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我和芜荑回到了之前住过的客栈,打算从这开始找珠儿他们。
晚上我并没有睡着,躺在床上思考着怎么解蛊。我听到旁边的房门咯吱一响,因为旁边是芜荑的房间,所以我便起身推开门看了看。我看到一抹白色身影从芜荑房间出去,轻轻的拉上了门,然后走出了客栈。是芜荑!我心里一惊,他半夜出去要干什么?
我本来想跟出去的,但转念一想还是作罢,或许他只是睡不着而已。
第二天起来吃了早饭之后便开始出去寻紫珠他们,刚刚出去不久,忽然背后有人唤我,而且还是那么熟悉的“白术儿姐姐”,是珠儿!我惊喜转身便看到珠儿那傻丫头兴奋地朝我奔来。
“傻丫头,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到处找你啊。”她一把抱住我,我用手轻轻地弹了弹她的额头。我看向她身后,还好,三棱,青葙子都在,还有一个男人,好像在哪见过。
“白术儿姐姐,你居然没死!”珠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说什么呢,你白术儿姐姐是那么没用的人吗?你这么会惹祸,我怎么敢死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几日去了哪里啊,这地方我之前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也没看到你们啊,怎么今日突然出现了?“
“是荜拔大哥救了我们,那日那群人要抓我们,是荜拔大哥见义勇为救下了我们。“三棱对我说道。
“谢谢公子救命之恩。“想必和他们在一起的那男子就是荜拔了,我对他欠了欠身,表示感谢。
“江湖儿女,豪爽不拘小节,何足挂齿。”那男子礼貌性地回了回礼。
“嘴那么毒,心地倒还不错。”紫珠自言自语道,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这男子是等会那日和紫珠吵过架之后还和我们住在了同一家客栈的那个人,他那天也去了山顶?可紫珠那丫头说话向来没有分寸,自言自语也就罢了,偏偏声音还说得那么大,所有人都听到了。
“是啊,不像某些人,不光嘴毒,心地也毒,小肚鸡肠。”那男子挥挥折扇,讥诮地说道。
“你……”
“好啦好啦”,我忙拉住紫珠,“公子可愿意去酒楼一坐,我们也好请公子好好吃一顿,略报公子恩情。”
“不必放在心上,吃饭喝酒那是俗人的做法,这恩就留着吧,说不定日后还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呢。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相聚了,先走了。”说完,他鞠了鞠躬,转身离开了。
“术儿,既然你们相聚了,我也该回去陪母亲了,再见。”荜拔走后,芜荑也向我告辞。
“嗯”,我轻轻应了声。咦,就要走了啊,不多呆会儿了吗?不知怎的我心里竟有些不舍。
芜荑走后,我和珠儿他们回到了客栈,他们一路上给我详细讲了那日的情形,原来那叫荜拔得男子武功那么了得,能从那么多高手中救下珠儿他们三个人,虽然三棱一直在强调他并不需要救,而且当时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和芜荑身上,荜拔也只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救走了珠儿和青葙子。
不管怎样,我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这些天身体和心理都双双受着折磨啊。
第二日,我们便离开了此地,因为毕竟这地方虽然平常老百姓不认识我们,但指不定哪天我们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一个当日在山顶的人,所以还是早些离开此地的好。
我们一路向南走去,不久就出了城镇来到了一个荒僻的小山村。经过一个小山坡的时候,我看到了两个挨着的很奇怪的坟墓。一个坟包很高,一个坟包出其的矮。那个高的墓碑上刻着母亲二字,而那矮的墓碑上却什么也没刻,光秃秃一片,有些凄凉。更为奇怪的是,周围都是一片春意盎然,可这两个坟包上却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
之后我们便看到了人家,我们物色了一家较大的屋子准备借宿。三棱敲了敲院子的门,一个男子走了出来,这个男子看上去约莫壮年,但头上却有几缕白发,让人不敢确定他的年纪。
我们说明了来意,男子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这屋子有三间房,那男子住一间房,我和珠儿住一间,青葙子住一间,三棱在我们房里打地铺。男子说,我住的是他母亲的房间,他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很想念她,所以要我们尽量不要去动屋里的东西。男子应该还未娶媳,家里只有他一人而且也没有看到任何女人存在的迹象,说他是壮年可能都把他的年纪说大了,但他眼里却有着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与悲伤,所以我想,这可能与他母亲刚刚去世有关。可是后来聊天的时候得知他母亲已经去世五年了,我看了看这个略显消瘦的男人,心中感概:真是情深不寿啊。
晚饭后我出来散散步,看到那男子正在山坡那两个坟墓所在之处,我便走过去,我想,那刻着母亲墓碑的坟墓埋葬的就是他的母亲吧。
“这五年都一个人过?”我想开导开导他,找个媳妇吧,别这么自我折磨下去了,你母亲若是知道你因为思念她生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吧。
“嗯”
“没有喜欢的女子?”我试探性地问道。
“有”,他淡淡答道,眼神若有所伤。
“她未嫁否?”我一喜,有戏!
