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芸坐在长椅上，心里凉成一片，前面那扇阴森的铁门，又挂上了急救中的红灯。这是第二次，第二次秦芸满心恐惧地坐在父亲的急救室门外。她的两行眼泪挂在脸上，不断抽泣着，脑海里不停回放着这些年父亲躺在病床上的影像，那没有开灯的房间，那路灯的绯红，那安详的满是沧桑的脸，此刻仿佛都载上了时间的箭头，在悄无声息中越飞越远，最后完全模糊，怎么努力去抓也抓不回来。她将头仰进空气里，用尽力气抽泣着。

　　夜越来越深，空气也越来越冷，之前走廊里迷漫的各种药水味也快消散殆尽，而那盏亮起的红灯依然亮着。秦芸靠在椅子上，半眯起眼看着那盏灯，仿佛看着死亡的倒数，倒数结束了，灯也就熄灭了，剩下的只有死亡。她吸了下鼻子，感觉身体僵成一片，已经没有力气再哭泣，眼泪风干在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刺骨。她咧开嘴，口腔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如天寒地冻半个世纪般悲凉。

　　“姑娘，姑娘……”听到有人叫，并伴随着轻微的摇晃，秦芸回过了神。她定眼看看，是刚从急救室出来的医生，于是立即站起来，问：“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没有事吧？”

　　医生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看着手中的报告说：“病人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深度窒息，他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什么时候能醒，我们也不能确定。”

　　“因深度窒息？”秦芸浑身颤抖着，“到底怎么回事，医生你能说明白一点吗？”

　　“是深度窒息，就检查后来看，除去外界因素，就是没有遭到外界事物阻绝呼吸的情况下，病人属于窒息性自杀。”

　　“自杀？”秦芸睁大了眼睛，牙齿不停地打着颤，“自杀”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从天灵盖直贯而入，深深打击着她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父亲要自杀，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甚至从医生嘴里真实的说出来，她都觉得那简直荒谬至极。她张开嘴，不停叫着：“这不可能，我爸爸不会自杀的，绝对不会。”

　　“姑娘不要激动，”医生拉住了她的胳膊，“我只是说属于自杀的可能性极大，也没说一定就是，也有可能是其他因数导致他窒息的。现在病人还处于昏迷状态，我们应该努力让他先醒过来，窒息的事，可以等他醒过来之后再问。”

　　“对，对”秦芸晃了晃脑袋，“那医生，怎么样才能让他更快醒过来呢？”

　　“这个……”医生扶了扶眼镜，“就得看病人自己，看他的意思恢复能力有多强，还有身体也很重要。当然亲人可以给他更多感受，比如陪在他身边，多说说话，这样他的意识恢复的会快些。先让他住院吧，留在医院多观察一下。”

　　“好，好，”秦芸点了点头，“住院，住院。”

　　“那么……你妈妈呢？”

　　“我妈……”秦芸抬起头看着医生，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就感觉有阵阵冷风刮进了心里，随之而来的还有刀割般的刺痛，她顿好长一会才继续说，“她刚刚不知道，我也还没打电话给她，她可能在家里吧。”

　　医生抬起眼，眼神在镜框后面诡异变幻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正常：“那你先通知她一下，等她过来再办理住院手续。”

　　“好。”

　　医生转过身，在寂静的空气里，秦芸分明听见了他鼻腔里的轻微叹息，那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微妙声响，如飘进了山谷的阵阵呐喊，在走廊里来回响着，经久不息。医生将手背在身后，向走廊尽头走去。

　　看着医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秦芸叹了口气，耳边似乎仍响着可能是自己幻觉出来的医生的叹息。她用手使劲揉了揉发红的双眼，松开后世界一片模糊，就像从彻底文明的世界，一下又回到最初的混沌一样。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紧闭的急救室大门，仿佛看见地狱的班车，带着阴森恐怖的气息，正撞开门直奔自己而来。那让人毛骨悚然，不管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的黑色气息，窒息般涌来，咄咄逼人。

　　而现实是，打开门的，是里面仍然没有走完的医生和护士。秦芸迎上去，拉住走在最前面的医生问：“医生，我现在可以进去看我爸爸吗？”

　　医生看着秦芸因劳累而略显苍白的脸，皱了皱眉头，说：“病人刚刚急救过来，不能受到任何打扰，等明天转到普通病房再说吧。”

　　“哦。”秦芸点着头，欲言又止后放开了医生。她后退几步，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神陷进从未有过的空洞里。

　　医生陆续离开了，走廊上很快又只剩下了秦芸一个人。空气又开始寂静起来，静得秦芸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那不是很有力的跳动，缓慢地“砰砰”着，并连着神经，将跳动传到皮肤上，再涌进空气中。整个世界，都共振般随着心脏跳动着，砰砰，砰砰，砰砰……<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