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囍不敢想象荣文生气的情形,数着日子过,也不见有人来带她回府,熬了大半个月才忐忐忑忑地想,他大概消气了吧,这才偷偷摸摸回到荣府。
荣文果然消气了,见她回来也不提之前的事,微笑着问候她:“回来了?”
九囍看着他的笑容,与之前比较缺了些什么,她怔怔地问道:“府里……有谁成亲吗?”
他依旧埋头在书桌上,头也不抬:“囍儿真聪明,皇上赐婚,这个月十六就跟善墨要完婚。”
九囍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善墨,好温情的称呼,不禁提高声调:“谁……要完婚了?”
他终于抬起头,表情温和:“你说呢?”
九囍看着他满脸的揶揄,那身暗红色的锦袍在眼里突然变成的鲜红色,就连那张笑脸也陷入没完没了的红色里,她陡增满心的烦躁和厌恶。
荣文看她的表情有些呆滞,右手拂过嘴角,微笑着询问道:“你怎么了?”
她兀自沉浸在那种难耐的情绪里,听见那一声问话,她才想起来自己当初的想法,情投与意合原来是两码事,连忙扬起笑脸,低声说道:“只是出去了这几天,回来就变成这样,好、好奇怪……”
那笑容却让他突然收敛了笑意,他眯起眼睛,似乎不太满意她如此的表现,缓缓起身,一步步向她走来,表情相当诡异。他这个样子,看的九囍心里发毛,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步子连连后退,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抵住屏风。
终于让他触到了那颗泪痣,轻柔地摩挲着:“难受吗?”
九囍笑了,一脸别扭又不在意的样子,笑着回答他:“替公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怎么会难受?”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抚上她的颈项,轻柔地、飘忽地摩挲着,最后突然握紧。
九囍只觉得呼吸一紧,脖子便被箍紧,她无法呼吸,用手扳那只手也扳不开,惊恐地看向他,面前的人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看着挣扎的她,轻声重复道:“难受吗?”手臂用力,说难受……
九囍看着他那副表情,望进他眸子里却看到了莫名的情绪,她忘记自己被他掐着的脖子,呼吸不畅的痛苦、脖子上的疼痛都没感觉了,她只觉得心疼,眼底热气翻腾着,泪水终于滑落,她用被扼紧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疼……”
面前的人终于有一丝动容,手上的力道却越发加重了,扼住她的喉咙将整个人提起来,盯着她眼角的泪,轻声追问:“哪里疼?”
九囍用力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残破音节的沙沙声,手指向自己的心脏,用尽全身的力气只吐出一个字:“心……”
脖子上的力道消失了,却来不及呼吸就被吻住了,她被呼吸呛到的咳嗽声被他用唇堵住,这个吻激烈而且野蛮,唇齿间慢慢弥漫出血腥味,她用力呼吸着他的气息,却还是陷入了昏迷。黑暗里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爱上……”她在恍惚间接了他的话,出声问道:“谁……”
荣文扶住她要倒下的身体,伏在她耳边,他说:“我。”
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一晃一晃,光线也跟着晃得忽明忽暗,九囍不耐地皱眉睁开眼睛。
“你醒了?”
一听这声音,她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连忙下床行礼,赫莲却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按回床上:“免了。”
九囍想着那日的事情,心有余悸之余免不了有些抗拒面前的人,生疏地谢恩:“谢公主殿下。”
赫莲撇撇嘴,撑着下巴看她:“鬼头荣讲给你听了?”
九囍听见“鬼头荣”三个字先是愣了一下,后来才反应过来,继而又疑惑地回问她:“讲什么?”
“我要杀你啊!”
不曾想过她会这么坦率,九囍措手不及,只能慌张地摇摇头又点头,最后低头不语。赫莲咧嘴笑着,摆摆手,拿起起一边的梳妆盒举到她面前:“这是你的吗?”
九囍一把夺过那个梳妆盒抱在怀里,显然是动气了,抢声问道:“怎么到了公主手里?”
赫莲撇撇嘴,不顾她的失礼上下打量着她:“你姓九,单名一个囍?”九囍摸不透她的用意,犹豫着点头。“你双亲呢?”九囍张嘴正要回答,突然听见屏风后面茶杯撞击的声音,扭头看过去,一个人影晃过。赫莲向外瞥了一眼,大声吼道:“是不是要整个青莲殿都知道你在斟茶?”
外面先是一阵静默,然后传来侍女一声怯懦的应答:“奴婢知错。公主饶命!”
赫莲吼道:“还不送茶进来!”然后朝九囍鼓了鼓脸颊:“奴才越来越不像话了!”
九囍被她的鬼脸逗笑了,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民女双亲早逝,民女也没见过。”
赫莲盯着她的脖子,突然问道:“鬼头荣弄的?”
