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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断去回路

烛迹南疆篇 朗兮 4772 2022-11-08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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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葵纳闷,老头追她做什么,虽这样想,但脚步却是慢了下来。老头一把年纪,跑了这一段路已经累到气喘吁吁,他手舞足蹈的,因急遽喘气说不出一个字,顺了好久才喘匀。他将一把匕首递给了她:“盛小姐,这是你父亲的东西。”

  神葵一愣,转瞬反应过来,激动却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鞘上镌刻的冰原狼图案是盛家的家徽,这确实是父亲的匕首。她轻柔地摩挲着那个和记忆里如出一辙的纹路,柄上两面都镶着一块白色玉石,微微凸出一点球面,雪白但无光,可能不是什么名贵玉石。鞘身已有磨损,但光亮可鉴,可见是有人经常悉心维护的结果。及至此处,神葵感激得看了眼那位看门老者。“谢谢你。”转瞬又问,“可是这里怎么会有我父亲之物?”

  看门老头闻言长长叹气,许是想起了往事,神色飘忽地回头看了眼石像,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带着二十年漫长岁月的沧桑:“这还是盛将军离开南疆之前留下来的。我们为将军刻了石像,你看,”伸手指向石像处,“将军的右臂是反手横在胸前的,这是起势,但是手里少了件武器,当时雕刻的石匠就向将军讨要他用过的剑,谁知将军却给了这把匕首。石匠说这样就少了英武之气,但将军却道无碍。”

  神葵走过去,把匕首放到石像的右手中,果然刚刚好。虽然匕首和这石像不搭,但两个形状却很契合。

  老头是跟在她身后一刀过去的,继续说着当年之事:“匕首本来是和石像一起的,但南疆多雨,我怕它被风雨腐蚀,便把它贡到了香案上,只在祭祀时才拿出来。”

  神葵背影挺直,漆黑的双瞳眼神迷离,坠入了遥远的影影绰绰的回忆。回忆里的人有一双宽厚的手掌,总是将她举得高高,带她在天上飞,落下时定稳稳接住,也在张灯结彩的节日,将她托举在头顶,看整个夜空的璀璨烟火。她偷吃桂花糕被抓住,他会和娘一起训诫她,背地里又偷偷塞给她一块,有时是半块,同样也会被娘抓住,骂他慈父败女,他皆含笑点头,谁会想到外人眼中虎步龙行的大将军竟不敢顶喙家中夫人。幼时经常听到有人说三道四,娘说是别人嫉妒他们的阖家欢乐,让她不用当真,可有次一个小胖子说她哥哥是瘸子,她气急,把那人狠狠揍了一顿,事后,娘要拉着她过府道歉,父亲却说,一个六岁小子还打不过一个四岁丫头,还有脸让我们去道歉,并摸摸她的脸,夸她做得好。

  “盛将军当时还说,这是他给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礼物,他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送到它面前。石匠慌了,不知道匕首这么贵重,让将军换一件。但将军说,无妨,先让我们暂时保管,等将军的孩子懂事了,他带着一起过来,到时候再换一把剑。”

  回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时她还太小,成日里打架斗蛐蛐,又不像那个打不过她却过目不忘的小胖子,很多事情在往后的时光里逐渐变淡了。

  “我本以为没有人会来取走它了。”老头感叹一声,转瞬又笑道,“现在,匕首的主人回来了。”

  那场火来得太快,烧掉了一切。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想睹物思人都不能。这是她唯一拥有的来自父亲的遗物。

  离开了勃罗群山神殿,他们架着马车迎着夕阳的方向,走向未知的明天。神殿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更遑论殿前的石像。被风霜淡去的容颜不复棱角,她无法透过石像辨别出父亲的轮廓,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止戈在车外独自架着马车,其余四人都坐在车内。施烁和辰追问了些神葵这么年间发生的事,她捡了些不重要的回答了。虽是她找上的他们,但信任这东西还得慎重地给。

  她只说自己是被父亲的好友救走的,为躲避朝廷追杀,也为了日后可以报仇雪恨,便一直和姑姑以及姑姑的弟子止戈躲在深山里,日夜勤加习武修灵。后来,姑姑因病去世,临死前告诉了她当年那些孩子的去向,嘱咐她一定不能再让他们为仇人效命。是以,神葵学成下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十三月一众引出歧途。至于是哪座山里,她一直辗转在各片深山密林,记不住那些途经之地,只知是东北一带,最后待的那个山头离酒乡不远。

  辰追和施烁都做出了选择,而浅余迟迟没有表态。虽然一开始她也不在神葵的计划之中。她看着坐在对面冷然寡情的女子,想了想,欲问,而一直静默的浅余倒是先开了口,语音坚如磐石,全无犹疑。

  她说:“我回帝都。”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心情不再轻松。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辰追:“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她漫不经心,眉宇之间甚至带了点嘲讽:“你们有非留不可的理由,我可没有。”

  “蝶涯和阿酋以后也会来,我们五个人一直是一起的。”辰追认为浅余和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他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走。“你留下来吧。”

  神葵也是不能理解:“当杀手有什么好?”

