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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深山老林，越是草木丛生，自然也就越往里越难走，想着路程也差不多了，便停了马车。

　　马车里有干粮，那还是止戈习惯性备下的。施烁和辰追出去观察地形，顺带找些水。自遇上涂卡，浅余一直很沉默，他的反应像根刺扎在了她心里，她很介怀，却装作无动于衷。止戈是一贯的随意，靠着树干就闭上了眼睛，一动都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神葵挨着做到阿酋的身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她小时候的事。都是些孩童顽皮闹出的笑话，阿酋的声调抑扬顿挫，极富张力，把简单的事情说的眉飞色舞，趣味盎然，仿佛连她都能透过他的话看到那些过去，不时惹得神葵捧腹不已。

　　神葵将勃罗山神殿的事也和他说了，拿出了那把匕首递给他，阿酋将匕首缓缓抽出，刀刃被打磨得异常锋利，如面镜子倒映出火光。重新交还她手中时，阿酋一时感叹着：“这是父亲给你的礼物，迟了这么些年，总算还是到了你手里。”

　　神葵摇头：“不是给我的，是给弟弟的。”

　　阿酋诧异道：“止戈？”

　　他这一声惊动了一旁假寐的某人，眼皮几不可闻地跳了下。当初神葵把他带回临泽殿的时候，竟还有脸说，这是她千思万想给他起的名字！

　　“嗯。”神葵向他解释，“你们见到我时都会误会了我的年纪，那守门人看到我自然也会误会。他是按照时间推算的，认为我是匕首的主人，可若按照真正的时间来算，这应该是给弟弟的。”

　　不知不觉又回想起那带血的一幕，血光火光交相辉映，隔着水幕融为一色，就像夜色里开出的朵朵红莲，花团锦簇的妖异。这是她所有童年回忆里最醒目的记忆，因为带着足以刻骨的恨意。

　　阿酋见她眼底弥漫着哀伤，立刻转移了这个话题：“或许这是一种预示，我们失去的会一点一点的重新拥有。”

　　平静的目光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我从没想过还要拥有什么，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让他也尝尽失去的痛。”

　　沉重的氛围被回来的两人打散，施烁将周边的地势详细说了下，辰追将捕获的野山雉利落地剥皮清理。

　　即使是夏季，山里的夜也是很凉的。阿酋伸出手掌，就有两簇小火苗在他指尖跳跃，轻轻一弹，火苗被扔了出去，刹那间将地上他们刚那堆枯枝点燃，辰追就势自得其乐地在火上烤肉。

　　阿酋是十三月里唯一的火宗，所谓火宗便是能够无中生火的火灵修习者，御敌对阵皆赤手空拳，不像其他人，平时身上总会带着火石或磷粉以备不时之需。

　　神葵进车里拿了个铁锅，将找到的水放到过上煮沸，待水煮开，辰追的山雉肉也考得差不多了。他们就着热水啃了几块干馍馍和山雉肉，算是解决了一顿饭。

　　“有毒！”突然，施烁一声惊呼，惹得众人纷纷自危，渐渐也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浑身无力，灵力也施展不出。

　　施烁求助地看着这里最懂毒的人：“浅余。”

　　“放心，这毒不致命。”她安抚地看着众人望向她的视线，对上神葵之时迅速避开，“蝶涯来了，这是我给她的。”

　　施烁的心放下了：“你知道就早说嘛，干嘛让我们都中了毒。”

　　浅余低声道：“我怕我们没中毒，她不会轻易靠近。”

　　听着浅余的话，神葵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正说话间，一条火舌陡然从燃烧的火堆中破空而来，直指神葵的命门，她浑身使不上力，闭上眼认命的受这一击。黑暗里一阵翻滚，睁眼时，阿酋将她护在了身下。同一时刻，止戈将烧着的沸水打落，将那堆火灭了，连火星子都不剩。

　　四周恢复一片黑暗。虽然中了毒使不了灵力，但作为杀手灵敏的听觉依旧。大家仔细辨别着空气里细微的声音，结果一无所获，什么都没听到，他们无法确定蝶涯究竟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阿酋道：“浅余，先解毒。”

　　“我没带解药。”浅余对着空气喊，“蝶涯，你出来。”

　　众人屏气凝神，耐心等着，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柔媚慵懒的：“阿酋，你舍了命救她，为什么呢？”尾音拖得很长，好似天真的女子懵懂的问话。

　　众人一惊，这个声音离他们太近了，可是他们刚刚明明是什么都没听到的，何时蝶涯的动作轻盈得能躲过他们的耳了？

　　阿酋不答反问：“你一出手就杀她，又是为何？”

　　蝶涯浅笑连连，一连串的笑音如风铃般在夜色里荡漾，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魅惑：“她靠你太近，我不开心了。”

