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绵绵延延向邮亭镇方向而去。
看着是不远,刚经过的山脊上都能看见对面焚烧东西的亮光,可走起来,一个时辰过去了都还没有走到。
何璋玲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真是望山跑死马”。
对于队伍中出现这么一个小屁孩,几位当家的也实属无奈。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何老族长每人二百五十两银子奉上,还有一百五十石粮食待回程时一并带走,只为侄孙儿能见见大阵仗。
并承诺生死勿论,还信誓旦旦说他,乃是江西龙虎山了尘道长的关门弟子,一身内力如何如何,刀枪不入啥的。
几人不好当着面撇嘴,可人家又送钱粮又请酒宴的,最终几人还是答应让他跟着就是。
从何家村至廖家所在堡垒,二十又五里山路。一众好汉走了两个时辰,终于看见廖家堡垒上燃烧的火把。
廖家堡,一面临山,高度近五米,外部包青砖六尺,内部夯土,宽度近三米,周长990米。
一条可通行马车的土路分开了星罗棋布的农田,如今的廖家有田四千四百亩,荒地山林无算。现有家丁180人,人手一把毛瑟88式(其实这是委员会1888式)。
现任家主廖某人知道自己平日所为,花重金从上海买入500支,请洋人运送到家的。
他为人不行,可也不傻。这些年除了买田,他还做生意,县城两间客栈,七间店铺。
还有些见不得台面的黑色收入。除了上交某些官面人物,寻求保护外,攒的家底还算丰厚。这晚,他正在最喜爱小妾身上耕耘,忽闻管家有紧急情况禀告。
这家伙可不是外人,是他老子管家得儿子,两人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不是大事他根本不会进内宅来的。
还没有开始就缴械投降的廖某人,顾不得小妾幽怨的眼神,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就往客厅中赶。
在客厅,听完述说,马不停蹄地朝堡墙上走去,嘴上还在骂骂咧咧地:“哪个王八盖子的竟然打我廖家的注意,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堡外百米处,几位当家的屹立马上。两边的田里都站着举着火把的小啰啰。何璋玲站在那几位当家后面。
此刻的王大当家却有些紧张了,线人说过,这堡内也就四五十把快枪,还有内应,应该是手拿把攥的。
想到这里,也不迟疑。便大声道:“放号,火枪六响”。片息功夫,六道嗖嗖声,由下而上冲向天空后间断性爆炸。
之后,三家合一的七十多条快枪对着堡门上方的位置就是一轮齐射。稍息过后,又听见,举枪………瞄准………放。一连响了六次。只是堡墙上还没有动静。
忽然,堡内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枪过后,归于平静。不久城堡上丢下七八具尸体,伴随而来的却是廖某人那嚣张无比的喊声:
“王八…蛋,狗……日……的…想里应外合,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全都有给我打,打死外面那帮牛日出来的狗杂碎!”
刹那间,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响过不停,惨叫声,伴随着哀嚎声时不时传来。
听着堡墙连续不断的枪声,王,胡,杨几位当家的知道,今天是被人算计了。上层可不是几十条枪,那是几百条枪才有的阵战,以他们现如今的状况,全身而退都有点困难。
刚要喊话撤退,却被一双滑嫩而有力的手给拦了下来,不知何时,何璋玲已经爬到王大当家旁边,看着满田埂下趴着的土匪们,心稍安不少。
四处瞅了瞅,土匪手中的火把都熄灭了,堡墙上的枪声还在响个不停。
何璋玲扭头对几位正在躲子弹的当家喊道:“王大当家的,要不我去试试,只要能把大门弄开,想必各位好汉定能大功告成”。
差点死心要放弃这次行动的王大当家有些愣神,盯着何璋玲看了又看,才有些不确定地反问道:
“真…的…可以刀枪不入?莫嘿我”。
何璋玲有些好笑地说道:“现在这个情况,几位当家的有什么好办法?内应应该行动失败了,难道就这样灰溜溜回去,不如让我试试”。