  “也没什么不好。”嗓音淡淡,辨不出情绪。“我一直都在杀人,与其到外面不知前路的重新开始,还不如留在十三月,继续往上爬。”

  “你真的就想这样一辈子杀人么?”

  浅余讥诮出声:“我是杀手!不管愿不愿意,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你知道十三月有多么臭名昭著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我们彻底消失吗?你真的以为顶着一个杀手的过去,还能重新开始吗?”不待他们开口,她自己就回答了,声音是那么的萧索,“不会的。在他们眼里,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只是杀人的怪物。”

  辰追因她的话而消沉,他也开始担心,前路是不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得多。施烁要比他沉稳,他安慰浅余,也是安慰大家:“浅余,你别走。那么多艰难的时候,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总会有办法的。”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会杀人,我只有待在十三月才看得到自己。”她吸了口气,“离开那里,我真心为你们高兴,但你们……别再劝我了。”

  “浅余……”

  “你回去就是自寻死路。”施烁还想劝解什么,神葵淡淡了抛出一句话,打断了他。

  这话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连心情低落的辰追都抬眼盯住了她。

  “什么意思?”

  神葵沉声道,“十三月本是秘密组织,你们有没有想过,隽帝为什么要让十三月活在光下?”

  施烁沉思片刻:“他已经掌握了皇朝最高的权力,无需再忌惮别人,但需让别人忌惮他,十三月就是起震慑作用的。”

  “没有一个皇帝希望别人对他的敬服出于畏惧。”神葵毫不客气地否定了。“前半生,隽帝也算为百姓做了很多,及至中年,行迹开始变得荒唐,但这些年他又收敛了很多,看来他是想在晚年搏一个好名声的。”

  辰追左看看右看看,猜测道:“或许只是没有藏着的必要了。”

  “当然有必要。十三月意味着死亡、杀戮、灾难,它让人闻风丧胆,十三月的存在对于隽帝的名誉而言,不是好事。”她顿了下,接着道,“素来只有十二月,没有十三月,十三月本来就是不存在的。祖皇帝创立十三月,本义是为皇朝秘密培养死士,诛杀异己,暗地里铲除掉所有阻碍皇权的绊脚石,这是皇帝肮脏丑恶的一面,是他功过簿上的污点。所谓功成名就,他已稳稳站在大兴皇朝的最高处,这便是功成;废除祖先所设立的杀手组织,这就是名就。”缓缓一顿,“早晚有一天,他会将十三月推出去,任人宰割。”

  辰追茫然地看着他们,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施烁避开了他投来的目光,侧首不语,出奇的寂静犹如死亡降临。

  浅余压住心底莫名的慌:“这只是你的猜测。”

  “但它有几分真,你心里也明白。十三月存在,是因为皇帝需要;若皇帝不需要它了,它就必须消失。新皇子出世后,隽帝加速了削弱士族的步伐,他要做明君,他要有好的声望,总要有人为他的血腥手段担骂名。”低眉,复又抬眉,“朝臣百姓痛恨皇帝,也痛恨十三月,但他们面对皇权有天生的奴性,有多少人敢正面去挑战它。十三月是刀,皇帝是握刀的人,如果他们杀不了那个人,就会毁了他的刀,让他不能再杀人,结果对他们而言是一样的。若废除十三月可以堵民怨,隽帝一定会那么做。”

  破碎的表情、破碎的眼神、破碎的信念、破碎的人生,如果占去人生全部的东西被抽空,那么过去的那些年还剩下什么?

  昨日我要你杀人,今日我是要杀你。翻手为云覆手雨,不过是隽帝的一句话。被迫承受的东西,逐渐成了生命的全部,然后,很多年以后,这个你视为生命全部的东西,却要你的命。

  这就是杀手的悲哀!永远摆脱不了的被抛弃的命运!<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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