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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神葵下手的便是恪王爷郁朝训,隽帝第三子。
听了这话,隽帝不由看向神葵,终于开了口:“圣女以为如何?”
似被周遭所扰,男子抬了下眼皮,仅仅一下又垂了下去,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再不挪动半分,仿佛局外之人那般的淡然,和无所谓。
只那一眼,沉寂而冰凉,孤傲的犹如雪山之巅隔峰相望的狼。那眼神里似曾相识的东西,让她眼前一花,神葵暗自叹了口气,终究是不能无动于衷了。
悠然起身,神葵左手执一白玉夜光杯,盛着大半的鲜果佳酿,绕过红木刻祥云矮几,朝牢笼而去,留下一地醇香之气。
怒骂,鄙夷,嘲讽,惊吓,判刑……各种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一双玄色小靴走进视线,男子抬首看去,微微眯眼,是一个蒙着金色流苏面具的女子,此刻正拿着酒杯端详着他。男子不由嘴角轻蔑斜起,呵!是想近处欣赏他这阶下之囚的模样么?
情景似曾相识,然这眼底的讥讽之色却不尽相同。神葵心中暗道。只是脸上遍布血污,她很好奇,怎样一张容颜能配上这一双无畏的眼?
素手伸进牢笼,将酒杯递到男子胸前,男子却丝毫没有接过的意思。神葵见着他的怠慢也不介意,轻声低问:“怕吗?”
男子不说话,把她当作了空气。
神葵换了个问法:“那你想活下去吗?”
男子闻声抬头,狐疑地看着神葵,似在忖度这个衣着特异的女子话中的分量和深意。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作决定。神葵再次将酒杯递于男子眼前。男子松动,伸手接过酒杯,看着杯中醴水凌凌,却迟迟不饮。从怀疑到思虑,从跳跃到沉寂,男子眼神渐渐恢复一片清明。
神葵缓缓说道:“我能让你活下去,只要你想。”语气里带着坚定人心的力量。“想要活下去,就砸了这杯子。”
男子内心挣扎,一边是对生的渴望,如果可以生,为何还要选择死,一边又是对人的猜度,怕中了圈套,累及同伴。他紧紧捏着酒杯,手背可见青筋突兀,尤见心底挣扎,抬眼看向女子,却发现她已回向上位,背影清瘦,如玉兰婷婷而立。
神葵落座,对隽帝道:“恪王爷所言并非不可,只是我朝并无先例,历代圣女札记中也无提及,神葵也不知是否可行?”
如今的隽帝疑心甚重,恪王爷将分寸拿捏得当,和神葵一样选择闭口不言,把最后的决断交给隽帝衡量。隽帝发须已花白,眼神被半百风霜打磨得异常犀利,他暗忖半晌,稳声道:“传,十三月。”
众人听闻皆胆颤,纷纷小声议论着、求证着。隽帝用稀松平常的口吻道出的,竟是如此残忍的火刑!
侍卫闻声上前,将牢笼又推到大殿之外,准备受刑。哐当的声音在即知的命运里透出逼人的寒意。
十三月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精于火术听帝王命的人。是隽帝暗地培养排除异己的一把刀。去年末今年初,十三月从幕后走到台前,它不再是隽帝的一个秘密。
这些年并无大战,隽帝宜居锦州城,远离硝烟的隽帝也渐渐让人忘了他当年脚踏铁骑万里屠城的残暴。他是王,更是北地牧民闻风丧胆的中原大帝,骨子里嗜血因子并没有随着这几年的歌舞升平淡去。
大殿高阔,隽帝朗朗的声音在大殿里盘桓:“孤五岁猎鹿,七岁训虎,少时跟随父王南征北战,手中鲜血无数,若上苍因此责难于孤,孤受之。然,孤定要替皇儿清除叛民,扫除这路上的障碍。今日,孤以命祭天,实乃为父心愿,祈求皇儿一世平安。”
一语惊起千层浪!
隽帝对小皇子再怎么疼爱也都只是父亲对儿子的宠溺,但言语之间以江山相托则事关社稷。满朝无不讶然,不知隽帝此番何故。龙体安康,尚且还有旁的成年子嗣,大兴的江山怎能随便托付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最重要的是,他们中大多早已选择了阵营。三皇子,也就是恪王爷,虽有封号却无实权,虽得隽帝信任却势力微弱;七皇子是西北军的将帅,有兵权却在边关,有母族的声望却无母族之势可依。
都不是好的选择,但都是仅有的选择。他们考虑了各方关系慎重选择的阵营,现在却被告知所做的心思都白费了。这让他们如何接受?
