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筱筱走在前面，她这天穿了高跟鞋，踩在地上哒哒地响。
不是那种急切的一连串的哒哒声，她走得很稳，那声音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卓小芽心上。
她就跟在叶筱筱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眼泪掉下来又被一把抹掉，她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只跟在叶筱筱身后一路往外走。
她不知道叶筱筱还要去哪里，也看不见她和叶筱筱未来的路。
两人走出校门，混在普通的人群里谁也看不出气氛的异样。叶筱筱走到路边停了下来，卓小芽站到她身边，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就在这天之前，她们也经常站在这条路边等车，卓小芽总是像没骨头一边挂在叶筱筱肩上，像个肩部挂件。
远远开来一辆出租车，叶筱筱招手让车停在二人面前，卓小芽一愣，就见叶筱筱拉开副驾驶座要坐进去。
见她愣在原地，叶筱筱转过头，面色如常：“上车，去吃饭。”
卓小芽闻言连忙去拉后座的车门，可她手抖得厉害，浑身体力都像被抽走了，使了好几次力却连一个车门也拉不开。
叶筱筱看她一眼，侧身过来拉开了门。
“……谢谢。”一开口卓小芽才发现自己声音抖得厉害，她迅速地低下头钻进车里。
叶筱筱却没有立刻回副驾驶去，她一只手搭在后座车门上，抬头看着校门对面的居民楼，有一间阳台上挂满了裙子，一半是简约的浅色，一半是跳跃的糖果色，她猜测那间房子一定住着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子。
叶筱筱看着那些裙子出了会儿神，直到司机开始催促，才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来。她伸手关了副驾驶的门，钻进后座坐到了卓小芽身边，一边关门一边向司机报了地址。
一旁的卓小芽愣愣地看着她，叶筱筱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
“筱筱……”车子开出去很久，卓小芽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犹豫地转头看向叶筱筱。
“我现在不想说话。”叶筱筱道，并没有回头看去，“静一静。”
卓小芽愣愣地点点头，低下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刺绣发呆。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目的地，叶筱筱付钱下了车，卓小芽跟在她身后，抬头看着面前的招牌一愣。
这是一家全市闻名的西餐馆，价格也是非常昂贵，每日都冷清得一副要倒闭的情景，卓小芽每次路过这边都会向叶筱筱吐槽，说这店一定是某位神秘人开的，推门进去就会有奇遇。
她也曾想要进去试试，但她家境虽算得上优渥，却也并不能轻易吃得起这样的餐厅。叶筱筱是花钱不眨眼的富二代，却从没和她一起来吃过，照顾着她的感受。
叶筱筱推门进店里，见卓小芽还站在原地，便回过头来看她，卓小芽连忙迈上台阶，跟着她进了门。
大厅里面容姣好的服务生一见到二人便微笑着迎了上来，竟是认得叶筱筱：“叶小姐，欢迎光临。”
叶筱筱也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服务生也不多问，熟稔地带着二人到了一盏造型十分后现代的落地灯后面入座。
叶筱筱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菜单递到卓小芽面前，卓小芽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看菜单，却没有多问，只随手翻开菜单点了些菜，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服务生记了二人点的内容，对叶筱筱笑道：“叶小姐，您寄存在这边的酒今天要开吗？”
叶筱筱一愣：“酒？”
服务生见她面露意外之色，也是微愣，又立刻微笑着解释道：“是这样，季先生替您在这里寄存了几瓶酒，说只要您来就能开。”
“季先生？”叶筱筱眉头一皱，“哪个季先生？季越？”
服务生不答，只微笑着点了点头。叶筱筱面上诧异之色更深，想了想道：“行，帮我开一瓶吧，谢谢。”
说完见对面卓小芽看着自己，面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喝两杯有助于思考。”
卓小芽不答话，叶筱筱见服务生走了，往沙发背靠了靠，找了个闲适的姿势：“有什么话说吧，就这一顿饭的时间。”
卓小芽面色茫然：“一顿饭？”
“嗯。”叶筱筱不愿多说，“说吧，小芽。”
她那一声“小芽”叫得很轻，尾音是平时叫卓小芽时惯有的微微上扬，卓小芽眼眶中“啪”得掉出泪来，被慌乱地一把抹去。
桌上的插花几乎要被看穿了去，卓小芽愣愣地盯着它发呆，良久才道：“我……筱筱……我、我不想和你说对不起，我知道……知道你不想听。”
“我确实……”她的双手神经质地绞在一起，觉得自己像是被毒哑了声音，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她抬头看着叶筱筱，崩溃地捂住眼睛。
“我……”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她几乎泣不成声，“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才能让你明白，我不是为了程熙才和你做朋友，我是真的、真的……”
她想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是真的想要一直和你做朋友。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对我来说，即使是程熙也不见得比你更重要。
可是谁会信呢？连她自己也觉得不信。语言是这样的无力，她恨不得掏出心来。
