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马车看到满眼的喜庆的红色，九囍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怔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小厮和丫鬟终于承认了眼前的事实。

　　荣文回头便看见她那落寞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不喜欢看？”

　　九囍见他回头，立刻咧嘴笑了起来，扬声说道：“喜欢，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喜堂。”

　　面前的人突然停下来，转身对着她，表情变幻莫测，用低沉得辨认不了情绪的声音说道：“那就好好看着。”

　　九囍看向他的眸子里自己的倒影，终于用不同以前的神色面对他，坚定地说道：“好。”

　　面前的人倏然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抬手拦住一旁走过的小厮：“给九姑娘搬个凳子来，让她好生盯着布置。”说完后退两步，蓦地甩着袖子大步离开。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忙碌着，唯独九囍坐在凳子上盯着喜堂发呆，没人出声打扰。本来她是个特殊的存在，如今荣文成亲了，她便成了更特殊的存在，于是所有人对她的出现都讳莫如深。

　　挥毫院里，荣文正在看书，突然抬头叫了脆生进来：“你让人给她递个暖炉。”说完又埋头在书里。

　　“少爷，暖炉已经送过去了。”

　　荣文扔了手里的书，哼了一声才转向返回的脆生：“百家屯呢？”

　　“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除了吴薇和盛祖，一个都没留下。”

　　“下去吧。”

　　“更深露重，小心火厨！”

　　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九囍突然抖了一下回过神来，手里的暖炉已经灭了，原本忙着布置喜堂的丫鬟和小厮也下去了，所有的红灯笼都点亮了。她坐在凳子上环视一周，真的很好看，红色的帷布从门口一直挂到喜堂，每根柱子也都被相同颜色的帷布包裹住，油灯点在大红的灯笼里照出来橘色的火光，映着满眼的红色，温暖又热情，大概除了九囍任何都都会觉得喜庆。

　　面前有个人影缓缓靠近，那人一声黑色的袍子背手站在逐渐膨胀的红色里，显眼极了：“还是觉得喜欢吗？”

　　九囍眼神放空，他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却还是次次为难，呆愣的点头：“喜欢极了。”

　　没有笑容，终于再次让她看到了他没有笑容的脸，那薄唇轻启间完全不顾她的心情：“那就放你在这里看到厌了为止，可好？”

　　九囍轻轻地笑着，捂着自己的唇，专注于他的唇角：“看不厌怎么办？怎么看都不会厌……”

　　“囍儿一日不厌，我便一日不成亲，这喜堂就放在这里，任你喜欢，怎么样？”

　　九囍没有多大的学问，不懂得那些虚与委蛇，他说什么是真她便当什么是真，唯独这话她不敢当真，他有苦衷她隐隐可以猜到，却控制不住难过的心，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搜索着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到死我也看不厌，公子你能到死都不成亲吗？”

　　面前的人突然笑出声来，那种从来没有过的开怀大笑，伸手把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腰侧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那种笑容极其诡异，像是欢欣又像是怒极反笑，笑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她的眼泪终于留了出来，埋头在他的腰侧，一边嚎啕哭出来一边呜咽着说道：“九囍看不厌这满眼的红，看不厌这高挂的灯笼，看不厌扇扇窗上贴着的自己的名字，看不厌每个人脸上的喜庆之色，看不厌公子那张笑脸……”她呛声，哽咽着继续说道，“可是公子还是要成亲对吗？”

　　冰凉的泪浸湿了他腰侧的衣袍，他掌心摩挲着她的后脑，听着她的哭喊声，轻笑着，吐出一个字：“对。”

　　九囍立刻推开他，用袖子胡乱地抹着脸上的眼泪，扬起笑脸仰望着他：“那公子早些放我一人在这里看吧，我争取在明日吉时之前把它们都看厌了，这样公子就不会失信与我了。”

　　他低头审视那张勉强的笑脸，橘红的火光打在脸上泛出一片的泪光，晶晶亮着，眼角色水光尤其闪烁，他拇指摩挲着拿着泪痣，微微失神：“你就那么喜欢我？”

　　回答他的是那一声铿锵有力的：“嗯。”和坚定的点头。

　　荣文轻抬嘴角，温柔不同往日，带着别的意味，却还是那一声：“好姑娘。”

　　“她当真还在看？”

　　他站在挥毫院里，身后是刚刚从前院回来的脆生，听见他问话出声应道：“还在看。”

　　荣文仰头看了看月色，不着边际地问身后的人：“脆生也觉得那喜堂好看吗？”

　　“不好看。”

　　“为什么？”

　　脆生摸摸后脑，纳闷这个问题：“满眼的红色冲得脑子都有些发胀了，头晕得很。”

　　背手站着的人莫名地轻笑起来：“我也觉着不好看。”说完又补了一句：“再给她递个暖炉。”

　　身后的人又颠颠一路小跑着出了挥毫院，荣文对着空荡的夜空轻声问道：“为何她就那么喜欢。”

　　北风萧瑟而过，卷起满地落叶沙沙响着，这是唯一的应答。

　　公鸡打鸣的时候九囍才挣扎着站起来，她四周看了一眼怕被人撞见，于是撑着发麻的双腿，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往挥毫院走，刚刚出了前院的侧门就看到迎上来的脆生，终于放开手里的暖炉，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头，倒在了他身上，还不忘喃喃地说道：“告诉公子，九囍看厌了，他可以成亲了。”

　　拱门后的人，一身喜袍立在门边，轻笑着，第一次感觉到自欺欺人原来如此可爱。<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