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人的话彻底让淑妃失去了理性，这幽深的皇宫内院中被隐瞒很久的秘密，竟然就被这个失宠的贵人说了出来。淑妃涨红了一张脸，神情带上了几分怒气，这应该是袁衍波第一次看到温柔贤淑的淑妃动怒。

　　“波儿是本宫的儿子，岂由得你这个罪妇挑拨离间，来人，替我教训她！”淑妃一手抱着袁衍波，一手往身后的宫女中一指，怒气冲冲地道。

　　李贵人位分只是后宫嫔妃中等级不高的贵人，淑妃却贵为四妃之一，身份尊卑在面前，淑妃身边的宫女虽然有些忌讳李贵人的身份，却不得不服从淑妃的命令，心怀忐忑地走上前去，扬手就要打。

　　伺候李贵人的芳姑姑抢先跪在了地上，不断地叩首求情：“淑妃娘娘息怒，贵人不是有心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

　　淑妃秀眉一抬，冷声道：“她不是有心的？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宫打！”

　　“娘娘，娘娘，”芳姑姑跪爬到淑妃的脚下，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淑妃的腿，拉扯着她轻纱薄凉的裙摆，哭诉道：“淑妃娘娘息怒，如果一定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奴婢愿意替贵人受罚，请娘娘成全。”

　　李贵人从淑妃发令开始，就冷静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双丹眸敛着浓郁的讽刺意味，鲜艳的红唇勾起一抹冷笑，看得那动手的宫女犹豫不决，迟迟下不去手。

　　淑妃等的已经是不耐，气恼地瞪了那宫女一眼，道：“聋了吗？怎么本宫还不能教训一个以下犯上的贵人了吗？再不动手，你也一起受罚！”

　　“是，娘娘。”那宫女被淑妃的话唬得一惊一乍，咬了咬牙抬起手就朝着李贵人打去，那带着几分力道的手掌却扑了个空，被李贵人轻易地闪了过去。

　　李贵人可不像是那宫女般心慈手软，扬手“啪”的一声就是一个耳光，呵斥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对我动手，真是胆大妄为。”

　　说罢这些，李贵人又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淑妃，冷笑道：“一向温婉可人的淑妃娘娘，也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吗？臣妾倒是觉得实在有趣，这算的上什么呢？娘娘莫不是忘了，臣妾好歹是贵妃娘娘的姐妹，娘娘抢走了本该由臣妾抚养的波儿，还这么不顾身份地想要修理臣妾，是对贵妃娘娘在天之灵的羞辱吗？”

　　“李贵人，你少逞口舌之快，云贵妃早已归天，若不是你为了一己私心，何故能害死贵妃娘娘，这个时候又在这里狐假虎威，本宫难道还会怕你不成？既然你不服惩罚，那看本宫如何回明了皇上，让皇上惩治你！”淑妃头上的金步摇因为言辞铿锵，而摇摇晃晃，实为晃眼。

　　待在淑妃怀中的袁衍波一直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开口问道：“母妃，她为什么说儿臣是被母妃抢走的，这是什么意思？”

　　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充满着不解和疑惑，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淑妃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解释。

　　李贵人趁虚而入，道：“波儿，你何必叫她母妃。你的母妃才不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你母妃是这天下最美好善良的女子，她就是云贵妃。你面前的这个，根本不是生养你的母妃！”

　　“李静蝶，你住口！”淑妃已是怒极，直接喊出了李贵人的芳名，声音中翻涌着强烈地怒气。

　　袁衍波虽然年幼，可他天生聪慧，哪里不明白李贵人话中之意，实在是没想到淑妃竟然不是自己的母妃，而是另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女人——云贵妃。他表现出一股超乎常人的冷静，挣扎着从淑妃怀中滑下来，走到李贵人的跟前，扬起那张清秀俊雅的小脸，道：“贵人娘娘，你刚才说波儿的母妃是云贵妃，她是谁？”

　　“波儿，你快点回来。”淑妃开口呼唤道，脸色十分的难堪。

　　袁衍波并不理会淑妃的呼唤，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地望着李贵人，等待着李贵人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那个时候，离着云贵妃逝世已经是数年的时间，她早在定德帝登记之前就香消玉殒，贵妃的封号也是死后加封，宫中少有人还能记起太子府那个早逝的女子。袁衍波的话，无疑牵动了李贵人的深思，她不知不觉就回忆起云贵妃生前的种种，心中的愧疚更甚，看向袁衍波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怜惜。