而身为当事人的恪王爷和七皇子二人颜色如初,仿佛置身事外。
隽帝所言使得觥筹之声也带着一丝勉强。百官命妇言笑晏晏,努力营造喜气祥和的氛围。
于大兴百姓而言,隽帝是一位能护他们不被外族所欺的有能君主,但于他的皇子皇女们来说,他从来不是一个好的父亲,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冷酷的父亲。
隽帝一共十七子三女,现留存人世的仅三子两女,大多于三年前的青阳乱战中殒命,而这青阳之乱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位高台之上含饴弄孙的隽帝。当真是可笑,手刃亲子的老者有一天竟是这番慈爱的模样!
少时,十三月来了二人,穿着黑衣,戴着面具,远远地立在牢笼边,也能让在场众人感到冷冽肃杀之气。行礼,待命。
有人搬上来一座大鼎,鼎中烈火熊熊,高起的焰火光彩炫目,像是一只浴火凤凰冲破云霄。隔得那么远,神葵都依稀能听到那劈啪的干柴燃烧的声音。
众人皆屏气观望,一边害怕着一边期待着,以人命、鲜血、酷刑为乐的朝臣世族,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惨无人道的戏码。
十三月的人果然厉害,将鼎中之火运用得出神入化,两道火似两条怒龙,一左一右直向笼中逼去,被男子化解了七分,仍重击在他身上。一道道火龙,应接不暇,渐渐点燃了他破旧的衣衫。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央,欣赏着这场华丽的杀戮。
隽帝并没有关注,而是被新皇子突兀的哭声引去了。渐渐地,新皇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皿妃怎么哄都哄不好,无措地看着隽帝。隽帝眉头愈见愈深。
一道道攻势,一招招化解,惊险却不见神情狼狈。神葵不由侧目,不仅性子硬,还挺有能耐。但到底是经了镇南军七大刑的,功力散了大半,不过须臾,那人的衣摆着了火,火势越来越大。神葵只见一个火团疯狂摇着铁栏。
白光乍现,玉杯应声而裂。
他砸了酒杯,神葵却闭口不语,没有像刚才所说的那般立刻救他,眼见着就要被大火吞噬。
骤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暴雨毫无征兆地落下。牢中火势顷刻间湮灭,鼎中之火也被系数灭去,十三月再无力出招,只剩下笼中人因喘息而起伏的狼狈身影。
这一猛然转变,令在场诸人惊魂不定。就连那些坚信无神论的人都在这一时刻动摇了自己的信仰。
“天意果不可违。”神葵平静道,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的确很玄乎,似乎所有的风和雨,都是为了笼中之人。底下众人惶恐,皆怕天神降罪于身,一时间议论纷纭。“那该如何是好?”“是啊,圣女大人,要怎么做天神才会息怒?”神葵不语,只等最上位者开口。
果不其然,隽帝询问地看向神葵:“圣女,你看这……”
神葵回道:“陛下,人是张副都尉带来的,应重交由他处置才是。”
张骠听到说起他,忙告罪:“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表,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臣领罪,求陛下责罚。”
隽帝不语,盯着皿妃怀中的孩子怔忡,此时皇子已歇了哭声,红红的鼻子一吸一吸的。或许那是一个父亲最纯粹的担忧。
神葵叮嘱张骠:“前车可鉴,张副都尉这回可要仔细处置了。”
张骠心中叫苦,这可怎么处置?放定是放不得,留又该怎么留?重刑加身还是妥贴伺候?以后小皇子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便首当其冲。当务之急,就是撇开这烫手山芋。
“圣女,臣愚钝才造成此状,此人还请圣女英明定夺。”
神葵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军中之务,临泽殿不得干涉。这是古训,不能打破。”
关乎到自己的前程,张骠顿时变得伶牙俐齿:“此事事关小皇子的祸福安危,不仅是军中之事,更是影响国运的大事,和神殿护国护民的要义同出一系,由圣女处置最为妥当,还请圣女不要再推辞。”
“这……”神葵一脸为难,眉宇深锁。
对上她忽明忽暗的眼神,几乎是立即的,对方跪地行了大礼:“圣女见多识广,请圣女定夺。”
神葵顺口征询隽帝,“陛下?此人命理难定,神葵需带回神殿,请神示。”
隽帝忧心忡忡,挥挥手,不耐道:“圣女处置即可,孤只求吾儿平安。”
神葵敛目,朝上首略伏上身,道:“是。”稍垂的侧脸,是谁都看不见的胜券在握。<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