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chaptercontentwapper">
不过几日光景,花影楼丫鬟摇身一变竟成卫国府大小姐的消息,已在城中被唱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那姑娘定是天仙下凡之貌,菩萨救世之心,才讨得卫国夫人一见欢心。也有人说她是从别国来的巫女,得知夫人丧夫丧子便给夫人下了蛊,觊觎卫国府的权势财富罢了。
众说芸芸,千奇百样。没谁真见过那姑娘究竟什么摸样,又出自何处,只能以讹传讹。
思牙三日来从没离过姐姐房中,她不知自己早已成为城中的风云人物,只是一心记挂着床榻上仍未苏醒的姐姐。
姐姐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何时苏醒却只得看造化,即便是宫里最好的御医,也只能说已尽力。看着姐姐日渐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思牙心痛如刀绞,愁丝难散。
“小姐,该用膳了。您这样下去身子哪吃得消!”
“是啊!小姐,您就回房去歇歇吧!再这么下去,就算不着凉可身子骨也难受呀!”
房里服侍的丫鬟们每日总要劝说好几次,思牙也就随便的挑吃几口饭,又坐回床榻前握着姐姐的手发呆。实在累了,就斜依床畔眯上一会儿,可每每总被噩梦惊醒。
她梦见姐姐被一群蒙面黑衣人追杀,悬崖边刀光剑影,任姐姐如何哭嚎哀求,一刀刀的仍是无情斩上她身,鲜血飞溅。最后竟被那群黑衣人狠狠踢下悬崖,她想伸手拉住姐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血泊染红的身影消失在云层迷雾之中。
又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夜,又是这个让人无法沉睡的噩梦。惊醒后的思牙大口喘着气,难掩心中惊惧。额角渗出丝丝冷汗,她拂袖拭去。见两扇半掩的窗楹户外斜透进月光,挥洒地上映出一地银白,郁郁风光,郁郁凄凉。
思牙起身近窗台,本想关严实了窗户,忽听一阵琴声,隐隐于风中飘来。
细听下,惊觉那正是自己爱弹的曲子,而琴声音色更突地唤起心中记忆。
窃窃欣喜,思牙奔出屋外,空荡院落中却只有月光笼罩,枝桠摇曳。
琴声依旧随风轻诉,思牙仰头环望四周,身心急切。
楼宇屋檐上,以浩瀚夜空为背景,皓月映衬出一尊身影轮廓,正盘膝抚琴。
虽不见面容,但思牙知道那人就是他,是他!沈子牙。
那琴声,是他的琴。那曲子,是船上那夜自己弹给他听的曲子。可那人,究竟是怎一个人?
那般狠心的撇下了自己,可又突如其来的在这寂寥之夜为自己抚琴。是嫌自己这心,还不够乱么
即使思绪重重,思牙仍是不由的扬起嘴角,静静杵在原地,听着,看着。
琴声悠悠,直入心间。这一刻,思牙只想抛却一切烦恼,忘记姐姐的伤,忘记自己的愁。只沉浸在,他寄予琴声中的安慰和担忧。
一曲缓缓息落,夜空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她仍是静静看着,巴望着只要这么看着,便能留得眼前景色。
沈子牙收琴起身,转过身去,没看她一眼。
思牙见他像是要离去,急唤出声。
“等等!”
沈子牙定下身子,侧头望去,见她急急在腰间掏出一样东西。
“你的,锦帕。”
思牙抬手举高帕子,朝着屋檐上说道:“我一直带着它,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遇到你。现在,终于见到了该是还给你了。”
屋檐上的人影缓缓回过身来,暗夜中他浅浅露出微笑,眼角微微暖意流露。
“你那么容易受伤,这帕子你先留着,以后若有需要时,我再向你取。”
思牙欢喜不已,他这话不就是说以后还会再见么。
“那你”再想说些什么时,却只见他纵身一跃,不见踪影。
也好,至少他的帕子还在,至少他会想起在这种时刻为自己奏曲,至少他说还会再见
短短一曲,胜却无数。
当夜,思牙睡的很沉,沉的没再做噩梦,一觉天明。
第二日,无论胃口还是精神也都好了许多。
丫鬟们看着她吃了满满一碗饭,也很是开心。
“小姐今天胃口真好,昨夜做了什么好梦?”
