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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紫禁

在墙上行走 美里都子 6135 2022-11-08 07:09

  所有人都知道有一座紫禁城,进不去也出不来。朝暾夕曛,殿宇楼台。谁也没有想到,柴晓羲在次年的高考中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的建筑学院,那座位于帝都华丽的紫禁。能够考上中央美术学院可是整个日炭城的头条新闻,登时全城的镁光灯,都聚焦在我家的门口。满满俯卧在门前不满地叫着,小羲则不以为然地躺在卧室里看书。

  “小羲啊?你还记得裴允么?还有几天她好像就能出来了。”我一面在客厅里不安地削着苹果,一面装作满不在乎地对小羲说。

  “裴允?哦,那个人啊。”他好像若有所思地回答。

  “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听你的语气好像已经把她忘了。我当时看了法院的判决,因为她也主要是受到了教唆,况且刚满十八岁又愿意出庭指证茂茂母女,所以从轻宣判的结果是只有一年有期徒刑。”我抬起头想要看一眼小羲的表情,可惜被一本厚重的书遮住了。

  “小羲,你在读什么呢?”

  “白夜行。”

  “白夜行?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小羲放下手中的书本,缓缓地坐直腰身紧靠在竖起的抱枕上,一只腿蜷缩起来,另一只腿就伸直在床上。

  我努力地试图回忆那本叫做《白夜行》的书,可是近些日子我所接触过得书大多太浅薄,不是教你如何经营股票,就是一些美术图集。

  这时小羲穿上露趾的拖鞋站起身来,满满也抬头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看。小羲的脸看上去很阴沉,可能是他的黑色运动衫不反光导致的。他看起来急匆匆地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揣在裤兜里,然后就扳开门把手离开了。

  我刚想叫住他警告他门外有太多的记者,可是已经晚了。从猫眼里望出去,记者苍蝇一样地把小羲团团围住,小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出去。还好小羲没跟记者们动武,我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回过头仔细想想,除了去年他救裴允的时候打了人以外,他就没有动过手。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小羲这么神经过敏了。我又不真的是他的家人,只是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感到遗憾和同情罢了。现在他考到了北京去,以后他便更自由了。然而不自然地,我却总是想要去了解小羲。越是不了解就越是想去了解。

  我走进他的屋子,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寒气不知不觉地漫上脖颈。我很少进入他的房间,因为我们几乎不交换秘密或是探听对方的隐私。但是现在小羲实在令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他的房间非常的干净整齐,这让我不得不去怀疑他是否有某种程度的洁癖。虽然书架上的书不多,但大多是九成新的。顺着书架看下去,他的书桌只存放着一台已经下市了的老式电脑和一本他刚刚看过的《白夜行》。我拿起那本书,越来越觉得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书的纯白封页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我刚一翻开书,视线就正好落在被小羲当作书签的一张照片上。我拾起一瞧,照片上的女孩子气质落落大方,拥有一双狐狸般似笑非笑的眼睛,虽然年纪看上去并不大,但是打扮得却很成熟。我隐隐觉得这张面孔的五官跟我记忆中的一个女孩很像,可是现在她们之间又相去甚远。这个女人会是都空空么?我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照片塞回了原处,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小羲那款老得掉牙的台式电脑上的嫩黄色便签纸。我凑近看了看,读出了用连笔字写下的“天使娱乐公司”几个字。

  小羲怎么会同娱乐公司有联系呢?我发现我愈发地读不懂他了。自从那一系列的变故发生以后,小羲变得不再愿意与人敞开心扉。

  我退回到客厅里,苦苦地思索刚刚照片上的女人会是都空空么?如果是都空空,她又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打扮?据我所知,都空空从来都是素颜示人的,而且她也不喜欢佩戴光彩熠熠的首饰,这就是我认为她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现在的确已经过去一年了,都空空的现状我是一点也不了解,所以无法妄下结论。假使那个女人真的是都空空的话,那说明小羲还没有遗忘她,甚至有可能她们还有联系。

  我本以为自从都空空转学去沙城,这件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琐碎的细节却像鬼影一样时刻提醒着我它的存在,一瞬间我又联想到了都比德的存在。不过半年以来,他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了。我想也许是他思念自己的女儿,所以跟去了沙城,总之他暂时不会是我和小羲的威胁了。

  那一天小羲回来得很晚,我注意到他的手里还握着一部单反相机。

  “小羲,你今天去干什么了?”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对他的担忧。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小羲有哪里不对劲。

  此时他正摘下棒球帽挂在衣架上,然后又脱掉了一双球鞋。我意识到他的鞋子边缘沾上了很多湿润的泥土。

  “去河边转了转。”他的视线显然也意识到了球鞋上的泥泞。因此我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哦?七里河么?那里的柳树挺美的吧?”

