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卓小芽和程熙之间的事，叶筱筱并没有告诉过姜溪谣，在这件事的几天之后姜溪谣就出了车祸住进了医院，叶筱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里陪姜溪谣，自己倒也没有心思扮演失恋的小姑娘。后来姜溪谣问起，叶筱筱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笑笑，只告诉她自己分了手，个中缘由却没有向她提起。
直到几年后她无精打采地赖在姜家喝下午茶，才将这些事说了出来。
“后来的事我好像知道了。”姜溪谣道，“我记得程熙毕业之前也出国了吧……这么说来，是追着卓小芽去的？”
叶筱筱点点头，再提起几年前的事，她出奇地平静：“我也是去年才和他们又有联系的。怎么说呢……挺遗憾的吧，其实我也难得有一个朋友啊，不过还是觉得多少有些耿耿于怀，反正是无法再回到从前一样了，不如就这样当成普通的大学同学，再纠结下去也没有意义。”
姜溪谣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这样会让我觉得……”
“告诉你干嘛啦。”叶筱筱笑起来，“我才不要和你抱头痛哭。”
姜溪谣毫无威慑力地瞪她一眼，又想起来之前的话题：“那你当年拒绝季越……是因为这件事的关系？”
叶筱筱一愣，抬头去看姜溪谣，对方也正看着她，叶筱筱苦笑一声：“谣谣，有些时候我觉得我们两真是完全反了过来，你总是勇敢得令我吃惊，而我自己……”
却从来都该死的懦弱。
叶筱筱在医院陪姜溪谣时，程熙追出了国去找卓小芽，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这两人的动向，生活里一下子就少了两个人，她偶尔会感到恍惚，更多的时候却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那段日子里季越却如临大敌，仿佛她是一朵在失恋的暴风雨里摇摇欲坠的小花，生怕她哪里不高兴，丢掉那个随性潇洒的叶筱筱。
他陪她去采风，互相描绘对方的面容；到医院接她吃晚饭，或者和她一起陪着见不到谢臻的姜溪谣；甚至还一起去看过日出，像中二病晚期的中学生一样在山顶呐喊。
作为朋友，季越和卓小芽是不一样的，和卓小芽在一起的叶筱筱总是强势的，衬得卓小芽天真烂漫到近乎白痴，而叶筱筱更多的时候也担当着照顾着人的角色。而和季越在一起，当他打点好一切，当她无意中转头看见路边玻璃里映出的自己，觉得似乎过于放松了一些。
那面玻璃里笑得开怀而柔软的女孩子，竟然也是她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俯过身来叫醒副驾驶座上睡过去的她，她迷迷糊糊地睁眼，视线中是季越那张离得有些太近、英俊而神色温柔的脸。
是了，是温柔。
从什么时候起，总是和她拌嘴的季越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他的爽朗、潇洒，他与她说话时挑起的一边嘴角，他偶尔玩味挑起的眉，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可在她身边时，却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柔软的温柔。
什么叫做福至心灵？这就是了。
叶筱筱甚至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睁着还有些迷蒙的眼睛，看着季越直接道：“季越，你是不是喜欢我？”
季越一愣，明显没想到叶筱筱为何醒来就问了这样一句话；叶筱筱也盯着他，见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而是突然长臂一伸打开了车顶的灯，橘红的灯光将他浅金色的头发染成了深色，英俊深邃的脸上也打上了暖暖的颜色。
他靠回驾驶座坐好，静默了几秒。叶筱筱不自然地动了动，换了个姿势坐好，也忘了去解安全带。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季越突地笑了，转过头来直白地看着她：“对啊。”
叶筱筱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天在画室里的程熙，他听她问“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也是静默了几秒，然后转过头来对她笑：“好啊。”
太像了。
其实季越和程熙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叶筱筱甚至认为拿季越和程熙比较是对季越的不尊重，可是这一刻她看进季越的眼睛里，竟然觉得心慌意乱。
一种惴惴不安、一颗心悬在空中无法安放的慌乱感。
于是她哆哆嗦嗦地解开安全带，在季越错愕的目光中打开车门，跑了。
叶筱筱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发了一晚上的呆，这对她来说是哪怕和程熙分手时也没有过的事，可这天却满脑子都是季越转过头来说“对啊”时那张依然英俊又多了些莫名情绪的脸。
她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竟觉得茫然不知所措。
再见到季越是在两天后，他和平时没有任何两样，看着叶筱筱便笑起来：“做什么愁眉苦脸的？被吓到了？”
叶筱筱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季越，我……”
季越笑笑，拉过她在长凳上坐下，两个人并肩坐着，和过去无数个日子里一样。
