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和十六年十一月十七,元心皇后的灵柩被送入永宁寺停放,而圣上则带着不满一岁的皇长子离开了天枢宫,前往京郊的行宫居住,一应国事都交给储君初怀公主处置。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
十二月初一,广平王夏侯邡奉了初怀公主殿下的旨意一路“护送”北狄致哀使节元正北归。半个月后,他正式就任北军中郎将,坐镇北卢。
翌年四月,皇后陵寝修建完毕,在国巫大人的主持下,停放于永宁寺半年多的皇后灵柩被送往北邙山入土。
六月却霜节上,圣上自言因为近来夜间常有元心皇后入梦,他极为思念亡妻,又觉这些日子以来,初怀公主打理政事颇为妥当,因此决定要将皇位传给女儿。
举朝哗然。
朝堂上的大臣迅速分成了三种。
一种以陈可始为代表,极力反对这件事,他们认为此时的圣上春秋鼎盛,决不能轻言传位。
另一类则是多是武将,首当其冲的就是秀水李氏的族长——李岳,他上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折,把圣上和初怀公主都夸了一通:圣上的决策十分英明,初怀公主殿下雄才伟略,堪当重任。
而大多数的朝臣则选择了沉默,其中就包括了夏侯昭的三位老师。
风荷颇为不平,这一日服侍夏侯昭穿戴朝服的时候,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丘敦大人难道不希望殿下登基吗?”
夏侯昭站在房间中央,伸展了双臂,以便风荷为她整理衣饰。闻言,她只是笑了笑,道:“也许丘敦大人另有考量。”
风荷将一块双凤拥月的玉佩挂在夏侯昭的腰间,道:“他在朝中颇有威望,若是站出来说几句,殿下的处境不是好多了。”
其实风荷倒不急着看到夏侯昭登基,但这些日子来自各地的奏折几乎把芷芳殿都堆满了。其中不乏有些人为了博得一个令名,言辞间对夏侯昭不太恭敬。
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像丘敦律这样的老臣都站出来支持夏侯昭,那么那些声音自然就消弭了。
夏侯昭笑道:“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便是丘敦大人真的上了奏折,难道不会有人说他‘妄图拥戴之功’吗?”
“哎,我倒是忘了这个。”风荷被唬了一跳,再不敢提这件事了,安静地把夏侯昭装扮成一个符合礼仪的储君。
程俊早就等在外面,一看到夏侯昭出来,连忙躬身行礼。
夏侯昭深深吸了一口气,朝他点点头,道:“开道吧。”
如今她是正式监国,因此用了半副帝王的仪仗,前有内侍清道,后有宫人持着罗伞等物跟随。
走出锦芳苑,又有严瑜和李罡两人站在道边,向她行礼后,也加入了这浩浩荡荡的队列。
一路行来,偶尔遇到的人也都早早避在道旁,躬身行礼,不敢直视仪仗。
走到太极宫前,程俊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皇太女初怀公主殿下驾到!”
为了以示对圣上的尊重,夏侯昭独自视事的时候,只在太极宫的偏殿召见臣子。
此时站在殿中的几十名臣子,听到程俊的话,齐齐伏倒在地,口称“千岁”。
自从圣上向臣下表示出退位的意思之后,这偏殿内的氛围也紧张了起来。尤其是那些附议陈可始的臣子,望着夏侯昭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仿佛生怕她找个什么借口降罪。
夏侯昭心里其实觉得挺好笑的,她坐在偏殿的最高处,底下的臣子不论有什么举动,她都能看一清二楚。
她反而不想和他们计较一些小事了。
堪堪商议完几件小事后,丘敦儒挪上前道:“殿下,近日北狄人似又蠢蠢欲动,我军需早作打算才好。”阿莫林去世后,夏侯昭便将丘敦儒挪提为了羽林军中郎将,因此丘敦儒挪有了上殿议事的资格。
丘敦儒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去冬宫变之后,接掌北军的夏侯邡将原先亲近沈明的将领都筛查了一遍。其中吃空饷的,私开边贸的,私通敌寇的就有五六十人,
夏侯邡砍了十四个情节特别恶劣的。其余人则按照罪名的大小或罚饷,或降职,或罢黜,一一处置。
北军风气为之一清,可是也留下了许多空缺。
虽然从上三军中调拨了许多人手过去,终究有些生疏,若是北狄人抓住这个空隙南侵,确实需要提早防备。
一名文臣道:“既然去冬他们没有趁机南下,此时已经过了半年,为何忽然会旧事重提?”他这话一出,殿内便有不少人附和。
在这些文臣们看来,去年冬天皇后新丧的时候,北军人心浮动,恰恰是最好的时机,北狄人却只是小小地试探了一下,等到元正回去后,更是再无动静。
那时候都没有南侵,过了半年多才想起来这事,岂不可笑?
