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陶予海都想成为透明的人。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清亮的声音飘过,末尾有女性特有的尖锐和娇嗔。
“……我睡着了。而且在学校,我的手机开的是静音,姐姐。”男声的文字迈着音阶往下跳,越来越弱,越来越纤细,“扑通”一下,沉海无声。
“我昨天真的有急事找你啊!你不接电话我有多急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像琴,轻轻拨动,均能撩人情思。我们听着心也开始往下沉,再往下,再往下,……
“我错了行吗?对不起啊,不要生气。”
那头没有说话。
“以后我一定接你电话,你别不理我,行么?”
依旧没有回音。
“我都道歉了啊,姐姐你原谅我吧。”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敢用力,小心翼翼怕把这朵束花枝捏碎了。
这是第一次我和陶予海意识到自己要成为透明的人,淹没在白光的炽热里。
以上两个人,一个是颜至天,另一个,就是菲离。
他们从前斗嘴,无非是吵来吵去,我和陶予海有时识趣地不说话,有时也劝两句,无伤大雅。但如今我们都频频感到他们似乎不像斗嘴了,颜至天是单纯地哄着菲离,尽管有时为了很小很小的事情,我和陶予海都明了,这是一个男孩对女孩的宠溺,而菲离呢,也是简简单单地撒撒娇,比从前更加可爱了。
于是我和陶予海都默契地选择性屏蔽,或者,在食堂选两个远离他们的位置安安心心地狂笑。
“哎,有青梅竹马就是好啊。”我拿着勺子舀了一勺的白米饭,在送入嘴前说了一句,再细品这美味,仿佛它就是青梅竹马的代表。
“嘁~你羡慕别人,别人还羡慕你呢。”陶予海看着我的样子,手里握着勺子没有动。我抬头看见他的时候,即使所有人都穿着白衬衫,即使他的身后是白衣飘动,他依旧如此璀璨,没有修饰的痕迹,是天然的光彩。
但是我更加好奇他的话:“别人?……羡慕我什么啊?”
“看看你的周围。”他把饭送进嘴里,轻轻地嚼动,仿佛那是珍馐。
我夸张地转了一百八十度,眼睛扫过我周围的一群人,看上去全是白衬衫,很适合青春,古老而缠绵。我转向她们的时候,看见明显地垂下头的动作。不过很自然。
“什么啊?”我不明情况地望着他。他正低头望着我,眼睛微微地眯起,浓密的睫毛覆盖了半边,他的眸子像浸染了一湾泉水,我能想象到他眼中的甘甜澄澈,只是还不懂得他款款的眼帘下,埋藏着如何的情意。
“吴期你没发现,”他的目光似乎又近了一步,直直的落入我期待的眼睛里,“别人羡慕的,是我陪你吃饭吗?”
“啊?”
“啊??”
“啊???!”这渐强的声音毫无保留地泄露了我的心情。
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再次抬起头,目光向这怪异声音的发源地靠拢,我明显地感觉到陶予海略微的吃惊和强忍的微笑。
“吴期你别喊啊,这是公共场合。”他浅浅地笑着,在某一个瞬间,我无法再从他的举止里找到陶峰然的气质,他成为了另一种,拥有更加寥廓的锋芒,更加干净的思想。
“哦。”条件反射似的说着,埋下头,仓促地舀着米饭,无论它是什么味道,进到我的嘴里都成为了同样的——无味。从来都没觉得淀粉被唾液淀粉酶分解之后会有甜甜的味道,米饭总是没有味道,或者说是它在自己刚刚显露出葡萄糖的气质的时候,被我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陶予海见状,很随意地说出“逗你呢”三个字后,也像我这样不拘小节地吃着饭,一时我竟有些心疼他的公众形象。
返回教室的时候就知道气氛已然成为“电闪雷鸣,阴霾天空”。班主任谢老师在讲台上踱步,眉头紧皱,等待所有的人到齐。早早来到教室的同学都识趣地打开书本,写练习册或是复习预习功课,一扫过去全是乖乖低下头的学霸,彼时欢快嘈杂的班级恍若隔世。
“很好,大家都知道要在上课前五分钟赶来教室上课,”谢老师松开拨弄花叶的手指,眼睛中射出凌厉的锋芒,“第一节是我的课,我们利用这点时间,上一节班会课。”
“班会课?”相信班上多数人都像我这样,心里大喊着这三个字,只是表情毫无变化而已。
“最近,根据班上的一些状况和学校的要求,我们来上一节题为‘如何绽放我们的青春’的班会课。”谢老师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强调了“班上的一些状况”这几个字,甚至感觉得出他有些咬牙切齿。
“可以睡觉了。”我条件反射地想着,……但是“班上的一些状况”?
