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的螺号声很快惊动了众人,大伙从船上船下各处纳凉的地方,惶恐而出奔上了甲板。
“少主!发生了啥事?”
秦冲和锅盔的酒还未醒,醉意朦胧的抱着箭壶、手持弯弓向着我奔来,一边楞声的问道。
“野人!有野人!野人的船过来啦!”
已有伙计看到了海面上的木舟,跟着高声的欢呼了起来。
原本不知所以的众人听到呼喊,哗啦一下全都挤到了船头的甲板上,如同迎接久违的亲人一般。
我们上岛已有半载,也与外面的世事隔绝了半年。
如今这些鲜活的土著野民近在眼前,不论是敌是友,都是令人倍感振奋的事情。
“大哥!这些土著快要撑不住了!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也!”
林兄也登上了瞭望台,我很是焦急指着海面向他叫道。
他是商船的主人,救与不救也全在林兄,我不能自作主张。
“是啊!可这风高浪急,我这海船一旦离岸再想回头可就难了!这该如何是好?”
林兄本是侠义之人,自然愿意救人于危难。
而且这些土著一看便知是在海上流亡,并非冲着我等而来,他们的独木舟飘到这片海域纯属天意巧合。
但是抬头看着主桅上飒飒迎风的主帆,东南信风刚刚成势,林兄不由的为难了起来。
“要不带着他们一起上路?途中遇见海岛再放下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我合掌唱了个佛偈,请求林兄道。
“贤弟妇人之仁也!让我再想想,看看有无更好的法子!哦!有了!”
林兄没有采纳我的建议,而是四顾苦想了片刻,忽然拍着脑袋开心的大叫道。
“伙计们,快快把船上所有的帆索和缆绳全都找出来!本主自有用处!”
事不宜迟,林兄拍着瞭望台的扶栏向甲板上众人下达了命令。
我也知道这位老兄的意思了,帆索和缆绳收尾相连足有几百丈的长度。
岸上留下几人牵引,等救下那些野民后,可以再把商船拉回来。
如此两全之法,电光火石之间便可想出,若非救人心切,怎会有此良策!
林兄,真英豪也!
“老爷!你不是想去救那些野人吧?万万不可呀老爷!他们身上有无热毒瘟疫尚且不说,这些土著不知恩义,又是正处饥渴之时,会把我等都给吃了!”
田伯见其情景,赶紧向着林兄躬身劝诫道。
“行走江湖怎能见死不救!这些野民不过三十来人,我等怕他作甚!”
说话间功夫,所有绳索全都连在了一起,一头绑在了船尾的桅杆上。
“田伯!你带三人下船守住绳索的另一头,我们救人成功后再把商船拉回来!其他人带上家伙与我一起同行!那些土著胆敢图谋不轨,全都给我宰了!一个不留!”
林兄杀气腾腾,三言两语铺排下救人防人的所有事项。
既然老爷的心意已定,家老伙计们也就不好再说啥了,躬身领命便是。
田伯特意点将秦冲与他一起留岸,我这兄弟力大如牛,如今正好派上
了用途。
“锅盔!保护好少主!”
临下船时,他还不忘自家的使命,向着锅盔大声的叮咛道。
“冲仔!你也太小看少主了吧!这些土著矮人,还不够他一人收拾!”
锅盔向秦冲挥挥手,拍拍肩后的箭壶弯弓,扯开嗓子的恭维我道。
商船的主帆、首尾副帆全已升起,缓缓离开了海岸,向着野人所在的那片海域顺风而去。
为了防止不测,船上所有人也都做了万全的准备。
穿上细甲,刀剑在手,锅盔等几位伙计作为弓箭手,守在高处严阵以待。
正在奔命的这些土著,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意图,全都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一个个无力的趴在舟舱里,只等着商船的靠近了。
然而船上的绳索也快要放到了尽头,再往前去岸上的田伯他们就会无法控制。
结果救了这些野民却把自家的兄弟留在了岛上,可就惨也。
于是林兄让伙计们落下所有的风帆,任凭商船在海面上转起了圈圈。
生或者死,只能让土著们自己去选择了。
机会稍纵即逝,土民们终于重新起身,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划动木舟,向着我们这边缓缓驶来。
进一步又被海浪打退了三步,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这些个木舟才终于靠近了我们的船身。
所有的防范之举已无用处,木舟中的土著个个气若游丝。连顺着绳梯爬上甲板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再也无法旁观,率先下到了他们的独木舟,把这些可怜的野民一个一个提到了船上。
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提在手上如同飘絮一般。
没有饮水和食物,也不知道他们在沧海上飘行了多少时日,真是命大之人也!