“就是什么梦都没作,才睡的好啊!”思牙笑着答道,起身走至镜台前,整理妆容。
“小姐今天可是要出门?”丫鬟好奇问道。
“嗯,是得出去趟。你们替我照看姐姐,我会尽快回来。”
“嗯!那我去给小姐备马车。”一个丫鬟说着跑出屋外。
另一丫鬟又问道:“小姐要去远处?让小栗陪着吧!”
自称小栗的丫鬟上前来帮着思牙梳头,边说:“夫人吩咐过,一定要好好照顾着小姐您,不能有丁点闪失。所以,小姐去哪小栗就去哪。”
“嘻,那我要是去跳河你也跟着不成。”
小栗一怔,又猛的使劲一点头,说:“嗯!小栗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了,小姐要跳河,小栗也绝不退缩!不过,小姐会说笑了,看来心情也宽松了许多呀!”
“嗯!是好些了,这几天让你们忙碌了。”
“小姐这是什么话,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小栗有得一双巧手,三两下工夫,便将思牙本是有些凌乱的发髻梳理的有模有样,再加几支珠钗点缀,倒是有几分小姐气质。
又换了套衣裳后,先前的丫鬟进来告知马车已备好,就在府外候着。
思牙走向床前,对昏睡中的姐姐道了个别后便离去。
马车离府,一路驶向花影楼。
小栗很是聪慧,不知什么时候备了茶水点心带上了车。
“小姐,喝口热茶吧。外边凉,您几日没出屋子,一时难适应。”
思牙道谢,接过茶杯。
暖暖的茶杯将一股暖流从手心送入心田。思牙打量着她,看模样与自己不相上下,但口甜手巧却是胜过自己许多。想想自己曾也是个做丫鬟的,可相比下来自己一定是做的最差的丫鬟。
“小姐怎么这么看着我呀?”
“你多大了?”思牙凝视着她问道。
“才过十五没多久。”
“呀,那是与我同年呢!”
“小栗与小姐有缘,那是小栗的福气。”小栗笑的很是开朗,酒窝在脸颊深深绽放。
“你来卫国府多久了?”
“嗯这个嘛好像也有六年了吧!”
“你那么小就去了卫国府做丫鬟,你的家人不惦念着?”
“我是孤儿,我都忘了是从哪儿流浪到都城来的。只记得那年冬天闹雪灾,我差些就冻死街头。是被卫国府的二少爷好心收留,才进了府里做丫鬟。以前一直是替府里的姐姐婆婆们洗衣服打打杂活什么的,自小姐来了后,才把我调来前院伺候小姐您。”
“卫国府的二少爷?为什么在府里一直也没见过?”思牙有些莫名,自己曾是听说过卫国府的确有两位少爷,可想来那二少爷多半是个纨绔子弟,所以从没听说过他好似父亲或是哥哥那般有什么丰功伟绩。
“这个我也不知道。卫国府那么大,自从我进了府后,也就见过二少爷四五回而已。两年前二少爷从府里搬了出去,我就没再见过。不过,上回皇灯节宴会倒是来了府里,可惜我只是听说也没能见上。”
“噢?那日宴会我也在,不过只怕见了我也不认得。”思牙一想起那日又是喝的醉醺醺的就头疼,看来自己终不是擅饮酒之人,只怕日后一提到酒就该犯晕了。
马车行经一路,惹得沿街人驻足张望。思牙本不上心,直到她再次踏入花影楼时,才深知匆匆数日,却今非昔比。
别说王嬷嬷,就连一向严厉的管老爹今日对她都是尊称礼呼,平日里相熟的几个丫鬟却是连正眼也不敢直视,俯身垂首,毕恭毕敬。
思牙茫然,暗暗失落。好似自己从不在这花影楼居过,陌生的很。众人恭迎着她向后园子去,却不惯有一班人跟在身后,甚觉别扭。
小栗倒是观察细微,停下脚向着众人说道:“各位不必随送,小姐只是来取回一些东西,不会久待。”
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思牙长呼一口气,顿时轻松不少。提起裙摆,便急冲冲向着颜魁姐的院落奔去。
本以为颜魁姐既不在前楼,准是还在院子里。心中不住欢喜,盼能见着她一诉连日来烦忧不断。可一入院门,空荡荡的院落中只有轻风拂枝树影摇,不见人息。
思牙伤心猜测,莫非就连颜魁姐也如他人一样,要将自己据千里之外,视作陌生?
