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糊涂府尹
帝都的街头,一队太子亲兵拘押着一名罪犯,浩浩汤汤,朝着官府走去,不少如意胡同的百姓自发地跟在队伍的后面,面带怒气,对着高贞正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全然忘记了刚才太子亲兵是怎么样对待他们的。
街上的不知情地行人,也被这番难得一见的场面吸引,加入了看热闹的大军,交头接耳四处打听着事情的始末,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事情最原始的说法,经过一个个百姓的添油加醋,衍生出无限的版本,更有甚者将被捆绑住手脚的皇宫侍卫总领,编排成了在帝都为非作歹多年的恶贼,说他心狠手辣,手中犯下了十几条人命。
太子府的亲兵奉命捉拿此恶贼多时,无奈此贼奸猾无比,导致他们屡屡受挫,不过他们为了除暴安良,维持帝都的安宁并不气馁,直到今日设下陷阱才最终将此恶贼捉获,扭送官府。
总之没有一个版本是对高贞正有利的,无知的行人们,很快地接受了各个版本,对那队亲兵的所作所为交口称赞,对着高贞正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恨意,见这恶贼终于落入法网,无不拍手称快。
这个时间已经临近傍晚,正好是各类商贩准备收摊回家的时间,菜贩摊位上剩下的原本人们不屑一顾的各种烂菜叶,此时却俨然成了百姓们眼中的抢手货。
众人对高贞正的口中讨伐显然并不解恨,各自找寻地上可以丢弃的废品,使足了力气朝着他扔去。
由于被捆了个结实,高贞正不方便躲闪,菜叶带着人们的愤怒扑头盖脸的飞了过来,打在身上虽然感觉不到痛,可高贞正何时受过这等的侮辱。
他本是正义的一方,就凭程伟简单的几句话便成了视人命如草芥的恶贼。程伟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他心中怒火中烧,但这些无知百姓不问青红皂白,就如此义愤填膺,骂声四起,实在是更让人觉得心寒。
太子府侍卫首领程伟和一众亲兵,见到百姓们的反应,心中都乐开了花。眼下的结果正是他们想要的,这件事闹得越大,高贞正要想洗脱罪名就越加困难重重。
顺天府的常家严在皇位之争中一直没有摆明立场,但眼下太子势力越来越大,继承大统择日可待。那常家严刚刚调任来帝都中做顺天府尹没几年,按理说也应该是个聪明人,这高贞正进了顺天府恐怕再想出来也并非易事。
纵然他能逃出生天,一个罪人的话恐怕很难再取信于人,自己刚才的一番扰民的恶行定然会被掩盖,不会给太子府招来什么麻烦。
总而言之,这次的行动有惊无险,算是为太子袁衍江立了一功,等到太子即位之时,自己做上皇宫侍卫总领也就指日可待了,那还不是太子袁衍江一句话的事。想到这些,程伟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转眼到了顺天府跟前,程伟直接带人将高贞正押进了顺天府,看热闹的百姓却不肯轻易散去,依旧对这件事的结果充满了好奇,瞬间将整个顺天府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府衙中的捕头见对方是侍卫打扮,虽然并不认识,可也精明的很,猜到他们一定是来自帝都哪门的贵族之中,丝毫不敢怠慢。一脸恭敬地哈着腰上前招呼道:“这位侍卫大哥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一府上的?”
程伟毫不客气地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威风凛凛地举到那捕头的面前晃了一晃,仿佛此时已经美梦成真,真的当上了皇宫侍卫总领。
那捕头一看,立刻就吓得有些腿软,连连道歉道:“原来是太子府上的总领,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请问总领大人,这个……这个被绑的人是怎么回事?”
捕头的一句‘太子府总领’将程伟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因他搅了自己的兴致,便心中有些不快,懒得多与他废话,不耐烦道:“本首领可没工夫跟你废话,赶紧去将你家大人请出来。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没来由的被人骂了一顿,因着程伟身份特殊,那捕头也是敢怒不敢言,口中应了一声便撒开脚丫子往里面跑去,边跑边朝着后堂高声喊道:“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顺天府尹常家严正在后堂花园中逗弄一只金丝雀,玩的兴起间听到那捕头的话,立刻就沉了脸,皱着眉头喝道:“出什么事了?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没看老爷我正在忙着吗?再说了,这帝都中一片安宁太平,能有什么样的案子,急成这个样?要报案,先让他们按部就班的擂鼓去!”
忙着?
这老爷明明是在逗鸟,怎么就成了忙着?