趴在地上的几位当家头碰在一起嘀咕了会,便道:“好吧,如若果真打下来,财务分你一半,你等会,我去安排下”。
几人分头行动,胡杨两位各自回到自己的队伍,挑选能近生格斗的好手,由各自山寨二当家率领,随王大当家与何璋玲悄悄滴接近堡门。
而他们的任务则是尽量地大照声势,做死拼架势,集中三个山寨的所有火枪,对着堡门上方猛力射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而何,王两人则带领近百名能近身搏杀的好汉,匍匐至堡门口,待何璋玲打开堡门就一拥而入。
半个时辰后,随着噼里啪啦的枪声,胡,杨两为当家的率领手下儿郎开始了攻击表演:
“数十人抬着用实木捆扎起来的梯子,大声地喊着冲啊杀啊。一听到枪声就呼啦啦地后撤。
何璋玲匍匐着一下一下地往堡门方向前进,后面跟着王大当家以下近百人,由于胡杨两部表演的很是卖力,一面开枪呐喊,一面组织嗓门大的于堡墙上的守护家丁进行骂战。
这边暂时安全,待近堡门后,何璋玲哧溜一下,站起身跑进了堡门洞内。
紧跟其后的王大当家,朱一刀等众二十余人也进了堡门洞内,其余人等皆背靠堡墙,不敢有过多动作,衣服包裹着的各种兵器被一一扯开,刀枪剑戟扬扬齐全。
终归是自由惯了的绿林好汉,但上下人等不缺血气勇武,跃跃欲试地等着大杀一场。
到堡洞后,何璋玲先装模作样地运行一套把式,趁着后面众人视线转移的空挡,麻溜地从空间戒指地拿出刀,拇指一按,一道蓝色光柱随着何璋玲的动作而飞舞。
不一会,收工归位。他闪到一边,对着被刚才蓝光震撼住众人,吼道:“二当家,还愣在那里干哈,踹门,冲进去”。
朱一刀望着丝毫没有变化的裹铁大门,将信将疑地猛力一踹。轰地一声,厚实而坚固的包铁大门,从中间断开一个圆弧形的缺口。
王大当家顾不得欣赏这光滑细腻的切口,一声大吼:“弟兄们,冲啊”……
何璋玲没有进去,他在洞门口等着。心里却在坐着思想斗争。一方面他认为廖某人该死,他为害乡里数十年,是被人民专治的对象。
另一方面却在告诫他这样做是不行的,或许是被上辈子的道德准则所支配。
几十年红色及其法律灌输,尽管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农民工,但也知道秩序规则不可废,就算十恶不赦也得依靠律法进行惩处。
一旦旧有秩序规则被恶意破坏,那后果……如同几年后的军阀混战,中央集权的老大帝国,失去了震慑群枭的袁某人,誰都不服誰,于是混乱叠加,征伐不止。
他想了很多,一直坐在门洞内发呆,直到被王大当家叫醒。他摇摇有些发涨的脑袋,对着叫醒他的王大当家说道:
“不好意思啊,脑壳有点晕,怎么样,弟兄们伤亡如何?”。
王大当家对于这个小兄弟,没有先问收成怎么样,却先问弟兄们的伤亡,很是有些感动。略带伤感地道:
“总共死了八十多,伤一百余,这次我们三个寨子都得伤筋动骨了,连幺鸡三当家都挂彩了”。
随后又有些兴奋地道:“小何兄弟,这次我们发财了,发大财了,走,走,走,跟我来。”
王大当家边走边向何璋玲述说进堡之后的事情。他们冲进去后,大多数家丁选择缴械投降,在廖家大院却遭遇激烈的抵抗。
再是混蛋得人都有三五个好友呢,他廖某人这么些年来,也笼络一些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的人,死去的兄弟,大多数是在攻占廖家大院而丧命。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强攻,可结果令人沮丧的很。
何璋玲一路走来所见的情况,让他有种想呕吐的冲动,从没有见过这么血淋淋的场景。
到廖家大院时,在外面都能闻见血腥味,满目疮痍,散架的桌椅板凳,墙皮上的弹孔和血迹,无不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搏杀。
站在廖家堂屋前,他久久凝视这片刚刚才形成的废墟,心里想什么,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也不可能知道。
得知廖家钱粮数目后,他却有些不可置信。银库存银二万八千多两,一些古董字画。
粮仓存粮五千余石,红薯五米土豆杂粮等八百余石,这是能直接食用的,那些发霉变质的粮食,堆满了十数间屋子。
