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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神葵发现玟珠的异样,探了下额头,有高烧的迹象。
“赵汋姑娘。”二人见她进来停了说话,周孜琰友好地和她打招呼,她正想回一个,谁知他竟打趣道,“是不是不习惯船上生活,才这般晚起?”
神葵一窘,其实她起得真挺早,只是因为玟珠的病情耽误了,不成想他就已经到了。她以为周孜墨病痛缠身,会多休息些时候。
周孜琰看到神葵的窘态,不依不饶道:“赵姑娘怎么不说话?”
那边周孜墨将一本折子之类的东西扔到他手里,随口问道:“一早到我这边,昨天给你的帐本可是核对好了?”
刚还笑得跟花一样灿烂的脸现在紧紧皱在了一起,泫然欲泣,他挽起周孜墨的一只胳膊,低声抱怨道:“我昨天算了整整一天,头都大了,现在看到账本就头疼得厉害,大哥就先让我休息两天吧!”末了,直盯着周孜墨的眼睛“大哥”“大哥”的叫,那叫一个婉转动听!
神葵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应该算是撒娇吧?身为临泽殿圣女,神葵深居简出,但凡打交道必是皇宫贵族、世家豪门,再不济也是盛名在外的后起之秀,她所接触的那些世家或官家子弟,要么堪称青年才俊,要么寄情声色,要么仰仗家族庇护作威作福,实在没见过周孜琰这般能将架子收放自如的名门之后!神葵偷笑,周家这样的大家族竟能孕育出了周二公子这样的奇葩,倒也不负他桃花公子的花名。
周孜墨神色温柔,以兄长包容的口吻道:“我也不想你如此辛苦,那就不用算账了。”
“大哥,你真好!”周孜琰感激涕零。
周子墨甚是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周家家大业大,养你绰绰有余,作为公子何必自苦,你回府休息着吧。”
周孜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讪讪道:“其实作为周家子孙,得祖上庇佑才享得这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却不事家人生产作业,以轻财仗义为志,实属不孝不义。如今有机会能为家族贡献自己一份力,琰一定做好,不负大哥寄望。”
周孜墨灿然一笑:“如此,辛苦二弟了。”
话里的意思神葵也猜到了几分,也不知府上有什么恐怖,竟吓得他不敢回家。周孜琰苦着一张脸离开了,路过神葵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弄得她莫名其妙。难不成是放下身段委曲求全却不能心想事成还让旁人看了好戏而恼羞成怒了?
神葵不得不承认,没了周孜琰的书房别样舒心,就像那些她在潆湖与书为伴的日子。本以为某人被账务纠缠,能有多日清静,谁知第二天毫无防备的时候又撞见了这张脸。
周孜墨的午休时间,神葵本是不用去书房的。但她用完午饭就去了,因为她放不下那本让她头疼的书。《游氏木经》里面的大半句子生涩难懂,估计她可以消耗很长时间了。
她大喇喇坐在地上,沉浸其中,连周孜琰走到身边都不知晓。
周孜琰一把抽走她手中的书,往她头上重重一敲,咂了咂嘴:“真没见过像你这般爱看书的女子。你说说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当头一棒让神葵有些不悦,语气不善地反问道:“难不成二公子还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周孜琰一脸的理所当然:“女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难不成像男子一样去做先生、幕僚?女子嘛,自然是弹琴煮茶练歌习舞,男人都爱这些。”
“那二公子应该多去潇湘馆,你到那边定是如鱼得水。”
周孜琰不解地问她:“潇湘馆?那是个什么地方?”
神葵诧异,作为世家子弟竟连帝都第一楼的潇湘馆都没听过,那可是保持了很多个第一的头衔才获得的“帝都第一楼”的美誉。第一舞姬蝶意,第一乐师勿音,第一歌姬雪色,第一棋士宋七……五湖四海千里迢迢来帝都只为一睹容颜的世家子弟文人墨客大有人在,西楚周家的二公子竟是从未听闻,这家教也太好了吧。
她神秘一笑:“什么时候去了帝都,你就知道了。”
周孜琰见她卖关子也就不追问了,他派人查一下便知。“你看着就不灵活,再读下去,快跟小四一样了。”
“小四是谁?”
“是我四弟,跟你差不多大,特爱看书。”他默了片刻偷笑道,“越看越觉得你像小四。赵汋,你都看些什么书?”
“都看一些。”
“我才不信,你看过经书吗?”
神葵想想,好像真没看过,诚实地摇了摇头。
周孜琰又补充道道:“我家小四就看经书。”
神葵真诚地赞道:“哦,那他真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
周孜琰嘻嘻一笑:“他只看经书。”
神葵乍一听脑子没转过弯,等想明白又不太敢相信:“你是说,他是僧人?”
