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砂出去了两天昨晚才回来,这两天我没有出房门半步,靠着他留给我的点心充饥。
这两天我自己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身体,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就像没有中毒一样,身体各项体征都完全正常。我想,要么就是下毒之人太高明,此毒有它的奇妙之处,要么就是地榆根本就没下,他那些假动作只是在唬我。可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能下毒为什么不下?这样做不像他的风格。
距离七天只有三天了,不知怎的,我心里渐渐地竟然没有了惊慌,反而生出一种坦然。人生不过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过转瞬。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尘世走一遭,繁华拜尽,众生苦乐,若心如止水,千年亦不变。所以啊,何必执着于肤浅的形式,能够在有生之年率性而活,在行云流水之间自由行走便已足够。
只是遗憾的是没能再见母亲一面,这千百个夜里萦绕于心的思念终是得不到派遣。一抹相思,情缱绻。罢了,罢了,来生再做您女儿,回报您前世今生两段养育之恩。
珠儿他们应该没事吧,就算是被那些武林人士抓了,只要我和芜荑不再出现,那些人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芜荑的毒,我这几日也没闲着,在思考自己的毒同时也想着解蛊的办法。但是,很遗憾地是,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嗯,明天离开吧。
第二日大早,丫鬟给我们送早点,此时辰砂还靠在书桌上熟睡。我从背后击晕了那个丫鬟,然后换上她的衣服,看了辰砂的这最后一眼,道了一句珍重后转身离开了。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若有来生,不忘君恩。
我想去找芜荑他们,可却不知如何去找。我心里呼唤着鸟兄,如果鸟兄是神鸟,是不是就能感知到我的诉求,来此接我。想到鸟兄我心里越发坦然,我白术儿何德何能,能获得第二次生命,降生在淳朴与世无争的村子里,村民们都相亲相爱互帮互助。我白术儿何其有幸还能拥有老爷子、紫珠、三棱他们这样的亲人,让我在体会人世间最为美好的天伦之乐。我白术儿承上天眷顾让我认识了芜荑、青葙子、水精灵、芍药、辰砂他们这些颇具风骨的人杰。上天对我何其眷顾,许我浮生充实美好。
天空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我心里一喜,是鸟兄!这羁绊是存在的,我与鸟兄之间,存在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道不明的羁绊!
我习惯性地拍了拍鸟兄的头,为了不使自己太深情,轻轻锤了下鸟兄的胸脯,大笑说:“傻鸟,长胖了啊,还载不载得动我啊。”
鸟兄“无语”地看了看我,心里肯定在想:这疯女人,脸变得比什么都快啊!大爷我千里迢迢飞过来,你就这么报答我啊。
我才不管它无声的控诉,一脚跨上了他的背,“命令”它飞回他的老窝。
鸟兄的速度那是完全没得说的,我的头发和衣服在狂风中肆意凌乱,还好鸟兄羽毛很多,我躲在它羽毛里,抵御着冷风的肆掠。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山洞。
芜荑和荑娘见到我很惊讶,我骗他们说已经找到了解蛊的办法,而且已经把药炼好了。然后我把之前在见到鸟兄之前制好的药拿给他让他服下,然后也给了荑娘一颗“补虚”的药丸。
其实这是我用醉鱼草制的迷药,能让人暂时失去意识。我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想到自己反正快要死了,还不如顺便将芜荑的毒过渡到自己身上。
金蚕蛊貌似很喜欢我这个新的寄居体,过渡过程很顺利,除了那撕心裂肺的痛,可是这又有什么,将死之人,一点痛还忍受不了?
