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文看着她紧握的双手，抬起她的下巴，带着温柔的笑意，说出与温柔相悖的冷言语：“你不明白，我给你的，不是一个家，也不是一个丈夫，是一场婚礼和一座府邸，我很后悔之前太过娇惯你，让你到如今都看不清楚现实，我以为京城第一才女，洞察力远不止如此。
张善墨一把甩开他的手：“卑鄙……”她单手撑在桌沿艰难起身，眼前有些浑浊，“卑鄙……”她试着走了几步，每一步都踉跄，“我要告诉父亲……”她走向门口，伸手开门。
“去吧……”他抬手，做出自便的手势。
开门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倒是传来她哽咽的质问声：“你为什么要跟我成亲？”
“因为你，最能扮演这个角色。”他起身，向她走去，将她抵在门上，缓缓倾身，伏在她耳边，任由气息扑打她的脸颊，感受着她的颤栗，闭上眼睛，轻声说着，语气更像是在哀求，带着莫名地蛊惑：“善墨，别叫我失望，用你的智慧，得到我……”他就是要让她认清事实，同时又给她希望，她越疯狂，他便能从她这里得到越多。
他还是不能饶了她，因为一切还没有结束；而他，最终会为此付出代价。
庭院里的一口古井被风打乱水面，波纹皱起，是谁说的，古井水没有波澜。
婚姻的使命在于，完全拥有对方。
背后的胸膛微微震动，耳边的话语朦胧，那些字眼低沉地绕在心房，然后渐渐的，一点一点地勒紧，将这颗心禁锢，一直到死。
同样的夜，江面的冷风打在脸上可不如尚书府里的惬意，乌云密布的天，看不见月亮，江面偶尔有银光跳跃。
“终于让我逮到了。”
身后的声音响起来，九囍瑟缩一下，便再无其他反应。她一直记得那句“小心后来者”的提醒，不敢忘记，几天下来，就算可以躲避，见面也是在所难免。
“小九总是这样看东西的吗？”
赫合低头，将脸凑近，看见她瞪大的眼睛里倒映着江面的晶莹，却无一丝波澜，乌黑的眸子是他见过的最平静的存在。
“或者说……小九总是这样爱答不理吗？”
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她看着的地方，然后撇撇嘴，等待她回答。
“唉……”
他最终没有等到。
江鲢在水下的跳跃翻过了水面，鱼背上的银光一闪而过，伴随着水声消失……
“小九看到没有？”他不死心地再次开口。
九囍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悄悄撇嘴，依旧不出声。
“多鲜活啊！”前一句话听上去似乎没完，九囍隐隐感应到了下句里不善的意味，果然就听他再次出声：“可惜，始终只是鱼肉。”
她握住栏杆的手悄悄收紧，内心挣扎的欲望不断翻腾，实在暗示她吗？
随他去吧。
那双手渐渐松开。
赫合并没有看见她的这些举动，依旧两眼放光，寻找水面下的鱼，终于隐约看到了水面下黑压压的一片，兴奋地说道：“只可惜五妹不在，不然一鞭子下去，接下来几天都有鱼吃了。”
九囍听见他搓手的声音，似是馋了很久，不禁问道：“殿下很喜欢吃鱼吗？”
他一脚蹬在栏杆上，一脚踩在甲板上，勾着身子放大了眼睛盯着鱼群看，听见问话，带着雀跃的神情抬了下头，随即有低头去看江面，声音比刚才更兴奋：“鱼有什么好吃，我只喜欢看。”
“看？”九囍疑惑地重复他的话。
“是啊，多好啊，原本自由自在游刃的生命，横躺在餐盘里，在佐料堆簇里静默，连眼睛都不肯闭上，不觉得有意思吗？”这是一种，变态的满足。
九囍觉得这是心智种扭曲后的残酷，此时的感觉就如同他嘴里说的那条鱼，眼睁睁地看着筷子落在自己身上，身体的每个部位渐渐剥离，无法反抗：“可是鱼天生不会闭眼睛。”
“它若是会闭眼睛，也就没那么有趣了。”一直扒在船舷上上看鱼群，回答她的时候有些漫不经心：“所以说了，害人的人不一定想害人，问题在于被害的人身上那些致命的特质。”
九囍颤栗了，被愤怒的火焰彻底冲地浑身颤抖，紧握着双拳，看着他半边在上半边在下的的姿势，人生第一次冷笑出声：“是吗？殿下说的有理……”忽然伸手抓住他后背和手臂的衣服，用力一推，然后放手……
赫合这厢看鱼看得来劲，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忽然有人拉住他，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推了出去：“喂！你……”
落水的时候回头去看，只见她叉着腰，看着自己，嘲讽道：“九囍并没那么想推殿下下去，只是殿下看鱼时的神态太有特质，九囍忽然好想推殿下下去！”
随后便是噗通的水声，和侵占他听觉的水里特有“咕噜”声……
九囍看着他扑腾在水面上，已经有侍卫听见动静像这边来了，她转身，冲那些侍卫吼道：“吵什么吵，半夜睡不着，不兴人出来透透气啊！统统回去，回去！”
几个侍卫站在楼梯处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最里面的侍卫扭头看向二楼船舱里的人，那人只着亵衣，外面披了件袍子，单手撑在桌子上，抿着嘴拼命压抑住自己的笑声，见他们回头，于是狠狠地点点头，侍卫这才拉了一把身边的同伴，示意他们离开。
“救命啊！”
落水的赫合听见她吼才知道有人过来，可惜开口时已经晚了。
九囍又来到船舷，低头看着他，这有种痛打落水狗的错觉，九囍扯开嗓子吼道：“什么被害人的特质，殿下觉得自己有什么特质吗？”
“我不会水，真的！”
说着便往下沉去，一边下沉一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呛水声。
九囍愣了一下，暗道糟糕，便想也不想就脱了鞋跳了下去，钻到水里四处找人，左手打到他的身躯，便游了过去立刻把人拖了起来，可是才一露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呼吸，便被怀里拖着的人摁了下去。
恐惧，如同这江水包围着她，四面八方，没有一丝空隙，水声，轰轰声，还有其他的声音，她挥舞的双手被江水禁锢，一切都是徒劳，她的挣扎也是。
脑子里出现的片段很模糊，“爹！爹！救我！救我！”异样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她也分不清楚是脑海里的声音还是此时自己发出来的，嘴巴，鼻腔，不断有水灌进来……
头顶的手没有丝毫放松，九囍知道，这样的力度，是不到她死都不会罢休的，可是四肢就是停不住挣扎。
赫合浮在水面，一手撑在她头顶，眯起的眼睛里满是萧索的杀意，再一次地，控制不住地想要掠夺一个生命，那只老虎便是这样死的，他的父皇，宁愿抽出时间去驯服一只畜生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自己，他才十一岁，稚嫩的身体承载太多的杀气，连老虎见了也会瑟缩……
手底下的人渐渐安静下来，水面也恢复了平静，他恍然回神，抬头便看见船舷上微笑的赫联，那笑容仿佛在说：“干得好，皇弟。”
那是王者的微笑。
他心下一惊，忽然抬手又将人拖了起来，拦腰抱住，一掌打在船上，翻身跃了起来，带着怀里死静的人，一同摔倒在了甲板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顾不得其他的，立刻拍打她的脸，“醒醒！”
然后用手捶她的胸膛：“醒醒！”
可是身下的人再无动静。
青城，她若真的这样死了，我也不必活了吧？<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