虎贲军中郎将王晋出列道:“去冬北狄人无所行动,我们本来也在疑惑。今年开春有行商北上,我们方才得知,原来去年冬天北狄人的右贤王也生病了。他们之所以多次小规模侵扰九边,实际是为了干扰我们的视线。三月的时候,右贤王去世,如今是延渚掌权,此人素来仇视大燕,又极好武功,恐怕一有时机,便会进犯九边。”
听到延渚的名号,在场的诸人都不由自主地朝严瑜看了一眼。去年夏天,若不是严瑜在信州击败延渚的大军,恐怕他们都无法安稳地站在这里商议国家大事了。
想到这里,他们不免生出几分轻视之心。
陈可始便道:“延渚此人早已是严瑜将军的手下败将,又何足道哉?”
王晋不屑地看了一眼陈可始,道:“去年夏天延渚不过带了北狄十分之一的兵力,后方又有元正等人掣肘,兼且是孤军深入,他素性妄尊自大,故有一败。如今元正皆为他收服,他若是点齐了北狄的兵马,大举进犯,以陈大人的意思,是要严将军一个人防守九边的十几座城池吗?”
陈可始被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他本是文臣,对北狄之事了解得不多,开口就让王晋揪出了错处,真是尴尬无极。
陈睿上前道:“殿下,王将军所言极是。北狄人狼子野心,所图极大。而且沈明等人一直下落不明,恐成变数,我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夏侯昭点点头,即刻下令着上三军选调精兵,整饬武备,以防不测,又严命九边诸镇囤积粮草,收紧进出,避免有北狄人的奸细混入。
王晋、陈睿和丘敦儒挪三人领命。
这一日的早朝就此结束,诸大臣叩首恭送夏侯昭离开。
夏侯昭回到芷芳殿,在风荷的服侍下,将繁琐的朝服换成常服。
等她收拾好出来,昨晚当了一夜值的李罡已经退宫了,只剩下了严瑜一人。
程俊带着膳房的宫人们送上今日的午膳,夏侯昭看了看那些杯杯盘盘,只觉得毫无食欲,挥手就想让他们撤下去。
风荷和程俊着急了。因为一早就要上朝,夏侯昭的早膳不过用了半碗粥,这午膳要是再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但是夏侯昭如今权高位重,渐渐不那么轻易听劝,风荷擦了下冒着汗的头,目光扫过廊下站得笔直的严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
她笑着道:“严将军一早进宫,没来得及用早膳吧。”
严瑜道:“无妨。”
夏侯昭方才还摇着的手停了下来,她仿佛很随意地道:“既然没吃早膳,便和我一道用一点吧。”
如今严瑜还只是墨雪卫的统领,与公主殿下一同用饭当然不合规矩。不过能让公主殿下多多少少吃点东西,谁也不会没眼色地指出这一点。
夏侯昭若是不用午膳,必然接着去瀚墨阁查看奏折,那么随身护卫的严瑜自然也不能稍离一步。这样一来,严瑜要到申时(下午三点左右)才能用饭。
风荷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才开口如此说的。她快手快脚地为严瑜摆好了碗筷,推着程俊出去了,其余宫人内侍自然跟在他们后面,鱼贯而出。
芷芳殿里只剩下了夏侯昭和严瑜。
走到锦芳苑的一个凉亭里,程俊犹自不解,道:“我们为什么要出来,谁服侍殿下用膳?”
总不能让严瑜一个武将动手吧?
风荷嗤笑了一声,道:“真没眼色。自然是严将军服侍。”
程俊道:“那怎么成,严将军又不知道殿下的脾胃忌口,万一服侍得不舒心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严将军不晓得殿下的喜好?”风荷笑得更开心了。
程俊毕竟是自幼入宫的内侍,哪里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风荷却看得明白,殿下虽然从不表露对严将军的情意,但一听他未用早膳,就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单凭这一点,有严瑜在殿内,他们就可以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再说了,咱俩服侍殿下,殿下还未必肯用膳呢?”风荷双手合十,只盼着严将军上道,劝着殿下多吃一些。
程俊摸了摸头,不敢再多说了。
不过殿内的气氛却不像风荷想象得那样,夏侯昭还在为北狄人的事情而烦恼,一只汤匙在碗里转了三圈,又转了三圈。
她这样的神色,让坐在下首的严瑜如何能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