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莲大维的婚礼上,除了那位不怎么动筷的陈宏,还有一位也强作笑脸陪坐主桌,那个人就是钱家杰。
作为礼物,李媛媛让她的男友钱家杰,帮助刘莲他们在本区的一家历史悠久的三星级酒店定了十二桌酒席。除了收费打了大折扣之外,由于厨师是老熟人,因此每桌各奉送了一只大菜。因而这次的婚宴酒席,不仅可尝到宾馆级的广式菜肴,还省下了至少几百元。当然,折扣的一部分作为回礼,在婚宴当晚便送给了那位宾馆大厨。
然而,参加他人热闹的婚礼,似乎习惯性地变成了家杰和媛媛两人的负担。为了迎合那个氛围,他们俩都在强作欢颜。就在来时路上,媛媛还喋喋不休地帮家杰“分析”着钱家的现状以及未来。
家杰觉得媛媛像是变了一个人!在他认为,毫无疑问是因为有其父母,也就是比自己更亲近的人,在为恋人出谋划策。
更为无奈的是,家杰内心同样感觉钱家确实做得有些过份:他们没有好好为自己的婚姻作打算,却把原以为属于自己和媛媛的那部分,轻易地转换给了大姐他们。家杰自知理亏,因此只能在爱人面前闷不作声。
李媛媛显然对钱家已经不抱多少希望。目前只有家杰,还在幻想着情形是否会有任何的改进。
两人喝完朋友的喜酒,便告辞匆匆离去。一路上媛媛再次拉下脸将“房事”重提,并发出了最后“通牒”:“你应该同家人摊开了谈,尽早把问题解决掉!”
媛媛此举,与其十多年前同亲属分食的处理方式,基本相似。只是对家杰而言,实在非其为人处事的做派。
被逼无奈,在进退两难之境,家杰不知该将郁气撒向哪里。那晚回到家,借着酒劲,他用力踏着楼梯,直接回到不得已同大姐一家“暂换”的亭子间里,然后重重地一脚揣上了门。
家杰极为罕见的无礼举止,瞬间惊动了全家上下!不到两分钟,老老少少围挤至他的房里。看着仰卧在床上的“家族继承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
“怎么啦家杰?不是好好地出去喝喜酒的吗?”
“同媛媛吵架啦?”
家玉不提这事还好,刚一出口,钱母立刻想起了儿子的心结,便赶快拉了一下女儿的手,示意她莫要再提。偏偏女儿就是不领情,继续管着闲事:“你女朋友得罪你了,怎么拿家里人出气呀?看看你这种没出息的样子!”
家杰忍无可忍,生平头一次反唇相责:“都是你害的!还有脸说别人!”
家玉一下被噎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钱父看着情形不对,赶紧把所有人拉出了小小的亭子间。
家玉这才有些醒悟:“家杰这是在骂我吗?爸——你告诉我,他这是在骂我吗?”
“不是骂你!他心情不好!”母亲急着掐断火源——可惜为时已晚!
“不对,家杰的话完全是针对我的!我晓得了——他们两个因为我占了家杰的房间,恨上我了!”
“不是恨你——他俩只是担心自己没有新房结婚。”钱母压低了声音,生怕儿子听到。可偏偏女儿就是要大声:
“他们结婚了吗?他俩打算结婚吗?家杰都快三十了,全家跟着拍了人家这么多年的马屁——至今不是还在做着白日梦吗?”
可怜亭子间里的男人,只能装聋作哑!因为听着大姐的叫骂声,家杰同样觉得不无道理。
没打算插手钱家事务的姐夫,听到了新媳妇的吵闹声赶快跑下楼,顺着丈人的眼色把家玉拉回了房间,尽量息事宁人规劝着她:“你快别吵了,家杰又没有出来讲你!你这样子大叫会吵醒小囡的。”
家玉回了房,想到弟弟的窝囊,内心不依不饶,音量倒是放低了些:“还没把人娶回来,我们全家就已经围着他俩转了!听说媛媛从小就厉害得不得了——以后他们结了婚,还怎么了得!”
“我们的确住了他们的房间,你就不能先忍一忍?”
“为什么我要忍?我不姓钱吗?”家玉长气短出:“凭什么就他家杰可以住家里?我还就是不走了!在家住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心中依然忿忿不平的家玉,看到该上班的都上了班,便抱起孩子,穿着一双拖鞋,就去李家登门“拜访”了。
“喔唷,钱家大阿姐来啦?小宝贝醒啦?”坐在门口择菜的媛媛奶奶客气地打着招呼。家玉尴尬地回了一声,就直奔亭子间而去。
看到钱家人未请自来,媛媛的父母有些吃惊:“噢——新娘子来啦?吃过早饭了吗?”
