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看似答案很简单，但是无论是谁也很难回答。

　　萧旭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真是可笑，问这种问题要让人怎么回答呢？他抬眸看着沉默不语的雅雅，唇角一动扯出一丝苦笑，无奈地道：“算了，去拿酒来吧。”

　　雅雅并没有去取酒，却突然开口道：“能。”

　　“你说什么？是真的吗？”萧旭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但又十分期待的反问道。

　　雅雅一脸认真地望着萧旭，坚定地回道：“嫣然姑娘之所以对公子心死，是因为不知道公子曾经为她做的一切，女人都是顾念旧情的。

　　雅雅认为公子不妨将之前的误会一一澄清，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照实说出，只要嫣然姑娘明白了过去公子为的做的那些，她不可能不大受感动，到时候自然一定会原谅公子的。”

　　看着萧旭依然有些颓废的样子，雅雅稍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补充道：“公子若是信得过雅雅，雅雅愿意代替公子去与嫣然姑娘谈一谈，以消除她对公子的误会，打开你们彼此的心结。”

　　萧旭犹豫不决地盯着雅雅看了半晌，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也不妨豁出去试一试。同时萧旭心中又有些顾虑，如果不尝试他心有不甘，这个心结恐怕永远都打不开。

　　但如果雅雅都不能让嫣然回心转意的话，那他连心中仅有的一丝希望都会彻底破灭，到时候他又该如何是好？

　　“公子，让雅雅去试一试，雅雅一定会全力以赴的。”雅雅看得出萧旭眼神中的犹疑和担忧，她一向对萧旭心怀爱慕，她又何尝真的希望萧旭和嫣然两人真的能够打开心结、重归旧好。

　　但雅雅对萧旭的感情是如此之深，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受到这件事的困扰，由一个潇洒不羁的男子变得这样痛苦颓废。

　　若是对此事坐视不管，让她看着萧旭一直自我折磨，这么痛苦下去，她自己也会受不了的，所以即便是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也要全力以赴。

　　见雅雅信心十足的样子，萧旭也被她感染，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痛快地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你去和嫣然谈一谈。

　　如果……如果她实在是不肯原谅我的话，那你也要尽量地劝劝她照顾好她自己，让她先吃点东西，再把调理身子的药吃上，其他的事情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雅雅应了一声，心情复杂地回道：“公子放心吧。”

　　说罢，雅雅就出了房间，向着二层嫣然所在的卧房走去。

　　这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显得格外的漫长，雅雅甚至希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这条路最好永远不要有尽头。越是靠近嫣然的卧房，雅雅便越觉得心头的压力越来越大。

　　她承载着萧旭最后的希望，如果真的不能挽救局面的话，实在是不好交代，但如果她真的能够不负萧旭所托，说服嫣然原谅萧旭，那她自己便将自己推上了绝路，她和萧旭之间就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

　　这段路，走的十分艰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雅雅的心上。不过最终对萧旭的感情还是占了上风，嫣然姑娘若是能和公子重归于好，萧旭自然会十分开心，她也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雅雅停在了嫣然的房间前，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叩了叩门，却没想到良久都得不到回应。她想起来晶儿之前提到嫣然的情况，便自作主张地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中烛光盈盈，雅雅透过那层水晶帘，朦胧之间能看到床榻上的人影。她掀开帘子，走了过去。

　　嫣然正闭着双目躺在榻上，突然听到有人靠近，紧闭的眼皮只是轻轻地抖了两下，不过却并没有睁开一看究竟的意思。

　　她猜测来的人一定是晶儿或者是萧旭，又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无非是劝她照顾好自己，用膳服药之类的。因此，她就假装没有听见一样，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无动于衷。

　　雅雅在离嫣然两步距离的地方站定，试探着轻轻地问了一声：“嫣然姑娘，你是真的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房中除了蜡烛的灯芯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之外，再无一丝回应。

　　床上之人的呼吸并不像睡着了的人那样平缓安静，虽然嫣然是背对着她，但雅雅依旧能知道嫣然并没有睡过去，便坐到了床边来，对着嫣然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起萧旭为嫣然付出的心血来。

　　萧旭知道嫣然喜欢诸葛勋，便命令天穹教的教众四处寻找诸葛勋的有关东西，那本新年之夜送到嫣然手中的《玉壶夜话》，便是萧旭亲自从收藏人家中重金借出，赶了两个夜晚才抄录出来的。