难怪整个廖家堡除廖家大院外,几乎没有抵抗,都巴不得廖某人死翘翘。走进大堂,胡杨几位当家的正在说话,见王捣蛋领着这次行动的大功臣进来,堂内七八人都起来抱拳见礼,这可不是矫情虚伪,这是真的真心诚意地见礼。
没有眼前这个小兄弟,他们得带人灰溜溜回去舔伤口,那能如现在般,大秤分金银。
一方客套下来,何璋玲就把心中的疑惑给说了出来,道:“不可能就这么点银子啊“。
三位大当家及其手下表情不一。有两人脾气更是火爆,一听这话,明显是不信任嘛。刚要出来驽对几句,就被还算识大体的老大给拦住。
何璋玲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便解释道:“各位大哥,莫误会,我的意思是,或许还有银子没有被发现”。
堂内几人这才释然。朱一刀十个直脾气,便大声嚷到:“这不可能,我们都把廖家大院给翻了个遍,就找到这么多,哪里还有银子啊”。
其余众人也都微微颔首,只是王大当家似乎明白点什么,便转过头问何璋玲道:“小老弟的意思是,廖家应该还有窖藏银“。
何璋玲接口说道:“是的,从同*三年到如今,近五十年时间,不说别的,就土地收成,以他廖某人的吝啬样,都不止这个数。
更何况又是开店铺,又有黑道上的某些生意,这些都不提了,我可是听闻当初他爹回乡置业时,足足有二十多辆马车的”。
后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轮胳膊撸袖子地干了起来,银子的诱惑实在是大的很。
何璋玲其实早就通过“大气层内矿物找寻仪”搜寻过,大堂侧边那颗粗大的樟树地下六尺处,茅房,牛马坊地下五尺处以及后院假山,池塘地下都有窖藏银。
在何璋玲有意无意地提示下,金银终究时隔十余年重见天日,,待所有银子汇总,连何璋玲都吓一跳,总计黄金一万三千两,银六十八万七千两。
近三十吨重物堆积起来的震撼,远远没有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来的有吸引力,何璋玲一字一句地看着。
这是在樟树地下发现的。防腐做的很好,是廖家堡建立者廖遒庚的自述。
大意是,在家乡混不下去了,外出闯荡,后入湘军鲍超部,几年征因功升职营官,后随鲍超围攻天京。
期间做了不少有损阴德的事,罗织罪名,诬陷他人通发匪等,私藏银两百万两,又狠毒地杀害所有知情人。
不久受伤,不便呆在军中,回老家前拖鲍超给办了个绿营参将衔。
或许是良心的谴责,赋闲在家时总是以仁德待乡人,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后人多行善事,这些银子不到生死存亡不能动用。
他不知道的,却是儿子当初的种种胡作非为,为今日破家灭门而埋下的祸根。
佛说,因果循环,敬人之人恒敬之,爱人者人恒爱之。为恶者,不是不报,那是时候未到。
几天后,巡防营归建,衙役捕快巡防营倾巢而出,噼里啪啦半天枪响后,被匪徒攻占多日的廖家堡宣布收复。
有感于廖家满门皆命丧匪徒之手,知府大人为体恤民情计,分于廖家堡众每户十亩水田,共计二千一百亩,并免除两年税收。
于是廖家众人跪地大呼:知府大人恩义,青天大老爷………后面正在清点“缴获”的一群官军,此时也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
回到何家村的何璋玲,一如往常般白天在家,锻炼身体,晚上给师傅了尘守孝。
属于何璋玲的那份近二十余万银子粮食和枪械,暂时堆放在何楚松家,为此父子两人还闹的不太愉快。
回来的当晚,何璋玲在何楚松家里待了一夜,两人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好汉们回山了,带着满满的收获,在崎岖的山路上,分道扬镳!只是蒋幺鸡却留了下来,他是真的伤的不轻,王大当家的花二百两银请寡妇芹照顾起居,犹豫不决的张芹芹被老村长说服。
再一次回望清晨被雾气掩埋的何家村,王大当家麻溜滴上马,一声“驾”音传来,留下一片还没有下落的飞尘。
八月底的朝阳,天空干净如常。村子不远处的田里,七八个小孩子正在涮转腾挪,何璋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