我惊恐地把目光不着痕迹地移向身旁的颜至天,渴望能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一些信息——他的头低垂着,额发恰好垂到眼帘,嘴角向上翘出好看的弧度,如同在沐浴眼前的一米阳光。
他的样子只能说明——他在睡觉——他从来都是轻笑着入眠的。
“你们这个年纪,就是学习的大好时光,这个时候的记忆力最好,精力最充沛,有一种敢闯敢争的劲儿。”
我已无心睡眠了。
“诗人食指曾说:‘即使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炉台,即使灰烬的余烟叹息着平困的悲哀,我们依然要坚定地相信未来,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相信战胜死亡的年轻。’所以,‘年轻’,就是你们现在最珍贵的宝藏,最强的资本。”谢老师是个很有才华的语文老师,常常在课上朗诵当代名家的诗歌和文章,这正合了我的胃口,——我有一个小笔记本,专门用来记录他朗读的内容。听见他朗读的内容,我常常感到迷醉,如同钢琴老师演奏乐曲时的迷醉。
“所以,应该如何绽放我们的青春?如何让我们的青春盛开得绚烂?”他刻意地停顿了几秒,似乎等待着我们的回答。但经过他凝重眼神的警示,我们安静得像是一片坟墓。
“当你的才华支撑不了你的野心的时候,你就应该静下心来学习。学习,能够最大限度地充实你们的内心。当然,我这里所说的学习不单单指在学校,在书本上学习的内容,还有更多的,譬如你们的兴趣爱好,只要好好地发展,这也是一种学习;你在生活中明白了某个道理,你第一次懂得了感恩,明白亲情是穿越荆棘的风的时候,这也是一种学习。学习的面很广,但是要记住——”每当他要强调重点的时候,声音就会慢下来,气息更加平缓,以致他的声音更加高昂。
“要适时而学,同学们,要适时而学,学习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学习的东西,不要让秋天的花开在春天里,因为,这对春天不公平。”他的嘴角闪过一抹严肃的笑容。
“如何绽放我们的青春?不要成天想着娱乐玩耍,不要成天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要成天迷恋在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虚幻里。”他噼里啪啦地说了许久,我突然感受到了某种特殊的意思。身旁的颜至天,还在他梦里的一米阳光下,保持着天真的笑容。
“……我希望你们好好想想我今天讲的内容,反思自己。好,下课。”
我敲醒颜至天,他心神领会地站起,下课铃声在一片壮观的“老师再见”中销声匿迹。
“吴期,刚刚谢大师讲了些什么?”颜至天向后仰着身子,一张脸正对着屋顶的led灯,霎时有了若即若离的光晕。
“哦,讲的是‘早恋’。”我想自己应该猜准了他的想法,他之前说的的那些烟雾弹全是为了最后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蓄势。
“早恋?”他从光晕中苏醒过来,一脸的好奇,“我们班谁早恋了?”
我在心里嘀咕着:“早恋的是你啊,颜至天。整天和菲离泡在一起,谁都看得出来。”但到了嘴边还是成为了一句“不知道”。
最后一节晚自习,颜至天果然被谢大师叫了去。去的时候茫然无知,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
“我擦,谢大师说我早恋!”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怒吼了。
我一副同情兼意料之中的表情。
“也不能因为本少爷长得好点就乱按头衔吧!”他气急败坏地说着。
“你早恋啦,颜至天?”菲离蹦蹦跳跳地靠过来,此时班上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颜至天见了菲离,火气跌碎了一半,温柔的涟漪悄悄荡漾在脸庞:“没有。”
“谢老师说你和谁早恋呢?”陶予海有意打趣,因为这个情况一目了然。
“他说,我和,我和菲离。”颜至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有些无奈,倒是一旁的菲离含媚浅笑。
我和陶予海双双看着他们俩:“……难道不是吗?”
“喂!当然不是了!我跟颜至天是很好的朋友而已,想都没想过什么早恋!”这句话是菲离说的,连珠炮似的滚出来,语速极快,声音极纤细。
“对啊对啊,也不知道那谢大师是怎么联想到一起的。”颜至天赶紧接话,菲离的笑容更深。不过我看见陶予海颇有目的地打量着菲离。
“哦,信你们了。谁让你们天天走在一起,让人想入非非。好了好了,菲离,走起,我们回去睡觉了。”
“一起吧。”
“嗯。”
我和陶予海走在菲离和颜至天的身后,突然感到了透明的重要性。<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