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光下,麦小絮被两个人联合起来欺负。
上坡时,秋红福小跑着在旁边加了一把力,倒是莫语,光笑着站在路灯下俯身去拍打自己脏兮兮的裤腿,连续几天暴晒下来,他被自己本能伸出的两只手吓了一跳。
“ohgod,黑碳呐!……喂,麦小絮,你看我的手臂。”举着手跑上来非让她看。
其实这几天他脑子也没歇着,自那晚长谈后,莫康华就再没当着他的面提及过“念书”之事,也许他心里那把尺早已量得精准也说不定,星期六、星期天他还会偶尔下厨给儿子做道菜,不过仅一道,莫大教授说自己在厨房里不能待太久。
越往巷深处走,脚下就越明亮,灯泡只需在进小胡同的时候亮一下,除此之外它就是摆设。秋红福曾经一度嫌弃让它这样荡在空中实在难看,就找来彩带缠绕桎梏,后来被小可眼尖看到了,硬伸着手要了去,偏要拿给朋友们看看,“蝴蝶会从里面飞出来的”她说。
道路两旁有店铺、小吃、还有夜排档的光线乱聚集过来,各色交错之下简直比电视里的舞台还要耀眼。
麦小絮拍开他几乎快要挡住自己视线的两条手臂,语气却依旧缓和:“挡到路了。”然后恍若看不到他呆滞的表情,继续往前进的脚步下,他突然站住在路旁表情复杂,心想:这货是木头做的吗,为什么从来感觉不到她的七情六欲?好香……
顺着飘香味看过去,一臂开外,铁圆盘上零零落落放着十来颗热气腾腾、乌黑焦香的大红薯。
这条百年老巷靠近郊外,然而这里的人都有个共同馋点——红薯。几乎年轻上班族都习惯在早上掏出两块五毛,自己挑选一颗最大最香的大红薯,然后一边美滋滋的往肚里拱一边脚步不停。
红薯的收获期是秋末,夏季的时候只有在大超市里才能买到从大棚里培育出来的……于是这条巷子处便只稀有这一家烤红薯。
“秋阿姨,给我买红薯吧。”
秋红福回头看。
麦小絮闻声也从前方扭头看过来,松开一只手才勉强朝他翻了个白眼。他哪是会不好意思的人,只管傲气一撇,转而又兴高采烈把视线转向秋红福。
从来不给女儿买零食的秋红福会心笑笑,因为是莫语开口要的,所以她转势去问:“老板,多少钱一个?”
红薯老板说:“不论大小,一律两块五。”
“不论大小?”……,“那我总可以自己挑选吧?”
“可以,你随便挑,只要不抢,随便你要多大的。”
抢?看来老板有严重的后遗症。
“唉,谢谢啊。”她在烤盘上挑了三个又大又烫的大红薯放到莫语手里,然后让他赶紧拿去吃,拷食要趁热吃才美味。
莫语问:“秋阿姨,你的呢?”
“我不饿,你们吃吧。”她又补充道:“当是给你们这几天里流汗的奖励。”即使一个烤红薯只要两块五,她还是能省则省。莫语出生在一个不需要为钱担忧的家庭中,平日他妈妈虽也有不舍得吃要省下给他的东西,可从来没见过两块五一个红薯也要省的,这会儿心里总有些别扭。一路上他一分一分那个红薯,突然就没了吃之前的欲望,看麦小絮和小可津津有味的啃着,时不时还扬起脸大吸一口凉气,他噗呲笑了出来。
繁华的北京城中竟还有为了一颗红薯享受成这样的人!oo!他以前从来不知道。
秋红福推着车徐徐而上,身后的孩子们争争嚷嚷“你乐他怒、他笑你气”的声音在悄无声息的胡同中悠荡起伏。八月的夏夜,夜空中繁星点点,它们频频闪亮,光芒耀眼,
眨烁之间泛滥着整片夜,即将天空变成了最大的一片海。
沾光的透云是潮浪,绚烂的星星在周围粼粼闪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就像是被绽放开来的脚印,有时候换个角度去看,它又更像是海鸥,其实它也和泪眼漠然契合,“如果尘世少一些情感,少一些贪婪,或许我就不会落得如此悲哀”、“如果可以更潇洒、更没所谓,那么,当天际泛起橙黄的那一刻,将得到永恒的不止是我,还有你”、“如果曾经还是曾经,心还平静,那么我就还是幸福的”,可是“如果”它终究只是如果,不能减轻心痛,反而加重情深沉重。
弯刀月亮就是她独乘的一艘破船,找不到回家的轨道,所以只好随浪飘荡,于是风成了她的桨,空气变成方向。
麦小絮——麦小絮——麦小絮——
谁?是谁在喊她名字?
是张云星?
是周倩?
是……?……是谁???
终于,夜幕散去,昼日渐升,等待她的是黎明前一刻光芒照发、碎镜迎新的新生活;
终于,破船靠岸,落地生根;
终于,红薯的香味迷离散淡,看不清的是过去,摸不着的,是未来;
终于,南京“河海大学”的一封录取通知书给麦小絮涩淡的日子送来了一丝新潮。
当打开那张印有八片花瓣似的蓝色logo通知书时,她的心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期待,只觉得油纸表面和手掌之间全是粘湿一片,怎么抓都害怕它会从眼前飞走。
秋红福也是异常高兴地夺去放在手心里反复翻看,看过后竟还满意的合不拢嘴笑起来。记忆里,那是母亲第一次为自己高兴的模样,她不禁自嘲,“18年”,居然还是为了即将要将她送远离家。<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