“好了,蛊已经解了。”一段时间过后,芜荑醒了,我笑着对他说。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有么?“我微微有些紧张,”是啊,这几天我都没睡,看了好多书,找了好多药,一刻也没停过,脸色当然会不好啦“,我搪塞过去,”怎么报答我啊?“我调皮地对他说,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过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想了想,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了看他伸出来的手,阳光照射在他那修长的身影上,打上一层金黄的光晕,和他淡淡的笑融为一体,十分温暖。我搭上他的手,对他一笑:“可别让我失望啊。“
芜荑浅浅地笑着,转到我身后,一只手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微微搂着我的腰,然后带着我飞了起来!他带着我飞出了山洞,脚如蜻蜓点水般在树梢间飞跃,不着痕迹,轻快自由。
“啊“,我感受着扑面而来混杂着花草香的湿润的气息,和眼前应接不暇的美景,仿佛畅游在一片梦幻的世界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虽说我自己也是有轻功的底子的,但是水平太次,力度和速度根本不能控制得游刃有余,往往都是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才能完成。
芜荑温暖的呼吸吐在我的脖颈间,我这才意识到我和他相隔竟如此近,脸上不自觉地发烫起来。其实我不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好歹也是受了现代那么多年开放思想教育的,但不知为什么面对这样一个如阳光般温暖的他心总是会不知不觉加速。
不一会儿,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蔚蓝色的湖泊,有一层薄雾像轻纱笼罩在湖面上,这个时辰湖面居然还有雾真是神奇!夕阳挂在远端,投射着了金黄的光晕,徐徐霞光落在湖面上,湖水犹如一面明镜,把光反射到薄雾上,给整个湖都穿上一层金黄色的外衣,宛若梦中仙境!忽然一阵微风吹来,携着一簇树叶和花瓣,在湖水上空掠过,像一块随风舞动的绸带,美丽无比。
芜荑带着我飞到了湖的上方,然后缓缓降落在了水面上。
“你怎么办到的?“我看着自己的脚正站在湖面上,周围漾起了圈圈轻柔的波纹,大吃一惊。
“满意吗?“他松开轻搂着我的腰的手,转到我身前,微笑着问。
我看向脚下的湖水,像一块无暇的翡翠一般,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在夕阳的照耀下,湖面闪闪发光,像鱼鳞,像碎金。有不少小鱼在我脚下游动逗留,仿佛在亲吻我的的鞋。我看了看四周,自己置身在一片水雾缭绕的金黄色光晕中,就像一个美丽的魔幻世界一样,那么美,那么梦幻,那么不可思议。
“谢谢你“,我感激地对芜荑说,死前还能见到这么美得场景,我真的很满足了。世事悠悠,不如山丘。青松蔽日,碧涧长秋。山云当幕,夜月为钩。卧藤萝下,块石枕头。世人皆历经纷华世间情,等到白首时才会明白岁月无争的美好。而我,不羡永远,只愿把握住当下。我已经体验了这么多美好,享受了很多世人享受不到我东西。只要随着自己的心愿而活,阳间地府俱相似,生在阳间和死归地府又有什么区别呢?
之后我和芜荑说了很多我和珠儿三棱他们之间发生的有趣的事,芜荑只是微笑地看着我静静地听着,我却说得兴高采烈,时不时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
“你很想他们吧?“
“还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有些人在你的生命里终究会离开,相聚终会散场。只是这次回去没找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会没事的。“芜荑看着我,眉头微蹙,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和芜荑又聊了很久,多是我在说一些往事,没心没肺地笑着。也许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坦然吧,这么个笑法也许就是在发泄悲伤吧。
等到夜已经深了,山间湿气加重,我微微有些发抖,芜荑才带着我飞了回去,其实我是不愿走的,我就想呆在这湖面上,等到困了,然后就睡去,沉入湖底,不再醒来。
回到洞中,荑娘已经醒了,做了一些吃的留给了我们。我忽然看到在那破旧的桌子上有一张折叠着的信纸,我心里觉得奇怪:这儿怎么会有这么新的信纸?
“有人来过?“我忙问芜荑,难道在我出去的时候他们被发现了?
“嗯,一位老朋友。“芜荑走过去拿起信纸塞到了他的袖套里。
“老朋友?“我疑惑地问。
“嗯,他见我们处境窘迫,想要帮助我们,于是在这纸上留下了他的地址,让我们如果日后有困难可以去找他。“
“这样啊“,原来不是被发现了,那就好。
吃完饭我早早就睡了,我想着自己一定要做个幸福鬼,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第二日我陪着荑娘在树林里逛了一天,她给我说了好多芜荑小时候的事,说他干过的一些傻事,调皮的事。我常常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地噗嗤笑出声来,真想到他那么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也有这么调皮地时候啊。荑娘说起芜荑的时候眼里蕴藏着浓浓深情,就像一幅田园诗,幽远纯净,和雅清淡,洗去铅华雕饰,留下清新自然。母爱没有历史史诗的撼人心魄,没有风卷大海的惊波逆转,它就象一场春雨,一首清歌,润物无声,绵长悠远。
我看着荑娘说着芜荑时脸上的幸福,替芜荑高兴,他有着一个深爱着他的母亲,就像我的母亲深爱我一样!
