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和刚刚那句“山雨欲来”正好印了景。
今日,竟是少有的雷雨天气。
而又是十月下旬,此刻的千阳城,已经感受到了浓烈的冬日氛围。
任廷攸一直在马车之中,直到听见了那声宫门口,他才恍然大梦一般醒来。
他的脑海之中,走马观花似的将自己在塞城的表现绕了一圈,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竟是只有一次胜仗,其余时间,似乎都处在低谷之中,而自己更是被打得差点就没命回到千阳城,自己的母妃又被父皇赐死,任廷攸突然生出了一股不易觉察的悲凉之感。
“太子殿下?”由于任廷攸的腿伤,皇上特别下令,任廷攸可以不用去御书房面圣,而是直接入住了宫中属于自己的太子殿,养在宫中,总是更好一些。
谢恩的圣旨让任廷攸来写,当时又是一阵感恩戴德,实则心中却心乱如麻,不知道皇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任廷攸当时并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到现在,任廷攸也是如此。
刚刚面对任齐修时,任廷攸自然得拿出十足的傲气来,可是现在,任廷攸的心中没有底,也就不敢轻易开口。
看着任廷攸明显有些紧张的握起的的拳头,莫仇对着任廷攸开口道:
“属下这般近距离的接触太子殿下的时间不长,从前和旁人一样,远远的瞻仰太子的时候,只觉得太子似乎很是做什么事都充足有底气,可是如今看来,也许并不是这样。”
莫仇的眼神之中似乎透露着漫不经心,他望着任廷攸说道:
“太子殿下,一贯是这般没有底气的么。”
“本太子何来没有底气之说。”任廷攸骄傲惯了,此刻哪怕是虚得很,可是嘴上仍旧不忘逞强。
莫仇没有说其他的,反而开口就说中了任廷攸的要害:
“太子殿下不妨看看自己的手。”
任廷攸低下了头,随后释然一笑:
“如此,便是当真有一些。”
“太子殿下可是害怕皇上?”莫仇的提问很是天真,却又这么直接大喇喇的说了出来。
“是心疼母妃。”任廷攸也许从前和江贵妃渐渐地因为双方各自的强势,产生了一些摩擦,可是江贵妃真的便是如此这般死去,任廷攸,当真有些难以接受。
“日后,便是太子一人了。”莫仇提醒着。
“他任齐修一人可以坐到亲王位,我乃是太子,母妃又曾经是堂堂正正的贵妃,比他那见不得人的母亲可不高贵许多。”任廷攸一旦说起任齐修,语气之中满是鄙视。
“便是如此。”莫仇似乎很开心,看着任廷攸能够很快相通的样子。
“前方便是太子殿,太子可做好准备了。”
“当然。”任廷攸的头又重新扬起,他是在战斗之中受的伤,乃是光明正大的因伤不得不退回来,比起这只知道在京城之中享福的任齐修,他任廷攸自是要高贵百倍。
不过可惜的是,任廷攸一路上都只是在马车之中,听着过往的宫人嘴里喊着“太子殿下好,宁亲王好。”
却不知道当自己的队伍离开以后,那些人,又换成了怎样的嘴脸。
太子殿下,从来只是个职位罢了。
所有人都在猜测着,皇上将任廷攸留在宫中,是不是便算作了变相拘禁,而任廷攸,究竟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些,都是所有人下的注。
皇上却还在另一边。
考虑到任廷攸的身体,一路上马车的速度都不快,如今到了宫中,更是如此。
但是先行一步的曹衣,却没有任何的负担,他甚至没有乘坐马车,反而选择了直接骑马的方式干脆利落。
也甚是无畏的模样。
“微臣参见皇上。”他见到皇上的时间,自然比另外两位要早得多。
“起来吧。”御书房之中,知道今日任廷攸便会到达的皇上似乎心情还是不错,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意,跟曹衣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一丝欢快。
曹衣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皇上。
却又不明白,皇上到底在期待什么。
莫不是,皇上遇到了什么别的喜事。
可是却又不知道,还是做好自己眼下的事情更为重要。
“微臣已经巡田完毕,这是奏章,请皇上翻阅。”曹衣递上去的文书,皇上简单翻阅过后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不错,你做的很好。”皇上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这让曹衣有些不懂,正在疑问之时,皇上突然问他道:
“此番,你是和太子一同回来的?”
“回禀皇上,微臣在郊外撞见太子遇袭,贼人见微臣带着人来,便走了。”
“太子殿下似乎很是感激,便与微臣同行。”
曹衣刚刚面对任齐修的时候,可没有说太子遇袭,任廷攸对于他的识时务,也自动默认成了比起任齐修,似乎曹衣对于自己来的更加亲近一些,曹衣这个不经意间的举动,是否已经说明他偏向了自己,任廷攸还不敢肯定,不过心中却有了更大的胜算。
曹衣的话说的不卑不亢,也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
皇上淡淡的“嗯”了一声,而后曹衣问着皇上,是否是有什么差错,但是皇上转而问道:
“太子此人,你觉得如何?”