心中郁郁之际,忽有人声呼唤。
“思牙,思牙。”
院子门口,钱五婉正兴冲冲朝里奔来。见着思牙,先是眼前一亮。
“哇!思牙,你真漂亮!如今做了卫国府的大小姐,气质就是不同!”五婉拉起思牙双手,二人原地绕着圈圈,将她好一番打量。
“你别取笑我了!我就是我,哪有什么不同。”思牙腼腆说道,但对五婉充满感激。心想至少还有这个真心朋友没将自己离弃,也算安慰。
“嘻嘻,我说的是实话,哪里取笑了!我是真心替你开心。”
思牙相信她的话,从她满眼真诚便知。可自己却并不觉如今是有多值得开心的。
五婉见她神显难色,不禁问道:“你怎么了?卫国府那可是多少人相进都进不去的,你如今是卫国府大小姐,怎么比以前看着还忧郁了。”
思牙摇摇头,尽显无奈,叹息说道:“那又如何?这身份我从不巴望。何况,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又太突然。往后的日子,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婉虽不知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她唉声叹息中却能隐隐听出沉沉伤痛。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有我呢!你忘啦,咱们可是起过誓的好朋友。”五婉紧紧握着她双手,又继续开口诚恳说道:“思牙,容我现下还不能将我的事一切都告知于你,但记住我的话,今后你若遇到过不去的难事,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在所不惜。”
思牙重重点头,二人相视而笑。
“走,我陪你回屋收拾东西去。”五婉说罢,牵着思牙朝阁楼走去。
几日未归,今日也只怕是最后一次进这房中。思牙忽觉对这房间有几丝不舍,又或是对花影楼的不舍。
虽只数月,可在这花影楼中却经历种种,有过欢笑,有过伤痛。那样一段过往只将成为回忆,但永存心中。
“小姐,府里什么也不缺,你看看有哪些重要物品我替您收拾。”小栗正打着包袱,询问道。
思牙想了想,说:“我没有什么重要物品,不过这里每样东西我都不想丢了,哪怕是一根素钗,一件补衣,你都替我收拾起来带走吧!”
小栗有些纳闷,但也不反问,只是着手忙活起来。
五婉也不闲着,找来一匹布缎,正准备将桌案上的琴包裹好。
思牙却突然喊住她。
“五婉,等等!这琴我还是不带了。”
“为什么?这可是把好琴,怎能不要了?”
“我”思牙不知如何向她说明。心中忆起与沈子牙同船游河那夜,他亲口说从未送过琴给自己。是他有意断言,好让自己绝了对他的好感,还是其他?
愁思难解,思牙甚不知该拿这琴如何是好。
五婉更是想不通,拨了拨琴弦,琴声清亮,回荡屋堂,久久未息。
“我虽不懂琴,可听这音色,就知是把好琴。即便它不是把好琴,可也是人家一番心意。你怎能就此丢弃呢?”
“你知道了?”
“嗯!琴瑟轩的琴可不是几个人能拥有的,楼里的姑娘们怎会不羡慕。这事儿早就在她们嘴里传遍了。”
“原来。”思牙抬手抚着琴身,缓了缓又再说道:“虽是一番心意,可我不晓得他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所以,也不知这琴该留不该留。”
“琴息声落空余音,繁花尽谢独念思。”五婉见琴身上刻着一行字,便随口念出声。寻思片刻,忽的一阵兴喜。
“嘻嘻,你真傻。人家的心思不都在这字里行间么,岂用明说。你看,这独念思的思,八成就是你柳思牙的思吧!”
思牙未答话,只是在心中一遍遍的将字句默念。他的心思若真如这句意一般,那该多好。
五婉不知她总是沉思些什么,自个儿却是止不住的心花怒放,自言自语道。
“真是羡慕死人了!若我也能遇到个像陆公子这般用情至深的男子就好了。”
思牙宛然一笑,笑她毫不掩饰的花痴模样。可笑容还僵在脸上,心中已是一震。
“你,你刚才说陆公子?”