“未嫁”
“不想娶她吗?”我一喜,有戏!但看到男子越发悲伤的眼神,心里甚是疑惑。
“她死了。”
听到他的回答,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只是隐隐觉得他母亲坟墓旁边的那个坟墓应该就是那个女子的吧,可是为什么这两个坟墓这么诡异。
君子不揭人伤疤,我虽然好奇,但也不方便问,只好在一片沉默中各自回了房间,静静躺下睡觉。
半夜的时候我不知何故竟然醒了,身旁珠儿还在熟睡,安静得像个小宝宝。忽然我看到床脚站了一个人,黑漆漆一片看得也不是很清楚,然后我看到那个人忽然动了,推开门走了出去。我心里一惊忙叫醒珠儿和三棱,我平生最怕的就是鬼,虽然我又是一个无神论者……不过,自从出了岛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觉得我有必要改变一下我的信仰。
我拉着三棱和珠儿朝门外走去,却发现院子里什么鬼影也没有。三棱鄙视地看了看我一眼,然后坚决地回房睡觉去了。珠儿一路上眼睛都没舍得睁开,到了院子之后,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无语地看了我一眼也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怎么会没人呢?难道是做梦?我再一次仔细地环视四周……这下我真的傻眼了,一个老妇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我吓得话都不敢说,我怕我一说话她就要杀了我。
“姑娘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那老妇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恐惧,听她声音倒是很温柔慈祥,可谁知道呢,那些鬼故事里的女鬼不都是个个长得美丽动人,温柔无害的样子吗,可到最后还不是照样把你吃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画人画面难画心啊。
“姑娘可否听老妇讲一个故事。”
“这个山村以前叫巫村,这是因为村子有一个女巫家族和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女巫们天生有一种能力,她们能够预言将要发生的一切,那家会发生好事或者哪家会发生什么不幸,她们都能提前预知。因为这个缘故,村民们也很尊敬她们,百年来大家都友好地相处在一起。可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女巫们开始变得报忧不报喜,她们不再预言好事,她们只预言不幸的事,开始村民们还没怎么在意,可是随着女巫们对坏事的预言越来越多,村民们开始怀疑是是女巫给他们带来了祸端。因为只要是女巫说会发生的坏事就一定会发生,所以他们认为女巫是不详的人,会给他们的村带来不幸,只有有女巫在,村里就会祸事不断。
于是村民们开始对女巫怀上了恶意,他们放火烧毁了她们的屋子,请道士来驱邪,用各种江湖法术对付她们,可是女巫还是预言着坏事,告诉村民们哪天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后来村民们忍无可忍,他们拿起武器驱赶女巫,将她们赶离这个村子,将她们赶得远远的,永远不让她们回来。
而我的孩子,却爱上了一个女巫,他和她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并不认为女巫们是不详的人,不认为女巫有错,他认为女巫预言坏事是为了提醒村民们做好防范措施,是为了帮助他们。可是,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村民们开始还劝他,后来见他一点改变主意的意思也没有,也渐渐对他树起了敌意。
终于,他们忍受不了村民们对他们不公平的待遇离开了这个村私奔了。那个女巫是最后一个离开这个村子的,她之所以坚持到最后是因为她不想和我的孩子分开,他们很相爱。如果不是这场闹剧,他们现在肯定已经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后来,我病了,整日整日地咳,身体日渐虚弱。我知道我就快要死了,但是,我多想再见一见我的孩子,多想再给他做一顿饭,制一件衣,听他唤我一声“娘“。
后来我走不动了,只能躺在床上。我没想到的是我孩子爱上的那个女巫回来了,她来到我的床边,握住我的双手,流着眼泪。她说她前几天在梦里梦到我了,梦到我今日会死去,她瞒着我的孩子一个人偷偷地回来看我,她说她对不起我,没办法救我,她说她会好好地照顾我的孩子。她温热的眼泪落在我冰凉的手上,我的意识在慢慢失去。
对,我死了。但我并没有离开,我看到自己躺在床上,那个女子扑在我身上放声大哭。忽然,村民们跑了进来,他们看到已经没了灵魂的我的躯体和扑在我身上的那女子,突然拿起身边的可使用的工具要打那女子。他们喊她是杀人凶手,他们愤怒地打那个娇弱的女子,而那个女子却只是在不停地大声哭着,没有一丝反抗。