　　李贵人在回忆中渐渐地陷入了沉默，周围之人无不担忧地看着她，袁衍波也不去催促，只静静地等着李贵人开口。过了许久，就在众人认为李贵人不会再回答袁衍波的问题的时候，她淡淡地开口，眸中已经是一片莹湿，艰难似用尽全身力量地吐出一句话：“云贵妃……是个极好的人，波儿，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并不是袁衍波想要的答案。可他看李贵人不会再告诉他关于云贵妃更多的事情，也就不再问下去，毕竟他现在的母妃——淑妃娘娘，正一脸惨白担忧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转身。

　　袁衍波用着平淡稳重的口吻，道：“波儿谢过贵人娘娘了，不过波儿要回到母妃那里去了，告辞了。”

　　说罢，李贵人眼睁睁地看着袁衍波转身就走向了淑妃，越走越远，她心底也明白，恐怕此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袁衍波了。

　　来到淑妃跟前的袁衍波，柔软的小手主动地牵起淑妃的芊芊玉手，冲着她绽放出一个小脸，劝道：“母妃，我们会云禧宫吧。”

　　淑妃欣慰地点了点头，方才的一切不愉快也因为那张笑脸烟消云散，牵着袁衍波淡然地走出了春寒宫。

　　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宫女传话，这件事竟传到了定德帝的耳中，他就着这件事大发雷霆，直接下令将那多嘴的宫女处死，连带着管理后宫的皇后也受到了斥责，而李贵人则被禁足在春寒宫中，任何人等不得探视。这样的惩处，也算是给了顾淑妃一个交待，给了她身后权高势大的宁国公府一个交待。

　　从那之后，“云贵妃”三个字就成了宫中的禁忌。但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定德帝也不再隐瞒袁衍波生母是云贵妃的事情，与他稍微亲近了几日。袁衍波对着自己亲生母妃的好奇也越来越重，只有在每年云贵妃祭日的时候，才能从定德帝口中听得云贵妃的零星半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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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衍波渐渐地从回忆从拉回神思，淡然地看着一脸关切的殷嵩，道：“母妃母家背景，本王特意地了解过。殷大人，继续说吧。”

　　长久时间的沉默，听到袁衍波的回应，殷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苟言笑道：“贵妃娘娘是苏州织造之女，比不过帝都中权势滔天的贵族势力，嫁给圣上之时，也曾受到先帝和太后的反对。贵妃生性恬静淡然，无欲无求，初入太子府便受到圣上的万般宠爱。

　　那时候太子府中已经有太子妃和几位侧妃，服侍太子的侍妾更是不计其数。接下来的事，想必下官不用多说，王爷也能猜到一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贵妃娘娘便成了太子府所有妃妾的矛头指向。”

　　“殷大人是说，母妃被她们合力欺侮？”袁衍波眉头紧皱，忍不住开口问道。

　　合力欺侮。

　　何止是合力欺侮。

　　当年他太子府中妃嫔各个都是玩弄心计的高手，不少已经入主后宫，圣恩眷顾。殷嵩心里产生了一丝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一切无疑隐瞒地告诉袁衍波，如果唤起袁衍波心中的怨恨，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袁衍波看殷嵩有些迟疑，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补充道：“母妃仙逝多年，宫中无人议论，现在连父皇都忘记母妃的祭日了。而本王身为人子，对着自己的生母一无所知，无从问起。只有殷大人知道事情，事到如今，殷大人就不要再有顾虑，将实情通通告诉本王。”

　　殷嵩骤然抬眸，触及袁衍波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叹了一口气，道：“圣上不会忘记贵妃娘娘祭日的，兴许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吧，还望王爷不必介怀。当娘，贵妃娘娘在殿下之前怀有一子，不幸小产胎死腹中。自那之后，娘娘就大伤元气，身体越来越弱。圣上岁恩宠不断，可久久不能有孕。等到怀有王爷之后，娘娘她……她就……”

　　“母妃怎么了？”袁衍波迫不及待地问道。

　　谁料殷嵩突然话锋一转，道：“殿下还记得年前清平公主身上所中之毒吗？”

　　顾珧万寿节突然晕倒，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当时还是萧旭诊断出顾珧所中之毒，这件事袁衍波怎么可能忘记？袁衍波不假思索道：“无忧？”

　　“没错，‘无忧’的症状王爷也有所了解。下官方才提到，贵妃娘娘在怀有身孕之时，正是被诊断出深重‘无忧’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