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一堂社会课
工作了半年多的陈晓晴,一日回到家中,惊喜地看到从小疼爱自己的干亲阿姨和姨夫从香港回来度假了。
那个阿姨是阿爷和奶奶的干女儿,长得出奇的漂亮。她记得小时候家里人常常讲,自己若肯多吃一口菜,长大后会像干阿姨那么美!
干姨夫原来是江苏的一个科研单位的负责人,因此常常来沪出差。每逢回沪的日子,他们都会回到陈家。一来探视晓晴的奶奶;二来姨夫同陈先生非常投缘。姨夫通常一坐便是很久,和所有亲朋一样,他特别喜欢听陈先生描绘国外的所见所闻。
两年以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近亲”,把阿姨姨夫一家接去香港生活了。而且,每年姨夫都会回来几次,特别是广交会等。听说他生意非常成功,其短短两年,从一位国研高管,摇身变成为一名富贾商人,实在令所有人既匪夷所思,又啧啧称羡。
这一次他们还带着自己六岁的女儿过来。晓晴非常喜欢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便一边陪着她玩,一边学着她那半生不熟的广东话。
在他们离开之后,陈父把女儿喊到身边:“爸爸想问你一些事,你来这里坐一下。”看到宝贝女儿听话地陪着自己坐下后,陈父问道:“你在宾馆的工作怎么样?以后有没有晋升的机会?”
“哪有什么晋升可言!我在那里就是一个摆设,没有多少真正需要我做的事体。外国语学院毕业的有很多,他们比我更适合在那里上班!”晓晴不说假话。
“那你想不想换换环境?”
“混混日子还是蛮开心的。。。。。。至少奖金比老同学高出好几倍”,晓晴突然意识到父亲不会无的放矢:“爸爸是要帮我换工作吗?”
“那倒还不至于。。。。。。知道今天你阿姨姨夫来做啥吗?他们问起了你的情况。”
“是吗?那他们有什么建议?”女儿蛮机灵的。
“他们说看着你长大的,从小就喜欢你。如果你有意去香港发展,你姨夫说会培养你。”
“真的?”晓晴抬头望了一下天,或者是家里的天花板。
“爸妈不希望你离我们太远,但事关你的前途”,陈父择词以告:“不必太过着急,你先好好考虑几天。他们还要在上海住些日子的。”
才二十出头的晓晴,每天惬意地生活在亲朋好友的中间,还有宠着自己的男友,她极少或者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以后”。突然得到这样的一个机会,她实在并无他想,当然希望去争取和尝试的。因此,这次她没有等待:“爸,香港不算太远——我想跟阿姨姨夫出去闯闯!”
虽然还没有具体了解过姨夫究竟怎样把晓晴带去香港,但从他自己的经历和对姑娘下一步的安排来看,应该问题不大。最主要的,当陈晓晴听到姨夫将带她参加今年的广交会,就已经跃跃试试,充满期待了。
临下广州之前,晓晴把计划细细地向陈宏交了底,最后补充了一句:“都说香港不是那么好进的,我也只是半信半疑。但广交会倒是期待得很!”
陈宏搂着她的手依然如故,只思考了一两分钟,就问了一句:“会想我吗?”
“想。。。。。。也想逃开你!”晓晴逗着他。难得有机会令爱人不安,因此姑娘想看看他的反应,听听他的下文。
“广州不算远,我还追得到!”
她原先不晓得自己想要的回答是什么,但就其脸上的表情,似乎足以欣慰。
陈晓晴请了两周长假,花完了自己和男友工资袋里所有的钱,买了几件在当时算得上是最好的服装,依着姨夫的安排只身来到了广州。
原以为生活在国内最先进的大城市,工作的宾馆又首屈一指。到了广州一看,才知来者居上,山外有山。比如所住的那家不算顶级的宾馆,同上海最好的相比,只在餐馆一处,就略高一筹。品过佳肴美食之后,更胜一筹!