往日里倒是可以依了老爷的意思,让报案的人候着,但今天这事可非同寻常,来报案的可是太子府上的人,难不成还能再请他们出去擂鼓?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就算是他们老爷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那么做,那捕头可是万万不敢。想着程伟等人还在外面候着,耽误久了恐怕又要挨骂,他也不跟常家严再拖拉了,直接说道:“老爷,太子府上来人了!”
顺天府尹常家严向来与太子府少有来往,不知对方突然造访是福是祸,心里“咯噔”一下,一不留神,手中逗鸟用的金签一下子戳到了那金丝雀的翅膀上。那鸟儿吃痛,扑腾着翅膀在笼子里乱撞,带的整个鸟笼不断的摆动,有些摇摇欲坠之势。
常家严身边站着个仆人,穿着单薄,态度端恭,对眼前的事情却丝毫不在意,如一桩木头一般,呆呆地立在那里。他手中端着一个黑色的盘子,盘子上铺着一层红色的细绒布,胳膊上还搭着一条干净的白色方巾,从他那被冻得有些发紫的手上来看,这常家严在这边逗鸟已经有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常家严斜斜地瞥了那捕头一眼,叹了一口气,稳住了摇摆不定的鸟笼。他逗鸟的乐趣全都被打断了,心中有些气恼,但外面可是太子府的人,自己也不敢将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只得兴致败坏地将那金签往那盘子上一扔,闷闷不乐地接过一旁仆人递过来的白色方巾,擦了擦手,才问道:“太子的人,来顺天府做什么?”
那捕头连忙回道:“小的看他们绑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威武雄壮,虽然被押到此处,却并没有一丝慌乱的神情,反而是满脸的不屑,看穿着也是有点身份的人。小的猜测,他恐怕是不知怎么惹到了太子的人,就被他们送到了顺天府来。老爷虽然还没有摆明立场,可如今太子权势越来越大,这次来也说不定是在‘杀鸡儆猴’,存心试探老爷的心意。”
常家严一直认真地听着,见捕头说的头头是道,在一旁微微颔首,完全忽略了那捕头言语中把自己说成了“猴”,想都没多想就接着问道:“如果他们真的是来试探老爷我的,那我问你,我该怎么做呢?”
那捕头见自己的一番话常家严十分重视,心中有些得意,便接着卖弄道:“太子眼下正得势这是总所周知的事。依小的看,太子即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失去殷家支持的三皇子和势单力薄的四皇子,纵然心有不甘,恐怕也已经无力回天,很难再掀起什么变故了。
现在与太子作对,就是与将来的皇上作对,无疑是自毁前程。老爷要想这官做的长,那等一会儿不妨探探他们的意思,不妨就按照他们的指示来处理那人好了,也算是主动跟他们示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常家严原来不过只是帝都怀县的一个地方小官,在职的这几年正好赶上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出现什么乱子。相比其他顺天府管辖的郡县,怀县可算得上是最为安定。
虽说这一切都不是常家严的功勋,可没有天灾人祸,当地一片太平祥和已经是极为难得,常家严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百姓口中的“好官”,在当地颇有口碑。
常家严这个顺天府尹的位子来得可谓是全凭运气,当年四大家族之一的温家一倒,原来与温家关系密切的顺天府尹也跟着被革职论罪。
顺天府下二十四郡县除了怀县,其他地方多多少少都出现了些动乱。常家严就越发显得政绩卓著,因此被吏部侍郎张远山举荐,坐上了这个人人羡慕的顺天府尹的位置。他的官位来的轻巧,可算得上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今,吏部侍郎张远山的女儿嫁入太子府,正是太子侧妃张怡蓉,张远山也成了太子袁衍江的心腹之人。
常家严能当上顺天府尹,可以说多亏了吏部侍郎张远山的举荐,他始终是欠着张远山一份恩情。如果这个时候投靠太子,也算是知恩图报,不失为一桩美谈。
听了那捕头的话,常家严心中又想清楚了这些利弊,突然惊觉自己在他失了面子。于是清了清嗓子,装作威严的样子,打着官腔训斥道:“这些道理还用得着你说,老爷我难道自己不明白吗?整日里正事不干,就知道私下里非议朝政,老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快点带本老爷去见太子府的人!”