　　萧旭明白自己对嫣然的心意之后，便改了之前独来独往的个性，想着各种借口与殷嵩接近，从来可以光明正大地初入学士府，为的便是与嫣然偶尔一见。

　　嫣然被二皇子袁衍沧的人劫走的那天，萧旭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到处寻找嫣然的下落，那天的萧旭情绪非常的不稳定，一点点的小事便大发雷霆，甚至不顾忌众人的反对，夜探皇宫数次。

　　当他得知嫣然所在何处之时，便迫不及待地去打探情况。他原本是要慢慢地扳倒袁衍沧，可嫣然受伤的消息一出来，他立刻便派雅雅和洛城去将嫣然带回了他的小院，派出了天穹教中德高望重的千手前辈亲自照料。

　　嫣然在街上偶遇他和清然发生误解的时候，萧旭那天无望到了极点，追到学士府去解释，却被赶了出来。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仍然不想着放弃，每天都在深夜悄悄地去到嫣然的芳华苑，一直等到天明才会离开。

　　嫣然昏迷不醒的时候，萧旭十分焦急，恨不能立刻赶到学士府去。是萧旭趁着半夜潜入芳华苑，小心翼翼地替她施针运功疗伤，有一次差点让袁衍波发现，两个人还交了手。如果不是萧旭不分昼夜的付出，嫣然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嫣然与袁衍波启程云海国，萧旭不放心便告了假，暗中跟随保护。他们在边境之时，如果不是天穹教的人出手相救，他们恐怕都逃不开那场刺杀。

　　云海国中，萧旭也曾数次施予援手。如果不是他亲自送去了那些云海国官兵的信号，他们怎么可能及时逃离。每一次嫣然他们的人到达一个地方，萧旭便带着天穹教的人替他们断后。他们能够安全离开云海国，是萧旭用许许多多天穹教的教众的性命换来的。

　　……

　　雅雅每说一件事，对萧旭的爱慕和自豪就多一分，说到后面她的言语都有些激动起来。她说尽了所有她知道的事情，她参与的事情，也包括清然设计陷害的事情，每一句话都带着萧旭的用心良苦，每一句话都带着萧旭对嫣然深深的爱。

　　而一直装睡的嫣然，并不是个无心之人，这些事情，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萧旭曾经默默无闻地为了她，做过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她不是铁石心肠，她听到这些话，心中悔恨、愧疚到了极点，泪水从一开始就流个不停，打湿了她的鬓发，浸湿了她身下的绣枕。

　　雅雅听到嫣然小声的抽泣声，她便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有这样一个男人为她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是世间多少女子的奢求。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情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她一心爱慕着公子，为了公子而活，却没有得到公子的半分青睐。而嫣然姑娘对公子误会至深，即使是恶语相向，在公子心中的地位依旧是无可取代。

　　雅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嫣然姑娘，公子真的是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个人，姑娘只知道误会他，冷漠地对他，却不知道那个时候公子的心有多痛。他是一个杀手，本不该有情，可公子却对姑娘用情至深。

　　这一次，雅雅不知道公子与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可雅雅能确定的是，公子绝对没有想过伤害姑娘，他是绝对不会的。看到姑娘这副样子，公子心中真的是比姑娘要痛千百倍，姑娘就原谅了公子，不要再折磨彼此了，好吗？”

　　嫣然轻轻地转过身来，泪光闪闪中，她渐渐地看清楚了雅雅的眉目，妩媚又不失灵秀，魅惑又不落艳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从她刚才的话中，嫣然就听得出雅雅对萧旭的情意颇深，此刻她心甘情愿地来替萧旭求情，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都是世间痴儿女，看不透“情”之一字。

　　嫣然看着她，小声地问道，声音透出一种暗哑：“你待他如此真心，萧旭又是如何待你？”

　　雅雅闻言一愣，对着嫣然莞尔一笑，道：“姑娘果然心思聪慧，看得出雅雅的心思。雅雅今日是为了公子而来，如若能化解姑娘与公子二人的心结，那对雅雅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不是吗？”

　　嫣然淡淡地问道：“是他让你来的吗？”

　　雅雅回道：“雅雅来此，并非是公子的意思。”

　　嫣然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看着雅雅，道：“雅雅姑娘刚才提到的这些，嫣然之前的确是不知道，没曾想过他为了付出了这么多，嫣然心中很是感激。可是雅雅姑娘也明白，情不可以勉强。

　　嫣然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萧旭曾经是第一个让嫣然打开心扉的男子，可他却不是嫣然心中的那个人。如今，嫣然对他只有感激，并无其他。”

　　“姑娘也说了，公子是第一个打开姑娘心扉的人，为何姑娘就不能再给公子一次机会？当初的事情是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姑娘却不再给公子机会，这样对待公子并不公平啊？”雅雅情绪有些激动，不解地质问道。