等独木舟上所有的野民全部救上船后,我无意间扫了一眼下面的舱底,不由万分惶恐的狂叫了起来。
两个白森森的头骨,还有一些带着血肉的骨架,一起混在舟舱的污水之中。
不用猜也知道,这些幸存的土著正是靠啃食自家的同类,才活到了今日。
人相食!万恶之首也!
其他下到独木舟的伙计也都跟着嚎叫了起来,魂不附体的飞爬上船,如同被恶鬼追赶了一般。
本想把这些可恶的畜生碎尸万段,统统赶回海里。
但回到甲板看着他们一个个羸弱不堪的鬼样,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秦冲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们的海船重新拉回了岸边。
滩头棕榈林的浓荫里,成了这些获救土著的临时庇护所。
送去足够的饮水、薯干和咸鱼,也算是送佛送到家了。
他们能否活下来全凭自家的造化,已与我们无关矣。
本想乘着东南信风即日起航,但水底向西的海流还未成势。
大伙又都想知道,这些土著究竟来自何方,向西的途中有无岛礁可依。
所以林兄决定,迟几天选个黄道吉日再行出海踏上归途。
接下来的日子里,上岛的土著在林中修养,没有半点的动静。
我们也提前结束了海岛生活,所有行囊货品全都搬到了船上,
大伙的食宿也全在船中解决。
所以彼此之间相安无事,躺在主桅的网床里听着潮起潮落,远观天上的云聚云散,一天的光阴便很快过去了。
两日之后,濒死的土著们终于活了过来,叽叽咕咕的人语之声时有传来。
在一个巫师模样的年老野民带领下,他们走出了棕林,祈祷念经一般合唱着怪诞的神曲,一步一颠的来到了我们的船下。
“老爷!野人们过来啦!”
大伙都好奇的趴在船舷上,看着这些我们救下的不速之客,林鹤喊了一声。
言语之中既有感叹之意,又有些许的惊悚。
这些土著在离我们五丈之地的滩头停下了脚步,齐刷刷的匍匐在地,先前的祈祷之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看来他们是谢恩来了,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
“贤弟,这些土著的野语很是耳熟啊,很像吕宋海国一带的口音!走,随我下船看看去!”
林兄开心的笑道,带领我和秦冲、林青等人来到海滩上,迎着土著巫师盘腿坐下。
总计三十多个野民,全部都是青壮的男女。
估计随行而来的老人和小娃,已在漂流途中被他们当作口粮,全都吃掉了。
这些土著还很羸弱,看着我们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和崇敬之色。
按照海岛土著部落的旧习,他们已是我们的战利品,生死予夺也尽在我等之手。
还是那位巫师,把象征权力的木杖交到了林兄的手里,等候着我们的发落。
他和林兄二人开始用谁也听不懂的南方野语,断断续续的交谈了起来。
神情、语句、加上更多的手势,林兄总算明白这些土著的大体来历。
原来他们的家园在东北方向的沧海之中,近年海水上涨淹没了他们世代居住的岛礁。
这些土著们不得不举族出海南下,寻找新的栖身乐土。
不料遇到海上神风,把他们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这片海域。
当初出发时,舟船如蚁千余之众。
结果全都随着神风四散而去不知所踪,他们能够活着登岛,纯属侥幸也。
“哈哈哈!贤弟,大体的经过便是这样!看来我们西去的途中并不孤单,或许还能遇见这些外岛的遗民!”
林兄如释重负的扶剑起身,拍着双手豪爽的大笑了起来。
“我们离岛在即,这些土著踏浪而来,不早不迟恰逢其时,天意也!阿弥陀佛!”
我对着土著的巫师虔诚合掌,唱了个佛偈,原来的居功之心顿然消失。
“是啊!能结如此善缘,为兄不求任何福报,只希望西行路上老天爷能够保佑我们一帆风顺,早日回到大晋的故乡!”
“为人善者,福虽未至,祸已远矣!各位兄弟姐妹,快快请起!都起来吧!”
我躬身扶起土著的巫师,林兄他们也纷纷拉起了跪匍在地的其他野民。
这些土著虽然听不懂我们的言语,但也感到了我们的友好和善意。
先前的恐惧之色已经褪去,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放松,挂在了每个土民的脸上。
(本章完)
商与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