“筱筱，听着。”季越道，语气里有着叶筱筱熟悉的不容置疑，“我不想圣父地说什么‘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我喜欢你，我当然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你的确不用为此感到为难，我不会像神经病一样把心剖开逼你去看所谓的真心，但是我也不会远离你，除非你见到我哪怕一秒都觉得厌恶。”
“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厌恶你了？”叶筱筱皱眉，良久又像是想到什么，犹豫起来，“但是……那什么……一般来说……收到告白之后，不是应该给一个干脆的答案吗？我如果说什么‘让我想想’、‘考虑一下’，另一边又享受着你对我的好，那不是太虚伪了吗？”
听她这样的说法，季越笑了：“那你有答案了吗？”
叶筱筱说不出来，季越伸手盖上她的发顶，看进她的眼睛里：“要不要和我试试看？如果想不明白，就交给时间。”
叶筱筱猛地站起身，愣愣地看着季越，见季越面上错愕，她低声道：“对不起……”
夕阳下的程熙又在画板前转过头来，对她露出英俊的笑容：“好啊。”
她没有办法再做“试试看”这样的事。
叶筱筱外表洒脱，其实很容易钻进牛角尖。
和程熙在一起时的感觉还清晰的印在心里，她曾经仔细比较过自己与程熙相处时和姜溪谣与谢臻相处有什么不同，后来终于明白过来，不过是有没有爱意的区别。
她对感情的认知一塌糊涂，想不明白对季越是何种感情，因此格外谨慎，她不能让自己成为程熙，更不能让季越成为她自己。
季越那么好，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她不能利用他去填补心里的茫然与空洞。
那么要拒绝吗？当然要的，可是拒绝之后，便不能再做朋友。
明明知道对方喜欢着自己，却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在叶筱筱看来太虚伪了。
不能“试试看”，也不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做朋友。
“对不起。”叶筱筱垂着眼，面上神色淡然，心里却茫茫纠结成一团，如何也想不出最好的办法，“我……”
季越见她神色异常，轻轻笑了笑：“如果你不想，我们就继续当朋友。”
叶筱筱猛地抬头看他，突兀道：“不行。”
季越一愣，叶筱筱像是回过神来，挫败地又坐回长凳上，低着头去看自己长长的裙摆。
“季越，我不想再重复一次走过的路。”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我不想在想不明白的情况下和你在一起，也不想明知你的心意还和你当朋友。”
“只要见到你，我便会因此困扰，所以……”
“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叶筱筱抬头笑笑，“他走之前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当年被叶筱筱拒绝之后，季越便消失了，叶筱筱是后来才知道他去了英国，走得很匆忙，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她是在一个深夜收到季越的短信的，那是他们这几年最后一次联系。
“再也不会打扰你了，再见。”
是她伤了他的心吧。叶筱筱想。
“等等。”姜溪谣皱皱眉，“筱筱，我觉得季越不是这么……嗯……玻璃心的人吧？”
叶筱筱一愣，当年季越留下一条短信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大四毕业也不见人，她曾想过会不会是季家有事，但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打听，便也从来没有追问过。
叶筱筱摇摇头叹息一声：“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姜溪谣细细回想了一番，当年确实没有听说过季家出过什么事：“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她看着叶筱筱有些红的眼眶，想起不久前这个女生捂着眼睛说“可能是我遇不到”的模样，蓦地觉得心中酸涩。
她伸出手去握住叶筱筱的手，难得强势地说道：“筱筱，你确实太胆小了。”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不像你。”她见叶筱筱神色茫然，又温柔地笑了笑，“可你怕什么呢？既然觉得当年伤了季越的心，那就现在弥补回来就好了呀，你还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吗？我一直没问过你，你这几年交的男朋友，为什么都和季越那么像呢？”
这几年叶筱筱彻底将外人给她的“集邮女”称号落了个实，交往的理由千奇百怪，分手的理由也千奇百怪，交往了无数个男朋友，还是号称找不到真爱。
“后来的那些人你都可以来去自由，却唯独对认真待你的季越瞻前顾后。”
姜溪谣有些无奈：“筱筱，你想明白了吗？”
叶筱筱疲惫地捂着脸：“可是……已经晚了不是吗……”
姜溪谣明白叶筱筱指的什么，仔细思虑着却觉得想不明白。
像季越这样的家世，如果他结了婚，世家圈子里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季越的姐姐来她这里定制婚纱，也从来没有提到过季越有孩子的事。
可叶筱筱说那个孩子叫季越爸爸，关键是五官也长得相似。季越只有一个即将结婚的姐姐，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想来也不可能是侄女。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筱筱，我觉得……”姜溪谣歪着头看着叶筱筱，“你可以去问问，当年季越是为什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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