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程让离开以后,铖吉这才显示出了自己好像颇有些腰酸背痛的样子。
“哎哟,我这老骨头呀。”铖吉从竹椅上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千阳城已经进入深秋了,下午的时候太阳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铖吉倒没这么觉得,这个时候夕阳落下,铖吉才惊讶的发现,好像早晚间是多了许多凉意。
“师傅。”是小由,走了过来。
以往这个时候的小由,都应当实在书房之中看书,今日怎么会忽然过来。
“嗯?”铖吉问着原因的时候,嘴角也扬起了笑容,不过是显得有些畏缩,看上去颇有些拐卖小孩的嫌疑。
经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小由已经对自己这个师傅的脾性了如指掌,说到底,铖吉甚至还有些显得像个小孩子一般,小由渐渐地不再那么害怕,和铖吉有时候,也可以开开玩笑了。
不过今日的小由,倒不像是来开玩笑的,脸憋得通红,小由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铖吉看出了她此刻心中的挣扎,便宽慰道:
“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即可。”
听到这话,小由的眼神终于变得坚定而后明澈起来,像是抱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小由终于敢开口道:
“师傅,你骗人!”
“我,我怎么骗人了?”铖吉看着周围也没人的样子,指了指自己,小由便是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
当铖吉询问原因的时候,小由再次变得扭捏起来,似乎并不敢更加直接的说。
“没事,你说便是。”铖吉朝着小由竖起了三根手指:
“师傅绝对不会生气的。”
有了铖吉的这一声保障,小由才放下心来。
小由朝着铖吉说道:
“刚刚八皇子叔叔,说的太子叔叔的事情,师傅明明早就知道了。”
因着认无忧为义母,就连程让也在小茶这里升了一个辈分,当第一次听到小由喊自己叔叔的时候,程让倒是吓了一跳。
大人们没有告诉过小由,关于皇室之间纠葛的事情。
小由便理所应当的认为,既然太子和程让都是无忧的手足,那么自己同样的称呼一声叔叔,应当也没什么。
铖吉并不打算纠正小由的这个称呼的问题,他蹲下来,对着小由说的另外一件事:
“这是,算是骗人么。”
“知道装不知道,当然是骗人。”小由的心始终赤诚,此刻便是如同十分肯定的说道。
“那你当初第一次见无忧公主的时候,还说人家是你娘亲呢,你算不算骗人?”铖吉刮了刮小由的鼻子,动作却很轻柔,笑道。
“我,我那是有原因的!”小由争辩着,自己明明是有正当原因的,怎么能算骗人呢。
“好好好,你有原因。”这些日子,铖吉也不是没有想过问小由关于任齐修是怎么找上他们的事情,可是小由每每听到这样的问题,多半都是摇了摇头,并且坚定着任齐修是个坏人的样子。
见如此不能得到小由的回答,那么铖吉也渐渐地有些放弃罢了。
今日再次提起,铖吉又教会了小由人生中的另一课:
“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知道便要告诉其他人的,同样的,也不是你知道了没有说,就算是骗人,明白了么。”眼下铖吉还不希望小由从小便能够知道浮罗城这么多的事情。
对于如今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小由来说,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有可能不是好事。
今日下属来汇报的时候,铖吉正在教小由武功,便并没有避开的意思,没有想到小由顺势记在了心里。
今日看来,日后还是要多注意些才是。
“嗯。”小由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许了解了的精光。
“你懂了么。”铖吉点了点小由的脑门,笑着问道。
“小由很聪明的!”小由这个时候捂住了自己的脑门,对着铖吉不满的说道。
“好好好,那么聪明的小由告诉师傅,来找师傅是为了什么。”铖吉此刻还是相信,小由不是故意的偷听到了自己与程让的对话,那么只能说明,小由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来此的。
“小由不太明白这个。”小由从背后掏出了一个书卷,铖吉虽为小由找了专门教导书籍的夫子,可是小由看上去,还是更喜欢过来询问铖吉。
“好,我教你。”铖吉接过了小由的书卷,这四方天地虽然少了一个人的存在,可是却有另一个人正在努力成长着。
笛县之中,第三日。
后日便要动身,而休息的两日几乎是放空了自己的任廷攸,此刻又有些闲不住一般。
“张文,你去再探查一下。”任廷攸对着张文这样说道。
“主子。”张文此刻,甚是放心不下任廷攸,嘴里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离开。