“对呀,陆玉居嘛!我就知道,一定是那天咱俩在七味阁吃酒时,被他听到你正跟着师傅习琴之事,所以才特意送了你如此名贵的琴。”
“那天,那天他也在?”思牙心中的震惊犹如波涛,一浪紧逼一浪。
五婉却愈说愈是欢悦。
“哈哈哈!就你那酒量,一早就喝的迷迷糊糊的,当然没发现人家几时来咯!还好他在,又送了咱们回来,不然你我两个喝的伶仃大醉,必是要露宿街头挨一夜的冻了。”
原来,原来是他!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沈子牙
知晓一切的思牙,心神恍恍,心中的梦顿时破的七零八碎。
原来一直是自己会错了意,表错了情。原来他的心里,真的没有自己。可那夜自己还对他多番感激,只怕看在他眼里,定跟傻子似的。
思牙懊恼不已,猛的拍了自己脑壳一记。真是丢脸都丢到老家了!
“哎呀!你干嘛打自己呀!”五婉忙抓住她手,出声吼道。
一旁的小栗也急忙跑来,问:“小姐,您这是怎么啦?疼吗?疼吗?”
思牙忽的一声哼笑。
“呵,我没事儿!我只是突然发觉自己怎么这么傻,简直太傻了。这么大的事都给会错意,真是可笑死了!”
五婉听言,也随着她一阵傻笑。
“哈哈,会错意?!你该不会以为这琴是别人送的吧?!”
“没!没没!我只是,我只是只是没想到陆玉居的心思。”
“如今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现在我哪有心思想这些呢!”思牙嘴上如是说道,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起那日清晨在河岸街头,自己对陆玉居的种种态度,又是踢又是打的,他一定厌恶死自己了吧!
此时此刻,思牙已是哭笑不得。只怪一切都后知后觉,自己不仅会错了情,又伤了人心。以后若见着他俩,恨不得要挖个地洞钻才行。
一切收拾妥当后,与五婉依依不舍道过别,思牙又在众人恭送下出了花影楼。离开花影楼的这一天,是她自进楼那日便在期盼着的。可终于要走了,却又感慨万分,三步一回首。
“小姐,上马车吧!”
小栗搀扶着思牙上了马车,交代车夫直接回府。
车内,思牙忍不住掀开窗帘子看向外边,只有五婉还站在楼门口向她挥手至别。
车夫挥鞭,马儿拔蹄奔起。花影楼在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中愈渐朦胧。也随着思牙的过去,尽成往昔。
------------------------------------------------------------
卫国府内,后堂书房中。
房中静僻无声,只有香炉熏烟袅袅。
卫国夫人端坐桌案前正提笔书信,素婶正立于桌旁为其磨墨。
好半响后,夫人将信纸叠好装封,滴蜡烙上卫国府符印后交给素婶。
“你差人将信送去玉尚居。”
“夫人是要请二少爷一同去圣祖寺庙的祭典大礼?”
“嗯,那日他若不去,咱们的戏要演给谁看?!”
“可夫人可有把握二少爷定会为了那思牙姑娘回府?”
“嗯?!你怕什么?”
“老奴在想,上回只是吩咐那伙人让柳思牙她姐姐伤到在床上趟上一两个月就足矣,可没想到连人命都差点弄没了。若祭典大礼上出了什么差错”
“无碍,只要把那思牙丫头暂且留在了府里就成。这次祭典大礼不容有失!你只管依计行事。”
“是,那老奴这就派人送信去。”
“嗯,去吧。”
素婶走后,夫人一声哀息,卸了平日里的端庄肃容,却见一脸愁云。
在外人眼里享尽一生荣华富贵就连帝王也要忌惮三分的卫国夫人,也无力逃过岁月蹉跎。
几经风霜碾磨,银丝攀爬双鬓,眼角累覆愁纹,叹息连连。
人居高处,一身哀苦却无人道诉。不是她天生野心,偏爱与人争锋。虽嫁入皇室,也曾侍夫教子,乐享其中。夫婿亲子都是雄心壮志之人,一生为国鞠躬尽瘁,却奈何树大招风。才落得偌大卫国府中,唯留她一人独挑大梁。
孤芳韶华,一眼即逝,往日种种依稀心头。丧夫之痛可忍,逝子只苦可受,但仇,不可不报!
若年华复始,她宁可自己从未入鸿门,只为一人白头共度,携手安尘。<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