夫人,楚德妃之死也没能将皇后拉下宝座,皇后知道您帮助楚德妃设计陷害她,怕是以后不会放过您的,娘娘,是不是有些着急了,要是娘娘继续躲在楚德妃的身后,不推楚德妃去死,那楚德妃与皇后斗得你死我活之时,是不是更加对娘娘有利?”
薛暮烟看了一眼满心忧愁的云岫,她淡淡一笑,说道:“云岫,楚德妃必须死,楚德妃不死,皇后怎么会被陛下深深厌恶,楚德妃不死,陛下的眼中与身旁又怎么会只剩本宫,楚德妃在有连姑姑与周洵的情况下,她都没能斗赢皇后,更何况她那心病一直困扰她,本宫还能指望她?而且她不死,本宫的五皇子怎么会瞑目。”
云岫一惊,连忙问道:“娘娘,您是说楚德妃害了五皇子吗?”
薛暮烟低下头去,她想起了向子丘在她怀中咽气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她的脸上流下两行泪,她哽咽了一下,说道:“除了她,谁还会那么担心宫妃有皇子,也只有她能够在后宫中肆无忌惮地迫害皇子,不仅是本宫的皇子,其他皇子也都死于楚德妃之手,包括皇后的三皇子,不然你以为大度的皇后为什么就跟楚德妃这般不死不休的争斗。”
云岫心疼地看着薛暮烟,她想起那夜薛暮烟在雨中哀嚎的情景,之后薛暮烟还要对萧湘湘虚与委蛇,她想那时薛暮烟的心该多痛呀。
“娘娘,您何时知道的。”
薛暮烟拿起丝帕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很早之前,本宫就知道了,现在也挺好,本宫儿子的仇总算报了,如今陛下也离不开本宫了,只要本宫再生下皇子,这后宫以后都是本宫的,也就不枉本宫来这后宫走一遭。”
薛暮烟淡然地说着,似乎她的脸上云淡风轻,看不出半点欣喜与失落。可云岫知道薛暮烟的心中是那般苦,她从小跟在薛暮烟的身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薛暮烟的心不在后宫,她知道没有什么事是薛暮烟做不到的,薛暮烟比任何人都要有韧性,也都要有家族负担。
“娘娘,以后薛家会以您为荣的。”云岫激动地说道。
薛暮烟苦笑一声,默默地朝着内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