“别客气——我过来找你们说点事!”家玉抱着孩子没有入座,却不讳直言。
老两口本能地感觉来者不善,便在床沿坐定一语不发,两双警觉的眼睛同时注视着她。
“昨天我们家杰同你们媛媛喝完喜酒回家后,就同家里大吵起来!”不知深浅的家玉稍微停顿了一下,灰暗的视觉空间里感觉不到对方的任何反应,便继续下文:“家杰责怪我们夫妇占据了他们的新房!今天我到亲家这里来,就是想要弄弄清楚: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打算近期结婚?你女儿不是讲还要多跳几年舞吗?假如他们真要结婚的话,我们就是打地铺,也会把房间让出来!”
看到钱家晚辈如此气焰,李家长辈反唇相讥:“这位阿姐——请你先别称我们为‘亲家’,我们实在担当不起!你睡你弟弟的房间也好,你睡你家的地板也可,同我们李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们媛媛即使跳到四/五十岁,老得没人要了,也决不会嫁到你们这样的人家去!你们尽管放心!”
家玉偷偷跑来李家宣战,却没想碰到这样的钉子。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弟弟的苦衷,也许不止房子那么简单。因此,她顺着李家父母的话,把调子放低了些:“我还是那个意思——如果他俩真有近期结婚的打算,我们会让出房间的。”
“千万不要客气!我们媛媛可没那么大的福气!钱家大阿姐请走好!”李家长辈不屑一顾,直接轰人出门。
家玉发现自己闯下了大祸,悄悄溜回家中,闭口不提方才所发生的事情。
看着钱家大姐逃出亭子间,媛媛的父母任由自己浑身颤抖个够。。。。。。他们无话可说但心意已决——女儿万万不可跳入火坑!万万不能嫁入钱姓一家!
晚上,夫妇俩商量再三之后,来到舞蹈团宿舍探访女儿。
最近已是心绪不宁的媛媛,看到父母再次来访,当下明白:他们定有要事同自己商谈。她勉强支出一分笑容,乖乖地坐在家长的对面,静候开场。
来前准备充分的父母,极力保持着冷静的语调,斟字酌句,将早上发生的事体一五一十,简洁明了作了汇报。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恶语中伤——女儿自然懂得其中厉害。
李媛媛当然知道。不仅如此,她甚至想像着昨天两人分手之后,家杰在自己的压力之下,是如何回家为爱人所作的“维权斗争”。看到父母今日的态度,她甚至有些后悔:“是否昨晚逼人太甚?毕竟家杰是钱家宝贝的独子,是自己心爱的男人——是否不该把他推到众叛亲离的绝地?”
媛媛没有讲话。
父母以为女儿难以接受这样的一个现实,便耐心开导:“事情既已发生,你也不要太想不开。至少通过他们家里人的态度,让我们看清了钱家的本质!只要你能下定决心,不再同钱家、包括那个钱家杰有任何来往——凭着我们女儿这么优秀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更好的男人!”
媛媛没有话讲。
父母以为女儿终于看清形势,正在有所觉悟,便极力安慰起她来:“时间可以医治一切!女儿你要了解,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初恋,都没有走上婚姻之路。解开了心里的这段结,你的机会有更多,将来一定会更好!”
媛媛低垂着的大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雾。不一会儿,水雾凝聚起来,变成大颗大颗的水珠子,连着几条线,下落至地。。。。。。
母亲心疼自己的女儿,想上前去搂抱她。
媛媛用手臂挡着。。。。。。女儿早已不再习惯向母亲撒娇了。
媛媛任凭自己,独自思痛!
几个月之后,当周洁和晓晴应邀去刘莲的新房聚餐时,她们坐在贴着“意大利”商标的三人沙发上,对着正面如墙一般高的组合家具,小洁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犹豫再三,还是向闺友们透露了这条小道消息:“你们晓得吗?听我外婆讲,媛媛已经和那个钱家杰分手了!据说她的爸妈最近托老同学给她介绍了一个港商——不是那种买了一套西服来大陆找老婆的小买卖人,而是真正的大财主!”
“什么?怎么可能!”刘莲大叫起来。
“对啊,他俩好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分手?”晓晴也表示难以置信。
“好像是媛媛的爸妈坚决反对。。。。。。可能是因为钱家人太多,条件太差,而且家杰的大阿姐又把婚房给占了。听邻居说他们两家人吵了起来!”
“再怎么讲,都是不可思议!媛媛虽然有些较真,但她不是个贪心的人!”
“听说男方一见到媛媛就乐昏了头!他们家经常从香港来人,请客送礼不断。此事已经疯传整个弄堂了。”
“那钱家也已经晓得了?”
“应该的吧。。。。。。”有些具体事宜,周洁尚不清楚。
“那我们该怎么办?去安慰她还是装聋作哑?”刘莲总是好心好意。
“假如此事真的发生了,我们现在去‘安慰’人家,似有高攀之嫌吧?”晓晴想得比较深些。
“对对,我们还是静观事变吧!媛媛出嫁时,不会不通知我们几个的。”周洁很笃定。
话题到此,所有姐妹都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菜端上了桌面,那点忧思随即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