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囍闻言,突然扯出一个异样的微笑,俯视着他:“那就好。
荣文连忙起身,跪坐到床上,那帘钩明明串着珍珠,一点都锋利,却还是刺进她的胸膛,他看着逐渐染红的里衣,脑子忽然像炸开锅一样,混混沌沌的,不知作何反应。呆愣了片刻后才,慢慢眯起的眼睛对上她的陷入昏迷前的眸子,“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诡异的笑容爬上脸颊,他抚摸着她眼角的那颗泪痣,“你终究舍不得我心痛。”
她知道啊,他不能死,茫茫人海他怎么会片片选中了她,他在她身上耗费的财力和精力都还没有的到回报,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呢?她知道他会救她,会医好她,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他惊慌后的短暂失措,重要的是她看见他颤抖的双手,哪怕是装的,她也心满意足。九囍闭上了眼睛,双手瘫在两侧,呼吸越来越粗重,语气里满是宽慰:“公子省省吧,不用骗九囍了。”撇过头向着里侧的暖帐,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着:“这样的话,要真心的才好听,以后要对真正喜欢的姑娘家说,别浪费在九囍身上。”她停了下来,缓缓睁开已经止住泪水的眼睛呆愣地看着上方,“公子想要的,说便是了,不用费劲周折,只是公子以后,别再作孽,别再做那些事,对公子不好,一点都不好。”
荣文一直以来都知道,九囍不是傻子,所有的熟视无睹和充耳不闻并非巧合,恰恰是因为是她的心知肚明。
他看着她重新闭上的眼睛,几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有一刹那的窒息,紧接着便是席卷而来的失望,她自以为知道他算计,她自以为看的通透,她自以为知道他的虚情假意,她不相信,为什么不相信?是他做的不够好,不够真,还是她看的不够用心,还是说,她忘记的太彻底?他无心让她看到那些背后无奈和辛酸,却总是暗含着期待,希望她发现一星半点他的失落。他多希望她是聪明绝顶的女子,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能知晓全盘,这样她就会悄悄成全他的隐忍,会默默原谅他努力做到的无情。
说到底,是他藏得太好。
他缓缓牵起嘴角,轻声说着:“荣某向来不做预料之外的打算,多谢九姑娘拱手而来的契机。”然后眯起眼睛紧盯着她逐渐失色的唇和她那轻轻地颔首,和盘托出了吗?真好,这意味着以后再也不必说喜欢她的话,再也不必温情婉转对着她笑意绵绵了,再也不必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与她做戏,多好啊,是真的好啊。
果真是他藏得太好。
只是,鼻腔忽然有些酸涩,心脏紧缩的压迫感让他些微不适,握紧身侧的双手,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接着对门外喊道:“脆生,叫大夫。”他转过脸,想让她看见发红的眼眶和微微发抖的唇。。
门外传来一声“是”和一阵脚步声,他紧盯着那双紧闭的眼,一动不动。
“荣某这一生,还会遇到九囍这样的角色,或是精明或是愚钝,却不再会让他如此入戏。”
血色的范围渐渐扩大,染红了整个前胸。
她用不了几日便要进宫,她或许正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替他做了决定。她是真的将他想要的双手奉上了。
脆生带着大夫推门进来了,荣文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才从床上起身,负手站在一侧让大夫上前,他盯着那大夫的后脑平静地说道:“坊间传言本官是玉面修罗,今日她若闪失了,我就让你亲眼看见修罗本尊。”
大夫原本还在唯唯诺诺诊脉,听见这话后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叠声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如此,甚好。”
千乾帝终于在浑浑噩噩半个月后之后清醒过来,侧头正看见正坐在床沿给他喂粥赫莲,她一边喂着一边说了些最近发生的趣事,笑的千乾帝咳嗽不止。
“皇妹真会瞎闹,父皇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赫联从殿外进来,听见那声咳嗽连忙上前扶住,责备道。
赫莲耸耸肩,继续喂粥,“那就不说喽。”
赫联手待在她肩上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地看着她喂粥,等到那碗粥见底,才按住了赫莲的手腕,轻笑着:“莲儿是想连碗里的釉都刮了喂给父皇吗?再去盛一碗吧。”看见赫莲眼底的愤怒,他又拍了拍她握着碗的手背,继续说道:“父皇的饮食起居经不得他人插手,莲儿亲自去皇兄才能安心。”
千乾帝咽下嘴里的粥,也拍了拍刚才赫莲拍过的地方,“去吧。”
等到湖蓝色的裙角消失在门槛边时,赫联的声音才重新响起:“荣丞相有意纳九囍为妾,虽遭抵死不从,九囍还险些丧命,但是待九囍醒后丞相就要将她纳为妾室……,父皇,那日荣丞相大婚,儿臣亲眼所见他唐突的九囍姑娘,荣文向来不是唐突的人,为何遇见九囍就事事反常,必定是有所图他才不惜贸然出手,父皇,儿臣请旨……”赫联表情称不上多迫切,可是语速偏快,足以听得出来他的心急。
千乾帝微微叹气,伸手打断他的话,“朕知道了……?”
赫联点点头,从怀里拿出玉佩送到千乾帝眼前,问道:“父皇,这双鱼佩,拢共有几块?”
千乾帝挪了挪身子,不直接回答问题,反而讲起在久远的事:“那年无双逃婚到了西边,荣家老儿也跟着追去,朕想他们本是被赐婚了,在外搅和搅和也好,就由着他们去了,后来荣家老儿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朕问他无双呢,他摔了朕亲自烧的那套牡丹杯却一声不吭,不久他求朕再次赐婚,朕心知对不住他,就允了。后来,荣家小子一周岁,无双抱着刚出生的鸾儿和那块籽料回来了,无双说,自知这辈子负了荣家老儿,无以为报,愿意用最珍贵的女儿交付自己对荣家老儿的亏欠,当时就开石凿玉,她亲手刻两块一模一样的双鱼佩,一块交给了荣家小子,一块挂在九公主的脖子上,说是信物为证,订了两个孩子的姻缘。后来徽妃进了宫,害死了进宫赴宴的丞相夫人,荣家小子也因为叛乱滞留宫中……”
赫联点点头,接过他的话:“接下来的儿臣都记得,徽妃娘娘用那把短弓杀了母妃和老丞相,还死了几个弟弟妹妹,姑姑将我,莲儿,小九,还有青城藏在戈鸾殿,叛军打开宫门的时候姑姑想送我们出宫,又怕我们走散了,便用发簪别开那两块双鱼佩,分给了我们四人,我和莲儿是一对,青城和小九是一对的,姑姑说,双鱼佩就是信物,死也不能离身。”
“这就对了,双鱼佩是朕看着从籽料里凿出来的,世上只有那两块,做不得假。你和莲儿的是一块,荣家小子的那块朕见过,是右边那条鱼,这是左边那条。”干枯的双手抚摸着那块玉佩的纹理,指腹触碰到了鱼肚部位残留的凹槽时才用力点头,“是这块,就是这块。”他颤抖着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张盖好了印章的空白圣旨,叹息着递给他,“去吧。”
赫联接过圣旨。
“联儿……”
背后忽然想起苍老的声音,赫联回头就看见那张威严的脸上露出来的慈祥的颜色,他终于记起来龙床上穿着金丝黄褂老人另外的身份,他还是位年事已高的父亲,那双眸子里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光亮,流光闪耀的时候带着濡湿的声音,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好自为之。”<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