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染刚刚下马便有下人迎了上来,她把马缰递了过去,快步向里走,首先见到的便是龙葵府亲军统领帕沙,她扬手,然后重重落下:“本王十二年前就说过没有,祸不及妇孺!即刻放人!”
统领帕沙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有些会不过神来,怔忪道:“殿下指的是……?”
蔚染斜了他一眼,越过他上了龙葵府大门的台阶,“府府首的家眷!”
帕沙更糊涂了,连忙追上去:“可是将军大人的家眷怎么会在龙葵府,大人什么时候……”
蔚染停下脚步,不详的预感席卷而来,眸光流转间便体悟透彻,她一把抓起帕沙的衣襟,“你去中城道,找两具黑衣人的尸首!”然后喝住不远处牵马的下人:“你站住,把马拉过来!本王倒要看看此番的人马出自谁手!”
牵马的人止听见喝令后止住脚步,却在她以为他会返回的时候突然跃上马背,在马背上重重地拍了一张,一声马嘶后马蹄在昏暗的大街上扬起一阵尘土,在众人的视线里逃之夭夭。
蔚染这才知道大事不妙,今夜绝不该随了那几位黑衣人出府,可是后悔向来不是她该做的事。
帕沙带着小队人马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府的士兵押了回来,八个人被迫跪在了镇国将军的马蹄下。
蔚染被滔天的怒吼声“请”出来,看也没看镇国将军一眼,只是厉声责问帕沙:“尸体呢?”
帕沙低垂的头轻轻摇了摇,“属下办事不力,未曾发现尸体!”
她仰头,用力闭上眼睛,深呼吸着,这就对了,这也就糟糕了。望向一脸愤怒的万月梁:“刘大人如此兴师动众,是谓何?”
万月梁冷哼一声,大刀高高扬起,大声吼道:“捉拿逆贼,还我妻儿!”
士兵堵住了中城道贺东城道交接的十字路口,不少百姓被吼声惊醒,纷纷夜起点亮烛火,想必是动静太大,惊扰了民众,已经有人开窗观望。
士兵们响应了他的口号,异口同声地喊道:“捉拿逆贼,还我妻儿!”
观望的民众便知道了今夜的事由,难免皱眉,用带着瑞方的北方调谩骂道:“丧尽天良,造孽啊!”声音很小,被士兵们滔天的怒号盖过。
“本王最后一次申明,未动窥洲府分毫,未动你妻儿分毫!大人若是再不信,本王不惜兵刃相接!”她知道解释往往都会带来反效果,不如做好最坏的打算。
万月梁瞪着她的眼睛里恨不得飞出刀来将她凌迟,“搜府!”
一声令下,根本容不得她反抗,她也没理由反抗。
当六具尸体被一一抬出来的时候,屠府的念头一闪而过,万月梁咬碎了一口老牙,最终还是忍住了下令屠府,他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了,跪在妻儿的尸体前面,纵横沙场的老将如今老泪纵横,他哽咽的呼喊没有唤醒横躺的任何一个人,却足以激起一干将士的怜悯和怒气,他们目光变得沉重,因为参杂了太多的怨恨。
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没人发现,出来的士兵,比方才多了六个。
士兵们骚动起来,议论声由小变大,渐渐地盖不住了,越来越嘈杂的氛围里,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替天行道。”
纷乱的附和声渐渐统一,越来越响亮的口号响彻都城。
如此惊天动地的喊声免不了惊醒睡梦中的人,蔚正墨被吵醒起身,刚想穿衣服过去看个究竟的时候就被身后的人制止了:“王殿下最好沉住气。”
他受到惊吓,转身的同时抽出腰间的匕首,直直指向声音的来源,那目光分明是要把出声的人碎尸万段。
荣文微微皱眉,这大抵是他最真实的表情,轻轻压下他的手臂,看到他紧张的神色,微微歉意:“臣下冒昧,殿下受惊了。”
他收起匕首,不理会他的致歉,长吁一口气,“行馆里到处都是姑姑的眼线,防不胜防,如今被封锁住,即使我沉不住气也是徒劳。”
他笑笑,当做表达赞同,“郡主殿下尚且安好?”
蔚正墨苦笑摇头:“她自小在窥洲府长大,虽说性子不好,但是姆妈婢子她都当做亲人看待,一连哭了三日,眼睛都快哭瞎了,我劝不住她。”
荣文微微点头,轻声笑了出来,试探道:“蔚染灭了你窥洲府,不是吗?”
蔚正墨苦笑道:“阿蛮是这样相信的,但我知道你最清楚不过了,姑姑虽然狠辣,但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她说没有便是没有。”他看了荣文一眼,立刻宽慰地笑了:“不过我也知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谢谢你,远道而来帮助我……们。”最后一个字不得不说是别有用心,荣文清楚他的用意,在莱西,必然还有解不了近渴的远水,不过他这样的话倒是惹人遐想,他没有刻意理解成为栽赃,倒也不介意他说出这种有歧义的话来。
“若是姑姑没有一再对反对她的人痛下杀手,她当政未必不好。”
荣文挑眉,嘲弄道:“殿下似乎言不由衷。”他从他嘴角的弧度看出他的真实心思,于是继续说道:“皇姑殿下若是没有屡屡弑杀如何让人对她的心狠手辣印象深刻,殿下哪里来的机会上演这出苦肉计,如若不是,哪里来得这么多人同情殿下?”
蔚正墨自嘲式地哼笑一声:“大人信与不信都与我无妨,只是记住贵国二皇子殿下派你来的目的即可。”
荣文点点头,若说心机,眼前的人绝对极善利用,屠府的那一夜,他是亲眼所见他在西城道勒马观望的姿势,那么沉着,那么冷静。
而后疾驰的他,与适才驻足的判若两人。
“如此说来,郡主殿下确实该哭。”荣文说完刚想离开,不料袖子被牢牢抓住,蔚正墨的祈求来得突然:“跟臣相一样,本王也有个至死都想护着的人,免她痛苦,免她心忧。并非所有的谎言都是欺骗,阿蛮心地善良,脾气倔强,你永远无法想象她知道真相后反应,她甚至死都不会原谅我这位兄长。”
他感同身受,两人虽是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立场,连带着想法也不太一样,唯独这种一样的感受将距离拉近,他微微偏过头,戏谑地笑着:“隐瞒不是最好的办法,有时候,宁可她不理解责怪你,也不要让她最后才知道,去恨你。殿下要么亲自相告,要么让她永远不知道,这种事情,从别人那里知道远比自己告知好得多,至少她知道,你愿意同她讲。”
蔚正墨盯着他的眼睛,他说出“恨你”两个字的时候眸光暗淡,气息也比其他时候绵长,他了然,待他说完便接过了话头:“有的事,想说不能说,丞相大人应该也懂。”
荣文忽然眯起眼睛,眸子里透出危险的光芒,面前的人不止心机了得,连察言观色也是做得极好,他忽然意识到“温柔乡,英雄冢”的真谛,原来破绽就是不知不觉的时候露给对方的,看了眼他后方的门,他右手拂过唇角,顺势指向门边,笑的邪魅:“王殿下看到什么都不作数,这事啊,只有一个人能说得准,要不然,殿下去问问她?”
他顺着他的指示转身,恰好此时一道闪电劈下,青光映照在三人的脸上,颜色不尽相同,蔚正墨看见门边的人,神情巨变,回头面对荣文时的神情堪称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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