“没事的。”任廷攸对着张文说道,这驿馆之中,还是能够确保我的安全。
也是的确如此。
不过张文担心的,乃是任齐修。
既然任廷攸要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千阳城,那么任齐修,按理来说不应当这么低调,以他的脾气,定是要想尽办法不让任廷攸回京才是。
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地,便放过了任廷攸。
一路上的风平浪静,让张文更加担心起来。
可是从昨日开始,任廷攸便是看着有些心事重重地模样,张文只能猜到任廷攸只怕是对虎符的事情还有所不甘心。
所以才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能够再去探查一下吧。
不过张文,放心不下任廷攸。
哪怕是得了任廷攸的这句肯定,张文还是在任廷攸身边布下了重兵,而后才告辞。
这笛县的地界,不光光一个县那么大,更是因为江水的流经,而圈住了更多的地块。
此刻任廷攸手中唯一对这只军队有所了解的江贵妃已然不在,所以任廷攸等不到回京再来探查。
可是眼下的张文,又该从何查起呢。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想要查的这样的消息,并不是张文的强项。
思来想去,张文还是想到了一个地方:底下赌市。
这样的地方是什么都赌的,种种见不得光的消息,也来的最快。
查一个赌庄的位置总比查一支神秘莫测的军队要容易的多。
在众人的喧哗,和各式各样的雾气缭绕之中,一人身着黑衣头戴帽笠的男子一脚踹开了这赌场的大门。
“这位爷,脾气不小啊。”一个浑身上下看似十分破烂的人,嘴里还叼着根茅草,对着张文抖着腿,嘴角还不屑地说道。
“我来赌钱。”张文随手,便是抛出了一锭金子。
这可是个明晃晃的诱惑,那人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变,连忙伸出衣袖在桌子上擦了擦,张文看着那不知多久的桌子,上面早已布满了油渍,而这小厮的袖口上,明晃晃的也是油渍。
好歹板凳倒还算是干净,张文坐了下去。
“来人,上茶!”小厮这个时候的一声吆喝,一杯茶水落到了张文的面前,比不得跟随任廷攸时喝的那些好茶,此地又龙蛇混杂,张文并没有入口的打算。
赌桌对面,是另一肥头大耳的男子。
男子的胡子茂密,腿上,倒还坐了个娇俏的姑娘。
姑娘的容貌应是不差,不过脸上涂抹的胭脂水粉太厚,看着有些倒胃口。
张文此刻看着男子在姑娘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而后发出的大笑之声,反而叫张文想起了这笛县的王郡守。
莫非笛县都盛产这样的人才?
张文心中想着,反倒是笑了一声。
这一声,落在了对面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耳朵里,当下一拍桌子,将怀中的女子吓了一跳,缩在了男人怀中。
“小子,你这是看不起我?”男子长得五大三粗的模样,这说起话来,无论是声音还是内容,都显得如此粗犷。
“看不到你,何来看得起你。”张文这个时候,正是要狂妄起来,才好引起别人的注意,见到赌场幕后之人,才能和他谈生意。
“该死!”男子此刻听到这样的话,此刻又用力的拍了拍桌子。
小厮见状不妙,连忙跑到了男子身边宽慰着:
“彪爷,他是新来的,什么也不知道,有冒犯您多担待着点儿。”
而后不知道小厮给这个名叫彪爷的男子看了怀中的什么宝贝,彪爷刚刚还想要将张文给撕了的样子,突然变得和善起来。
彪爷怀中的女子,同样也是看到了,此刻反倒有些朝着任廷攸暗送秋波起来。
任廷攸用脚趾,也能猜到两人无非是看到了自己刚刚随手抛出的那锭金子,如今只怕想着要盘算着如何狠狠地坑自己一笔吧。
“看在你初来乍到不懂事,我彪爷可以原谅你这一回。”彪爷此刻伸出手,颇为客气的说道。
“彪爷好大度。”怀中女子用着崇拜的眼光看着彪爷,可是任廷攸能够感觉得到,女子的眼神,倒是一直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
对于怀中女子的追捧,彪爷显得很是受用的样子。
“不过呢,你既然来着赌场说要赌钱,彪爷给你个机会,和彪爷赌一场,怎么样?”彪爷显然是这里的核心人物之一,当彪爷开口以后,这赌场之中的其他人,也不自觉的围了过来,似乎都想要看这场戏。
“好。”张文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来,你来坐庄。”彪爷随便一指,竟又是那小厮。
小厮的眼神此刻变得机灵了起来,旁人也自觉地给其让开了一条路。
走到了庄家位上,小厮正式宣布了此局的开始。
几乎人人都站在了彪爷这边,张文一个人,倒是显得有些孤立无援的样子。
“小子,你输定了。”不是彪爷摇色子,而是怀中的那个女子。
听着那女子的手法,张文便可以料定只怕不是一般人。
看来吸引这彪爷的,可不光光是这女子的容貌啊。
“公子请。”女子将手中的色盅扣在桌上以后,朝着张文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