这究竟是不是试探,曹衣心中还没有底,此刻并不敢贸然回答。
“无妨,你是朕的人,说说便是。”皇上又是这般,对于曹衣十分信任,也很体贴,再三表明无论曹衣说什么自己都不会生气,这才让曹衣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
“太子殿下,为人强干,可担大任。”
“你在唬朕。”皇上听到曹衣这般客气的话,连连抬起手对着他摇了摇:
“朕要听的,可是实话呐。”
对于曹衣的这个回答不满意,皇上还在等着他的另一个开口。
“微臣所说,句句属实。”曹衣脸上的表情皇上永远捕捉不到,而他的语气无论说起什么,永远带着一股莫名的平淡之意,皇上心中明白,此刻辨不出真假。
“也罢,也罢,你也累了,先回去吧。”皇上摆了摆手,示意曹衣退下。
“微臣告退。”当曹衣离开以后,郝公公这才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对着皇上开口道:
“回禀皇上,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入了宫,入住了太子殿,不知皇上如今可前去。”
“走吧。”皇上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叫人将任廷攸抬到御书房来见自己的冲动,反而是依旧决定自己主动前往才是。
既然郝公公这么提醒,那么此刻前去,倒也是正好。
一出御书房,皇上看着外面的人,不由得感觉到了一丝寒冷,许是快要下雨了。
郝公公给皇上披上了一件大氅,同样抬起头看了看,便是劝着皇上道:
“皇上,如今这天气,要不改日再行?”
“不必,今日,便是挺好的。”
皇上看着兴致勃勃,郝公公也不敢怠慢了去,此刻只好应了下来,跟在皇上身边同行。
朝着太子殿而去。
“儿臣参见父皇。”当皇上到达的时候,果然已经下起了大雨,如今尚未十一二月,按气候来说不过是深秋初冬,千阳城的天气,尚且还不会有雪花的出现。
只是这大雨来的猛烈,就连皇上的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
任廷攸还算是凑巧,在第一滴雨点落下的时候,已经被人抬进了屋内,早早地为太子准备好了一切,屋内,也如春天一般暖和。
皇上走进来的时候,任廷攸已经听到了外面的雨声,此刻朝着皇上,任廷攸面上倒满是歉意的模样:
“儿臣回宫,反而连累父皇手冷,儿臣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无妨。”皇上摆了摆手,对着任廷攸开口道:
“你此番,可是辛苦了啊。”
出乎意料的,皇上当真是来慰问任廷攸的,顺便,也看了眼一旁的任齐修。
刚刚将任廷攸安置好以后,任齐修便没有转身离开的打算。
任廷攸看了一眼身边的宫人,多半是被换成了旁人,从前的人,多半是江贵妃的心腹,如今看来,随着江贵妃的倒台,任廷攸留在宫中的人,多半如今也保不住了,不过他自己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任齐修这个时候仗着只有两人在此,便不由得对着任廷攸开始了一些比较不合情理的话。
“太子殿下许久没有回宫中,相比倒是有些诧异了。”
任齐修这句话摆明了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对于任齐修来说,如今宫中最红的皇子,应当是自己,哪怕任廷攸回来,刚刚看着那些宫人的眼神,对于任齐修,他们可没有什么尊敬之感呢。
这正是任齐修想要的,但是从刚刚下马车到现在,任廷攸一句话都没有说便是有些让任齐修心中不爽,他如今过的究竟是什么地位,他自己心中还没有数么,竟还给他摆脸色,显得什么太子高傲的神色,如今他任廷攸,不过是自己踩在脚下的人罢了。
于是乎,任齐修终于是忍不住的主动挑衅。
“宫中之地,三哥许是去的不多,三哥都没有诧异之感,本太子又怎么会有,三哥说笑了。”任齐修不明白,都已经到了今天,任廷攸到底还在嚣张什么,当真是对自己的境况,半分不理解。
“你!”任齐修本想着要好好的教训任廷攸一番,可是堪堪不过是又忍住了。
反而叹了一口气:
“江贵妃走的突然,又不体面,故而父皇当时盛怒之下,贵妃娘娘的人可都陪着贵妃娘娘去了,这件事,也忘记通知太子殿下了,还请太子殿下体谅啊。”
任齐修的这一番话,使得整个太子殿之中的气温瞬间降至冰点。
就连新调来的宫人,都知道江贵妃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任廷攸本人的面前,都是个不能提起的话题,可是偏偏,任齐修,还是不依不饶。
让所有人几乎都捏了一把汗,不知任廷攸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任廷攸下意识的愣住了一秒,看着任齐修挑衅的神色,他反而回以微笑道:
“一直以来也不敢提,不知三哥母妃何处,也好不至于多年来的母子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