周孜琰对于她的一点即透表示满意,难得的对着她点头微笑:“他是僧人,你像尼姑,你说你们像不像?”语气却不似模样那般友好,多少带了揶揄的味道。
“二公子可知何为佛?”神葵反问,见他一片茫然便往下说道,“佛是彻底觉悟世间万物和生命真相的人。承蒙公子看得起,赵汋愧不敢当。”
周孜琰急急辩解:“我只是认为你像尼姑一般呆愣,谁夸你悟性高了!”
神葵正色道:“释迦牟尼少时出游,在路上亲眼看到那些衰老、清瘦和凄惨的人们,为之苦恼感伤。后机缘巧合从一位修道的沙门那里听到可以解脱生老病死的方法,于是他舍弃王族生活,出家修道。七日进一餐,穿树皮,睡牛粪,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偿人所不能,终日于菩提树下沉思默想,才洞达了人生痛苦的本源,断除了生老病死的根本,使贪瞋痴等烦恼不再起于心头,遂觉悟成佛。一位舍己为人的大爱者在二公子眼中竟是不堪的比喻么!”最后那一句说得那叫一个愤慨激扬!
神葵所讲,他闻所未闻,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恨声道:“你强词夺理!”
“你无理可据!”
“你,你,你……”一连三个你都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脸色已红到发绛,恼羞成怒又无可辩驳。突然表情变得不对劲,向着神葵身后道,“大哥,你看,你这新收的小丫鬟看着温婉可人,竟长了满嘴尖牙。”
转身一看,就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周孜墨正含笑看着他们,显然刚才的对话一字不落被他听了去。她听到周孜琰说的话,脸上微热,她话本不多,所以平日里还算与人友好,今日实属例外。神葵对上周孜墨的眼睛,好像自己真就是那表里不一之人。
周孜墨只道:“赵汋不是丫鬟,是我的客人。”
周孜墨说话的分量毋庸置疑,周孜琰不甘心地努了努嘴,来到他身后帮他推着轮椅。神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两人都姓周,怎么性格却迥然相异?
周孜琰这次不是来串门的,而是来献功的。他在核查账本的时候发现了多处纰漏,均出自米行。账本上面很多类目记得不清不楚,出入账也有多处根本对不上来,反复核算,竟有九千八百二十三两银不知所踪。这还是一本账本亏空的银两,米行的账本足足六本有余。
他们说到一半时,神葵听出了这是周家的要务,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听,想着要不要退出去避避嫌,但转念又想,他们知道她在这,还恍若无人,应该是不需要避嫌的事情吧。反正周孜墨也没让她出去,她自顾又看书去了。
偶然抬头,从书架的间隙里看去,她看到周孜琰微微眯起的眼睛,顿时眼神变得犀利,让神葵微微一怔。
周孜墨神色没有太大变化:“既是你查出的问题,你自己处理吧。”
“米行分散且相互独立,查起来会很困难,而且这事办起来一定要快,时间越拖越对我们不利。现在还不到查账时期,若贸然过去定会让他们起疑,一边拖延一边把坑给填了。我看这事也不用我过去了,就让黄总管借赈灾之名前去,趁他们疏于防备将其一网打尽。”
“可行。这件事交由你处置,若成,记你一功。”
周孜琰退后一步,深深作了一辑,朗声道:“谢大哥!”
这么短时间就发现了账本上的问题,并查明因由,想出了对策,神葵之前竟是小瞧了他。到底是世家子弟,就算及不上周孜墨的运筹帷幄,深谋远虑,那也是囊锥露颖,心思通透。他和周孜墨不一样。周孜墨成名在少年,即使这些年来韬光养晦,也没人敢小觑了他。而周孜琰一直生活在周孜墨的羽翼之下,被他的光芒所掩盖,甚少有人会关注到他。他不是不优秀,只是缺了一个施展的机会。
得了周孜墨的赞扬,周二公子神气活现大摇大摆的走了。
周孜墨低头处理了一些事务,突然喊了她一声。神葵放下书,正欲出来,只听他又道:“最里边靠窗正数第三个书架底下第二排有本《史论》,蓝灰色外封,你拿过来。”
神葵取过,这本书很大很厚,有经常被人翻阅的痕迹。
周孜墨开了窗,调整了轮椅,放下椅背,赫然与躺椅无异。桌案临窗,他就势躺下,整个人便沐浴着夏末秋初微凉的风,听秋风飒飒,闻江水涛涛,看阳光洒在江面波浪的熠熠光辉。
他闭着眼睛:“搬张椅子坐过来。”
神葵不得其意,还是依言照做了。
周孜墨听到她坐下,方道:“第五章第三节开始,读给我听。”<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