  “嗯。”他似乎没有心思与我周旋,而是甩手进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我是故意那样问的,因为我知道七里河河岸什么树都有,唯独就是没有柳树。而柳树又是辨识度很高的树种,倘若小羲没有看见了,又怎么会认为柳树很美呢?我确定了他是在撒谎,他在跟我扯一个无可言喻的谎话。

  入夜了,我安详地平躺在席梦思垫子上。乌黑的云很快地爬过了天空,令我联想到了雾面这种质感。月光似乎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得见的,它是一种可以与寺院媲美的圣物,心地不纯洁的人是看不见纯粹的月光的。我有好久没有仰望夜空了,月光却一如既往地清澈透亮,如一汪橘色玛瑙。

  又过了两个月,柴晓羲离开了我。起初帮助他收拾行李时,我只觉得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的黑色衬衫、运动衫、毛衣、奶白色袜子以及带有日本著名棒球选手铃木一郎签名的棒球帽。铃木一郎曾经效力于美国职棒大联盟纽约扬基队,但至于这个签名是否是真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柴晓羲跟我没有什么话说,安静地喝着他的燕麦牛奶。满满似乎知道他的主人就要离开似的,围在小羲的脚下不停地撒娇。小羲瞥了眼满满,把自己的牛奶倒在碟子里喂满满喝。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我跟小羲同居以来最温馨的时刻,仿佛有像蜂蜜一般的空气浸透在骨子里。

  从始至终小羲都是自己提着行李,硬是不肯我去火车站送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坐火车。从日炭坐火车去北京要六、七个小时,而坐飞机就要快得多了。小羲说路上的风景很美,经过呼伦贝尔草原。

  我知道小羲很热衷于摄影,但是他不喜欢摄那些花花草草。他只痴迷于某些极端壮丽的景致或者是色块的碰撞。他喜欢丹霞地貌、大峡谷或者是雪山,像是玉龙雪山那样。他说有的人就是很贱,明明心里很脏,却偏偏热爱干净美好的地方。譬如说蟑螂明明那么讨人厌、肮脏龌龊,却常常出没在厨房这样整洁又卫生的地方。

  我帮助他把行李托上车厢。他穿了一件洁白的衬衫,衣襟掖在西服裤子里。仿佛柴晓羲的世界里就只有黑、白这两种色调。其实我也很欣赏他的简单纯粹,白与黑似乎给了他脱胎换骨的机会。是非分明,要么白得正大光明,要么把自己彻底地洗黑。

  他就像徐志摩的诗里说的那样,挥一挥手臂,不带走一片云彩。离开时,小羲把自己的房间清理得一干二净,不留下一点点生存的痕迹。我甚至都不曾觉得他真的在那间屋子里生活过,因为那里的墙白净如纸,地板光洁如蜡,书桌似乎还有潮湿的木头味,可是老式电脑没了,那本书也没了。他在最后一天把那台电脑卖给了一个收旧电脑的大叔,只换了两百块钱。也许那里装载过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我这样想着,可是不论如何,它现在只值两百块了,跟我的新熨斗一个价。

  我突然很像抱头痛哭,因为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地忘记这个人。可是木子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现在是凌晨三点钟。

  “木子,你不可以随你的心意,想几点打电话就几点打。”我拎起话筒,俨然是责备的语气。

  “可是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小天,我最近贫血症状非常严重,好像随时都有休克的危险。其实我只是想说,如果有一段时间我不联系你了,你要想着我,来找我。”木子的语气很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怎么了?贫血的话有没有去医院啊?要不要我去照顾你?”我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少。

  “不用了,就是时常会感觉很累,关节也会痛。”

  “那你的爸妈呢?怎么不叫他们来照顾你?”

  “……”

  “木子,你在听么?”

  “我爸妈不在这个城市。不说这个了,感觉气压好低啊。”说完,木子又轻松地笑了笑,我仿佛能感受到贴着听筒的温暖。

  “要不你住我家吧?”我捏紧话筒,很忐忑地提出帮助。我不知道这样问是不是很唐突,是不是很不合时宜。因为我很不擅常跟女孩打交道,会摔得很惨。

  “好啊好啊。”她似乎毫不在意似的。

  我记得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跳就要骤停了一般。木子就像是一罐专属于我的毒药,让我不知不觉间中毒已深。

  “那你有空就过来吧。我住在热闹路花园小区4号楼二单元。”为什么我一股脑地把地址说得那么详细?我就像是柴晓羲说的贱。

  “嗯,我这就过去。”

  “现在?现在是凌晨三点!你自己出门呀!”我担心地责问她。

  “没什么可怕的。我是木子,木子就是像贞子一样的存在,我有什么可怕的?”她倔强地反问我。

  “好端端的提贞子干嘛?”我只觉得背后冷风嗖嗖地,双腿直打颤,就像寒风中的老母鸡。

  但我不是老母鸡。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到我跟木子结婚一共又过去了两年的时间。这两年里,木子因为贫血摔倒过四次。我也逐渐地开始了解这个没什么心机但却神经兮兮的女人。

  木子在给我打电话的那天白天在医院检查出了患有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她以为她要死了,回到家男朋友又跟他分了手。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是单身。如果单纯说就这一点上,木子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子,很难猜透她的心。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前男友离开了她。

  她的父母的的确确在另一座城市。他们过得很舒服,不用她去操心。但是为什么他们断了联系,我现在也不了解。我只知道木子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在一起煤气爆炸事故中去世了。木子说她的父母很溺爱她。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抛弃她的父母?我没有胆量问出口。

  我想我永远也搞不懂为什么那天木子打电话的人会是我。她说因为通信录上给我备注的名字是“阿天”,而且电话又打通了。我说这不是什么理由,所以我们现在结婚了。所有不是理由的理由甚至是谎言都会有一个可大可小的结果。我想那理由不一定足够完美,但应该够我撑过另一个两年。就像所有人都可以若无其事地度过一段日子。我以为,都空空在沙城,柴晓羲在紫禁。<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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