九囍下意识捂住了脖子,她一醒来就在这里,还来不及照镜子看看脖子上成什么样,怕是很骇人她才会这么问,于是躲躲闪闪得,不答话。
赫莲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索性不去追究,看着她怀里的梳妆盒:“这个梳妆盒是哪里来的?”
九囍用力地回忆着:“我也不知道……”
“皇上,大皇子好雅兴,青莲殿的茶当真这么好?”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荣文在外面的说话声,九囍惊惶地看向赫莲,她却只是耸耸肩。这时帷幔被拉开,九囍看着他走进内室,迈进来的那只脚刚刚就落地被砸下来的鞭子打了回去,赫莲扯着鞭子抬高嗓音:“荣丞相胆子太大了些吧,本宫的寝殿也是你随便能入的?”
这话听在九囍耳朵里惊得她一身冷汗,连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她脚边。
荣文却背手站在原地,余光看着跪下的九囍,出言奚落:“公主殿下光天化日之下擅闯民宅,强抢民女,胆子想必比微臣大许多。”
赫莲冷哼一声,拿出一贯的蛮横架势云淡风轻地狡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宫哪里去不得。国之家为本,天下虽大莫为一家,本宫什么人要不得?”说着又挥鞭劈过去。
荣文不想浪费时间,用象牙扇卷起她的软鞭,用力一带,从她手里夺过软鞭扔到一边,嘲讽道:“如此,微臣也算是礼尚往来了。”说完拉起九囍往殿外走。
赫莲自然不会拦他,外殿还坐着皇上和大皇子,想他今天是带不走人。
“荣丞相未免太过造次。”
果然刚刚出了寝殿就听见皇上开口,九囍早在内室就听见皇上也在此,见那一身龙袍连忙跪下,颤颤巍巍地不敢开口问安,垂着头不说话。
这单薄的身子确实有无双公主的影子,老皇帝淡淡地撇了她一眼,沉思片刻,看她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抬起头来。”
九囍听见声音微微抖了一下,缓过神来才犹豫着抬头,却是看着身边的荣文,那目光焦急、懊悔参杂在一起格外让人心生怜悯。
荣文低头对她笑着,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顶,温柔笑着:“一会就带你走。”
这情形完全忽略了面前的人,老皇帝不禁扶额,咳嗽一声:“荣丞相也容朕问问话。”
荣文低头看了她一眼,扯开嘴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才对着老皇帝拱手:“皇上请便。”
九囍这才看向面前的人,或许因为荣文的微笑和宽慰,没有了之前的害怕目光平静了许多。
老皇帝的视线在她脸上打转,慢慢地弯下腰与她齐平,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道:“你叫九囍?”这张脸确实有几分像,眼角的泪痣确实也很有说服力,抬眸看人的神色也与无双神似,他紧紧盯着那双眸子,从她眼里读出茫然和恐惧,却没有分毫作假,他眯眼,确实很像。
她点点头,想到宫里的规矩又紧跟着说道:“回皇上,民女九囍。”
“哪个喜?”
九囍收起撑在地上的双手,跪坐在地上,平视着他:“回皇上,双喜的囍。”
无双的无双,与她着成双的囍,倒是有一定的关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多大了?”
“回皇上,十九了。”
年龄也相符,乾千帝微微起身,“生辰?”
九囍愣神,摇头,“我不知道。”
乾千帝皱眉,踉跄着起身,本来虚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下蹲更显吃力,九囍一把扶住他:“当心。”赫联也上前,对着九囍微微一笑,接手扶住老皇帝:“父皇还是坐下说话吧。”说完看向站得笔挺的荣文:“青城若是不赶忙也坐下说吧。”
荣文对他拱手:“微臣谢大皇子赐坐。”然后看了眼乾千帝,似是有话要问。
老皇帝靠着椅背闭着眼睛顺气,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开口:“朕还有话问。”声音一反之前的祥和,威严起来。
荣文敛目,却也不落座。
“那盒子是哪里来的?”
到了此时九囍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所有人都缠着这个盒子不放,可面前的人是不容违抗的,她抱紧了梳妆盒:“回皇上,听村民说是民女的娘留下的。”
闭目养神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眸子里精光毕现:“听村民说?怎么你自己不知道?”
“回皇上,民女醒来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是听屯里的人告诉我。”
似是对着一问一答很是不耐,老皇帝不禁加重了语气:“醒来之后?什么意思,说清楚。”
“民女三年前从同父母一起落崖,爹娘不幸丧命,民女睡了大半个月,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殿里一片沉静,赫莲侧身靠着身旁的柱子,盯着地上跪这的人,表情似笑非笑,末了又抬眼撇了荣文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最上方。
坐上的人闭着眼睛,手掌来回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任这样的静默沉寂,终于,记起来在场的其他人,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起来罢,随他回去。”她是与不是,并不是最重要的。
“民女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