后来,我看到了我的孩子,他看起来有些瘦了,但还是那么年轻力壮的样子。他目视着了眼前的一切,忽然一把把那女子扯了起来。他问她为什么偷偷一个人回来,为什么我会死,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凶手?女子含泪看着我的孩子,眼中有失望,有惊讶,有愤怒,有悲伤。但她却沉默着,沉默着不做任何解释。
‘你不相信我?’她决绝地看着我的孩子问道。
村民们都在围攻谩骂她,说她太狠,连老人都下得去手,说她不详,给村里带来厄运……甚至有人递给了我的孩子一把匕首,要他杀了她,替我报仇!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了,我不知道我相信你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的孩子看了她良久才说道。
女子看着我的孩子,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良久,她转身,从村门手里夺过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她没有去看我的孩子,只是看着我说了一句:‘原谅我,不能照顾您的儿子了。’然后倒在了我的身上。“
那老妇缓缓说着,眼里蒙上了一层悲伤。我沉浸在这个故事里,渐渐忘却了恐惧,我很容易就猜到她口中的那几个人分别对应的是谁,只是不知道她干嘛要对我说这个。
“你找我干嘛?“我问道,我想鬼找上人如果不是为了害人就应该是希望在世的人替她做她干不了的事,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
“你先听我说完。“
“村民们见那个女子死了都非常高兴,都说我的孩子做了一件好事,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那女子死后,我看到她的灵魂默默地注视着我的孩子一会儿,然后走了出去。
五年了,她在奈何桥边站了五年,不去转世投胎不喝孟婆汤,我劝了她无数次,可她都不听,她说要等到我的孩子死后从这路过的时候问他一句,他为什么不信她。这五年里,我也没有转世投胎,只是为了等一个合适的人替我完成一件心愿:告诉我的孩子事实的真相,告诉他,他错怪她了,让她能放下执念安心地去转世投胎好好为人。“
“你的意思是,你在等我?“我打断了她,诧异地问道。
“嗯,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请你告诉我的孩子事实的真相。“她期待地看着我。
“等等……“
“请告诉他,等到坟上开花的时候,那就是我没有了愧疚,她原谅他了的时候。“我本来想问为什么我是她要等的人的,可是她打断了我,说完这句话后就消失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大亮了,紫珠和三棱他们早已不在房间里了。我的头微微有些发疼,瞬间想起来昨晚发生的那件诡异的事。我都不记得我是回来的了,难道是那老妇托梦,我根本就没出去过?
我起来洗漱完毕后走出房门,看到那个男人在那劈柴。
“你母亲昨夜给我托梦了。“我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他听到我这句话,诧异地扭过头来看我。
“那个女巫,你错怪她了,你不该不信她。“我不去看他,淡淡地说道,”想知道,坟上为什么寸草不生吗?因为你母亲还没放下愧疚,那个女子还没原谅你。“
说完这句话我便走了,找到珠儿他们三人去村里赏景散步,留下他一人深情复杂的站在那。
我和珠儿他们在村里逛了一天,村里没什么还看的,珠儿一遍一遍地催我回去,但我却不急不慢,不仅自己不回去还拦着他们也不让他们回去,索性还在一处草地上睡了一觉。到了晚上,我才说回去,一路上被珠儿骂了无数次“脑袋里进水了“。
途径山坡的时候,我看到原本寸草不生的两处坟头上长出了很多花花草草,那矮的坟头顶端,一株紫色的曼陀罗开得妖艳。
“这花好漂亮啊,这是什么花啊?“紫珠一眼就看到了那抹艳丽的眼色。
紫色曼陀罗,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佛家语,荼蘼是花季最后盛开的花,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
“咦,这上面之前有花吗?“我发现珠儿这丫头虽然冒冒失失,但好像观察力特别敏锐,能一眼就发现问题。
“没啊,对啊,怎么坟墓上突然就长花了呢?珠儿,你背后怎么有一个人?“我故意吓她。
“白术儿姐姐,你不用吓我,我可不像你一样怕鬼。“
咦,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我怕鬼?难道那天不是梦?我看着这两座坟墓,突然开始心跳加速,忙往屋子里跑。
“莲儿,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男子泪如雨下。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你爱她,可你却不相信她,最后终是负了他。
多年以后,我在奈何桥上见到了那女子,她还等在那,没有离去。
“你还没原谅他么?“
“不,我等他,等他与我一起转世投胎,来生定当做一对寻常夫妻,恩爱相守,彼此信任,白首相离。“<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