“是,是。”那捕头好意提醒,还得了一番训斥,真是十分懊恼,连连应了两声,一路小跑带着常家严往前面走去。
还未进入府衙,顺天府尹常家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原来是太子府上的大人,本官没有及时迎接,真是失敬失敬。”
前面的府衙一众人在等待期间,顺天府中一个行事机灵的捕快,已经替太子府侍卫首领程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程伟见众人对自己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心中暗暗得意,不禁神情倨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暗中向着那群捕快施加威压,有意的彰显着自己的高人一等。
整个府衙的人倒也十分配合,无论是顺天府的捕快,还是太子府跟来的侍卫,个个屏气敛息,无人说话。
程伟起初坐在椅子上还觉得威风凛凛,等的时间一长,见这顺天府的正主常家严一直没有出来及时迎接,渐渐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府衙外面又围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见府衙中迟迟没有什么动静,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
端坐在椅子上的程伟见状更是觉得面上无光,渐渐失去了耐性,频频往后堂的地方探看。
他一个太子府上的侍卫首领,虽说只是五品官衔,顺天府尹是正三品官衔,在官衔上压了自己一头。可俗话说的好,“宰相府前七品官”,纵然常家严的官阶比他高,可终究还得顾忌程伟身后的太子才是,怎么能就这样不把他当回事,将他晾在这府衙中,迟迟不来接见?
程伟的心里对着常家严的迟到产生了不满,心里盘算着等会见到常家严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当众为自己夺回几分颜面。
正盘算间,刚好看见常家严在那名捕快的引领下远远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还未进入府衙,顺天府尹常家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原来是太子府上的大人大驾光临,本官忙于政务,没有及时迎接,真是有些失礼了,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程伟存心给他难堪,闻言将按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微微一用力,依旧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处,一脸的不在意,并未起身相迎。
常家严一进府衙,四处打量了一番,在看到程伟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官衔高低在那摆着,他就是再糊涂,也能搞清楚对方的用意,见程伟并未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当下便明白了这是在对着他施“下马威”,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太子府中出来的人,这脾气果然非一般人所比。
既然早已打定主意投靠太子,常家严对此也是浑不在意,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向太子表达自己的忠心,嘴角越发上翘,摆出一副殷勤谄媚的嘴脸,主动朝着程伟迎了上去,道:“让大人久等了,下官真是罪过罪过。来人,还不快给大人上茶!”
常家严一个三品官,朝着太子府的五品侍卫首领低声下气,自称“下官”,言辞之中的逢迎之意,人人都听得出来。
高贞正虽然被点了哑穴,可耳朵却还能听,对常家严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子心中不耻,朝着他啐了一口唾沫,以示不屑。
常家严眉头紧皱,过去毫不客气地朝着高贞正踢了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嘴里言辞粗鄙地骂道:“哪里来的狗杂种,敢对朝廷命官不敬,来人啊,给我先打二十大板!”
不管是谁,过堂前都要挨顿板子,杀杀锐气,这一戏码本就在府衙之内上演惯了的,因此常家严话音刚落,府衙中的捕快立刻就要去抬刑具。
一直默不作声的程伟,突然一声咳嗽,那些捕快立刻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往常家严那边看去,面露询问之色,等待着他的进一步指示。
常家严揣摩着程伟的意思,对着那些捕快挥了挥手,沉着脸对高贞正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先放你一马。”说罢,又回头对着程伟,满脸堆笑道:“大人,依您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置这犯人?”
程伟只是故意试探常家严,常家严的反应也正中他的下怀,他因为先前等的太久的事,面对常家严的巴结,故意冷着脸轻“哼”了一声,道:“常家严,你好大的胆子!一杯茶就想将本官打发了,你眼里可还有太子殿下!”
常家严被他的话吓得脸色一白,双腿忍不住地颤抖,迫不及待地解释道:“大人息怒,下官对太子殿下衷心一片,对大人也是绝无半分怠慢之意,下官实在是冤枉啊!”
他边说边跪到了地上,这下可真惊到了程伟。他只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却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跪了下来,急忙朝着常家严使眼色,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常家严一头雾水,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直到那捕头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他才不解地问道:“大人,这——请恕下官愚钝,不能领会大人的意思,还请大人明言。”
程伟只一脸惊怒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捕快凑到了常家严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他才明白过来,对着程伟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既然大人的气已经消了,那我们就审理下这个案子吧。”
常家严一拂袖子走到了大堂中的官案旁,坐了下来,手中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道:“堂下何人?所犯何事,一五一十地呈上来,否则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高贞正无法回答,只轻蔑地瞪着他。
常家严并不知高贞正被点了哑穴,当即倒吸一口气,起身先是朝着他瞪了回去,刚要发话,便听程伟道:“此人名叫高贞正,身负皇宫侍卫总领一职。”
常家严吓得脸色一白,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