　　公平吗？

　　嫣然只知道她满心满眼都只有袁衍波一个人，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走进了她的心，让她再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分给世间的其他男子。

　　她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到底是为什么，她自己心中并没有清晰的答案。

　　现在，她懂了，或许这就是“情”之一字，让世间众多儿女无限神往、又捉摸不透的原因吧。

　　嫣然抬眸，问道：“感情如何论得公平？”

　　雅雅哑然，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可看着嫣然那坚定的眼神，雅雅明白她是不可能再对公子动心了，有些东西不需要说，便可以看得明白。

　　雅雅沉默了一会儿，悠悠地开口道：“雅雅，明白了。可是姑娘一直点水不沾，身子根本受不了的。既然已经不生公子的气了，那就好好地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吃些东西吧？”

　　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嫣然的嘴角干裂起了层皮，可这些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倒是多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一天的时间，她也已经想的很清楚，如果萧旭不能将她放回去的话，那她只能通过这种手段逼迫他放手。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怎么能轻易地放弃？

　　出乎意料的，嫣然摇了摇头，道：“还请姑娘回去告诉萧旭，嫣然不想做囚笼之中的金丝鸟，希望他能还我自由。”

　　“姑娘，你何必如此执拗？”雅雅大吃一惊，出言劝道。

　　嫣然对着她空灵地一笑，并没有回话。

　　室内的气氛回到了最初，雅雅的一席话或许是打开了嫣然的心结，却没有打开她的心。想到萧旭还在楼下等得焦急，雅雅只能心有不甘的离开，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萧旭在房中等得坐立不安，心急如焚，听到二楼传出来的响声，他的情绪紧张了起来，对着雅雅的归来，既有期待，又有恐惧。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门外传来雅雅的声音：“公子，雅雅进来了。”

　　萧旭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看着房门打开，雅雅走了进来。

　　“她……”萧旭迫不及待地问道，可他心中又隐隐地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成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那接下来的“原谅我了吗”问出口。

　　其实不需要雅雅的过多解释，萧旭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结果，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雅雅看着萧旭那纠结问不出口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淡淡地回道：“雅雅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嫣然姑娘，姑娘与公子之间的误会也已经消除了，因此姑娘对公子的所作所为很是感激。”

　　萧旭没有说话，他失望地闭上了眼，咽了口唾沫。

　　雅雅见萧旭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忙解释道：“雅雅觉得，姑娘既然对公子感激，那说明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公子不必气馁，姑娘若是想明白了，她还会……”

　　“你不必说了，先出去吧。”萧旭匆匆地打断了雅雅的话，嫣然对他是感激，应该是只有感激，一切真的都挽回不了吗？

　　雅雅看了他片刻，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静静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沉浸在夜的悲伤中，不能自拔。

　　翌日。

　　一大早，厨娘便送了可口的饭菜过来，可天穹教的人都知道，这几天他们的无寒公子心情很是不好，一不小心就会触了他的霉头。

　　负责送饭菜的小丫头，愁眉苦脸地站在萧旭的房间附近，犹豫不决，始终不敢敲门进去。

　　正巧雅雅已经从外面回来，看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道：“你把东西交给我吧。”

　　小丫头感激地对着雅雅道了谢，欢快地离开，心里还一边安慰着自己：“雅雅副使与公子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于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雅雅将饭菜带了进去，惊讶地发现萧旭已经起身了，坐在房中发呆，听见她进来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再无反应。

　　雅雅将饭菜放在桌上，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太对劲，萧旭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是昨天那一件，难道公子是一夜未睡在房中坐了一夜吗？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一夜没休息吗？”

　　萧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她吃过东西了吗？”

　　雅雅知道萧旭问的是嫣然，她昨天没有提到嫣然依旧不肯进食的事情，现在估计情况还是一样，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姑娘的脾气很是执拗，应该还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萧旭就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外面大步的走去。

　　雅雅因为不放心，便跟在了萧旭的身后。

　　萧旭粗暴地撞开了房门，一步不停地来到了嫣然的床前，看着她那张虚弱惨白的脸，心头就不由的一痛，道：“嫣然，你要怎样才能用膳？你告诉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嫣然看到他进来也是一愣，因为有昨天的事情，便试着对他开口道：“萧旭，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我终究有缘无份，我今生已经非他不嫁，而你也值得更好的女子来相守。

　　你若是真心懂我知我，那就还我自由，让我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见他久久没有回音，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萧旭，放我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