晚上回到山洞之后,我给自己用竹筒煮了一点竹叶茶,站在洞外,看着这寂静夜色,品着这淡淡茶香,拾起内心的丰盈,把一腔心事搁浅在这平淡的夜里,用一颗春暖花开的心守候这份安静,聆听自然万物撒下的絮语。
到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平静睡下,内心没有一丝波澜,期待着做一个美梦。
事后我想起来,如果那时候我真的死去了也就好了,至少死去的时候是幸福的,后面的种种也不会发生。
清晨的时候,我睁开了眼,我看到了洞外的阳光,那么刺眼,那么明亮。
我没有死?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应,难不成那男人是骗我的?可是说不过去啊,为什么可以下毒却不下,不像他卑鄙奸诈的作风啊?
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心理上也已经坦然接受了,可却没有死!这样的转折就像是重生一样,让我不解地同时还是忍不住惊喜了一把。嘿嘿,其实我还是不想死的吧。
暗自窃喜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事情:我给自己下了蛊!不行,不能留在这了,呆在这蛊发作的时候肯定会被发现的,而且既然选择没死掉,那就要去找珠儿他们。
我向荑娘说明了去意,荑娘却说要芜荑陪着我回去。
“芜荑他半妖的身份恐怕不方便吧,如果被人发现了……”
“半妖的特征主意是在他的能力和他的外貌上,主要是银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眸,但荑儿是可以改变他眼睛和头发的眼色变得和人类一样的。世人对半妖不甚了解,以为荑儿也会妖一样不能变换容貌,所以只要荑儿把他的头发和眼睛变成黑色,也就不会有人怀疑了,况且见过荑儿的人除了那天山上的武林人士,寻常老百姓却是从未见过。”
“咦,妖不可以变换容貌?”以前看过的《聊斋志异》,那里面妖不是可以变换容貌的吗?
“妖可以幻化成人形,但每一个妖都只有一个他自己的人形,并不能变换成其他的样子。”
妖不可以随意变幻啊,那蒲松龄老爷子岂不是骗人吗?可是不行啊,我中着蛊,芜荑如果在身边,岂不是要被他发现!
“你一个小姑娘,不知江湖险恶,让芜荑保护你就当是我们报你的救命之恩。”
我不知江湖险恶,芜荑知吗?他连要杀的人都不忍杀害,荑娘你开玩笑吧……
“可是您一个人在这……”我还欲推辞。
“我没关系,荑儿随你找到你的家人后还可以再回来。”荑娘态度坚决。
“可是……”,我还欲推辞,荑娘忽然面向我跪了下来,她坚定地说道:“妖族从来都是有恩必报,还请你给我们一个机会,莫要推辞了。“
我忙扶起她,心想:哪有这样还恩的啊,这不是赤裸裸的逼迫吗?荑娘不像是个不懂这个道理的人啊,这看上去就像是她一定要芜荑跟我走啊。
罢了罢了,她都“求“到这份上了,我再拒绝反而会让他们起疑心,以后多注意一点就是了,发作的时候不让芜荑在现场就行了,万一在现场那就强忍着吧。
就这样,芜荑和我就准备出山了。我心里念着之前一见钟情的弓箭,实在是想把它带在身边,必要时说不定还可以唬唬人。
我拿出了那弓箭把玩着,寻思着要不要带走。忽然,我发现那弦好像被我拉动了,我眨了眨眼,难道是幻觉?于是我再去拉那弓上的弦,不是幻觉,确实被我拉动了。
“芜荑,你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对这弓施了什么法术,怎么现在我可以拉动它了?“我惊喜地问芜荑。
我一遍又一遍地拉弓示范给芜荑看,我看到他眼神竟然浮现出一丝惊恐,我不由得诧异:难道你没有施法术?
“术儿,你……“,忽然荑娘惊恐的喊了我一声。
“对啊,现在是不是能使了。“芜荑眼里的惊恐散去,转而微微一笑,打断了荑娘的话。
“荑儿…。。“,荑娘不解地看向芜荑。
“娘,不必惊讶,是我将这弓解封了。“
“解封?“我疑惑道。
“对,这弓原本是被封印了,所以不能拉开。你走之后,我用法力将它解封了,所以你现在能用了。“
“太好了,我能用了,我要把它带着。“如今它能为我所用了,那更要把它带上了啊。
“术儿,江湖中人都在找这弓箭,我虽不知是谁把它封印了然后藏于此地,但它如果一旦出世,定会引起祸端。“芜荑说道。
“这样啊,这弓箭这么有来头。”我依依不舍的将它放回了箱子里,“那好吧,那就不带了。”
“我们走吧”,我对芜荑说道,鸟兄在洞外等着我们。
“恩,你先去,我和母亲道别后就来。”
“好。”我出了洞,朝鸟兄走去。
“荑儿,为什么骗她?”
“娘,不知道比知道的好,我会保护好她的,你也不要提起,好好照顾自己,我去了。”<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