　　阿酋不置可否：“你先解毒再说。”

　　空气里一阵窸窣的声音之后，一点猩红出现在无边的黑暗里，那一点渐渐生出一条火龙，蜿蜒向地上被打湿的干柴，靠着灵力愣是把柴火点燃了。

　　火光曼舞的那一刻，他们看到站在火堆前的不是蝶涯，而是辰追。

　　稍稍一怔便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原来蝶涯一直就在他们身边，化作了辰追的模样。

　　她环顾一圈，看到神葵时多看了几眼，随即将解药往阿酋的怀里一丢，声音依旧带着笑意：“我先去把辰追带回来，时间久了他可是要生气的。”

　　服下解药，灵力犹如冬眠之后的觉醒，恢复得异常迅速。不过片刻，蝶涯和辰追也回来了。辰追在后，脸色难看。蝶涯在前，她已换上女装，面貌是让神葵惊羡的妍丽，行走间带着万种风情，根本不似习武的女子。

　　蝶涯跪坐在草地上，理了理下摆，漫不经心道：“说说吧，费了那么大劲把我引来这里，为什么呀？”

　　最先被神葵掳走的是施烁和辰追，他们两最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辰追看都不看蝶涯一眼，脸色僵硬，施烁便将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待说道神葵就是涧汋之时，蝶涯的眼神在她脸上转了转。神葵在其中没有找到惊讶的成分，颇感意外，这蝶涯也太淡定了吧，跟周孜墨有的一拼。

　　蝶涯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深深睨了众人一眼：“原是这样，看来我让你们颇费心思了。”

　　辰追老是被蝶涯当猴耍，偏他一次次都上了当，看到她这倨傲的神情就一腔怒气，毫不掩饰地反映到语气里：“少废话，直接说你是走还是留吧！”

　　看着辰追生气的模样，蝶涯不禁掩面而笑，她本就生得极美，芙蓉如面柳如眉，这一笑就好比芙蓉花逐次绽放，极尽艳丽：“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们都决定好了？”

　　“废话，就差你了。”

　　“不见得吧。”她收起了笑意，嘴角带着玩味，“不然浅余为什么不提醒你们水中有毒呢？”

　　辰追哼道：“还不是想引你出来！”

　　蝶涯面带微笑地盯着浅余：“是这样吗？”

　　浅余突然被提问，明显一愣，蝶涯的言不尽意她听得真真切切，望向神葵，对上她探究的视线，她坦然道：“现在你们都在，应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重新选择一次。”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

　　“浅余？”辰追怔怔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浅余无言以对，偏过头，望着浓重的夜色。但神葵猜到一些，应该是今夜涂卡的反应，让她更加确信自己不被人接受的事实，只有身为杀手的她才会有自己的人生。

　　发展的势态偏离了神葵的预计，情况陷入了一个僵局。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既然如此，你们重新选择吧。这是你们以后的人生，应该慎重。”

　　“我就不必重新选择了。”阿酋第一个开口，他的立场很清楚，家仇焉能不报！

　　“我从没变过，我不走。”辰追紧随其后，一字一句说得特别清晰。

　　辰追之后长久的沉默，对事情发展的不确定，让神葵心里越来越不安。她凝视着终于相见的蝶涯，这一刻最真实的感觉是，相见不如不见。听说父亲本来要收她做义女，所以她不曾想过，蝶涯的出现会是她复仇路上的障碍。

　　神葵、阿酋、辰追看到他们的沉默都很着急，但不同的是，神葵和阿酋懂得收敛情绪，辰追不会，他唤了声离他最近的施烁，抱怨道：“你还要想什么呀？”

　　神葵制止道：“让他想，好好想清楚。”

　　施烁精于谋略，所思所虑皆周全细致，他习惯于考量所有的因素，比较所有的可能，最后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也就是说，他面面俱到的同时，他也瞻前顾后。

　　浅余和其他人不同，她和盛家没有关系，完全没有必要和他们一起走这条看不到明天的路，而且她的经历不同于他们，注定她的路要比他们更难走，她迷茫，她也害怕，涂卡就是证明她不被人所接受最好的例子，她最早跌倒，在考虑还要不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至于蝶涯，神葵完全不知其意，好像她来此就是为了拆她的台。

　　夜色不会更暗，人心却会更沉。静谧的夜里只有木柴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隔一阵响一下，挠得人心慌，神葵面上镇定从容，耐心地等他们的回答。

　　然而，静默的时间一寸寸延长。

　　随之，忡忡的心绪一点点放大。

　　“呵呵……”伴着一阵婉转的偷笑，慵懒的女声打碎了沉寂，“左右不过是杀人，有什么区别，算我一个。”<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