叶筱筱静静地看着捂着脸的卓小芽，然后转过视线去看座位旁的那盏落地灯。她想起有一次和姜溪谣聊起这灯，她吐槽说设计师的脑回路一定和卓小芽是一样的。
“那很好啊。”姜溪谣笑着说，“说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还存在着能理解她的人。”
她是那个能理解卓小芽的人吗？
至少现在她却觉得不是。
“如果你现在说不出来。”叶筱筱将纸巾推到卓小芽面前，“就吃完饭再说。”
恰逢服务生来上菜，卓小芽接过纸巾擦干净了眼泪，两人沉默着吃起东西来，叶筱筱偶尔会抬头看卓小芽一眼，对方眼睛红得像兔子，拿着刀叉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彷徨不安，便是她现在的状况。
叶筱筱喝了一口服务生口中季越存在这里给她的酒，入口甜大于涩，她盯着酒杯中的液体看了一会儿，忽地听见对面卓小芽放下刀叉开了口。
“筱筱。”卓小芽轻声唤道，“我……我以前……和程熙在一起过。”
见叶筱筱不说话，她急切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不、不对……我是……”
她低下头，叶筱筱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那时候程熙对我说……就当永远没有认识过我，我、我害死过他的妈妈，我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你们在一起，我虽然有一点点难过，可因为是你，我……”
叶筱筱静静地听她说，将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才淡淡地开口道：“你还喜欢他吗？”
卓小芽一愣，无措地看着叶筱筱。叶筱筱对她微微一笑，重复道：“你还喜欢程熙吗？以后会比喜欢程熙更喜欢别人吗？”
卓小芽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去，沉默着不答话。叶筱筱转头又去看那盏灯，那灯其实就只是一种装饰，灯光非常微弱，可是却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小芽。”她转回头去看卓小芽，语气几乎是温柔的，“对不起，我从别人那里听了你的故事，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我得向你道歉。”
她顿了顿：“过去的事，都不是过去的你的错，小芽，不要害怕，和程熙在一起吧。”
手中刀叉掉到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餐厅里像是被放大了十倍，卓小芽惊慌地抬起头：“筱筱！我……”
叶筱筱抬手阻止了她要说出口的话，平淡道：“我并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爱情和朋友反目的人，让我在朋友伤心难过的时候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办不到。”
“你放心。”她勾起一抹笑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地喜欢程熙，我是谁？叶筱筱还会缺人追吗？”
“你在说谎。”卓小芽难过地看着她，“筱筱，你不要这样！”
“听我说完。”叶筱筱收了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和程熙在一起，以后你是要和他在一起还是继续装作没有从前的回忆，都是你自己的事。”
“而我呢，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她放下手中餐具，往后靠着椅背，“老实地说，对于你的隐瞒，我非常地在意。”
“抱歉，我恐怕……暂时不想和你见面了。”
出租车在古色古香的牌匾下停了下来，叶筱筱推开门下车，身后司机叫着还没付钱，她才像是回过神来，连忙一边道歉一边付了车费。
这是C市最有名的一处景点，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人挤人摩肩擦踵。叶筱筱往牌匾后的古街走去，身边都是三两结伴的好友或是跟着导游的旅行团，像她这样单独一人是很少的，更别说本地人了。
她走到小溪边的石凳上坐下，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远远的街道上洒水车一遍又一遍唱着歌，晚风吹着她被酒意熏得有些热的脸颊，脑中却还是茫然得厉害，如何也理不清思路来。
形形□□的游客从面前走过，谁也没有多看坐在路边的她一眼。
叶筱筱抹了把长长的头发，伸手捂住眼睛。
口袋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叶筱筱没有力气去接，任它和洒水车一起唱着歌，铃声响够了时间才停下，但只隔了十几秒，便又响了起来。
叶筱筱抬头呼出一口气，手伸进口袋里将手机拿了出来。
“……喂。”
“你声音怎么了？”那边传来低沉的男声，“感冒了？”
“没。”叶筱筱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男声将信将疑，随后话中带起一丝笑意：“酒开了？味道怎么样？”
叶筱筱沉默下来，举着手机愣愣地看着路过的行人，那边听她沉默便又唤道：“筱筱？”
一对闺蜜模样的女生挽着手从她面前走过，矮个子的那个头刚好到好友的肩部，走着走着便靠了上去，高个女孩笑着去推她的头，两人笑闹着斗起嘴来。
笑闹间高个女孩同叶筱筱四目相对，叶筱筱对她笑笑，她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回身去拍同伴的肩。
“筱筱？”电话那边的男声收了笑意，“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刚才没喝够。”叶筱筱低声道，“季越，来陪我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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