一切是那样的新奇,陈晓晴眼花缭乱,幻想连连。
晓晴见到姨夫的那日,同时还见着先她而到的另外两人:一位三十出头如她的干阿姨一般美貌的女子,和另一位年纪与之相仿的俊美男子。听介绍,他俩均来自将江苏,原是文工团的演员;看情形,似乎同晓晴一样,有幸获得姨夫的提携和培养!
晚上,晓晴被安排与那女子同屋;而那位男子,则陪同姨夫。
广交会开幕,他们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开进会场。陈晓晴是个随性的人,但却也注意到那两位对她(年龄小至十岁)的谦让——比如进门时,他俩总习惯退后一步。她以为自己特殊的亲戚身份,令此二人自谦。
那一日,晓晴从外面散步回房,撞见原来搂在一起的两人。那男的没打招呼,便逃一般地离开。晓晴是恋爱中人,非常理解同室女伴。见那位已走,便笑笑自顾洗洗,准备休息。
那晚,女伴的话语多了些,示好之心昭然。晓晴热情相待,并同样告知自己对将来的憧憬。谈话中晓晴提及自己的阿姨:“你长得同她一样漂亮!”
“是吗?你常常见到你阿姨吗?”语气中,她表示出极大的关注。
“原先并不常见,但以后会常常见的。姨夫要帮我办去香港帮他做事,还讲过要教我开车。以后我应该就住在阿姨家。”晓晴直言相告。
“哦,我好像也听你姨夫提过。。。。。。但据说是让你接送小孩看看家什么的。”看来她对内情了解更多。
“不会的!我大学毕业,姨夫说要培养我!”天真自信,写在脸上。
“那我先恭喜你!”
第二天是周末,姨夫让晓晴同那位男子出门一日游:“我和那位大姐姐要接待重要的客人。”
晓晴每天在广交会里听着人们大谈或暗谈“许可证”那些,正觉索然无味难以自遣。忽然听说可得自由一行,便欢天喜地随着去了。不曾想,那个男人没带她游览,先去了个影院看场电影,晓晴还算合意;接着吃过饭就直接带她舞场里“见世面”去了。
陈晓晴在大学时就非常喜欢溜冰跳舞。出了“斩舞”那件事之后,虽然又参加过几场舞会,但不会跳舞的陈宏总在旁边坐镇,跳两步时还不得不同他在原地“踏步踏”。因此,就舞蹈本身,晓晴既不陌生也不反感。。。。。。只是今天原是以为“一日游”的,何况想起那人昨晚与同室女伴的亲密行为,晓晴不想生事。
不想归不想,被安排着的事,总归会发生的:只跳了第一支舞,那人的手便不安分起来!晓晴愤而离场,走到门口,对缩着脑袋紧跟出来的男子说:“我们回宾馆!现在就回!”
那人惊恐万状,竭力讨好:“我错了!请千万别告诉你姨夫!他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办——我们必须等等再回!”
“她是你的女友吧?你这样做,对得起人家吗?”
“求你也别告诉她——她是我的老婆!”慌乱中,那人道出实情。
现在轮到晓晴大惊失色了:“是吗?那你们。。。。。。”
再次联想到两人昨天如此慌张躲避的行为,晓晴虽莫明,但实在不愿细究。也许,人各有难吧?
那人既以实言相告,晓晴便不再多虑。她要了杯饮品,在舞厅外面坐了一会。。。。。。很长的一会儿。
听说可以走了,她如释重负回到宾馆。晓晴整晚面对天花板,没有多提一个字。
第二天,一切似乎回复之前的状态。陈晓晴只是偶尔发现,姨夫很少再同她讲话——或者根本没讲过话。她不太在意,直到有次晚餐时,在那女子的启发下,晓晴刚刚开始谈了一点点个人的理想和抱负,却见姨夫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冷峻的笑容,她被吓到了,话音戛然而住。。。。。。而且,似乎永远没有再续的必要了。
几天之后,陈晓晴独自回到家中。一五一十,将所历之事报与家人。陈太太愤而不平:“原来他是想让我们家小囡去给他们当女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奶奶也忿忿不平,口中一直嘀咕着:“世道真是变了!世道真是变了!”虽然,世道早已变了——因此家中没有人再费心去纠正她。
陈父疼惜自己的孩子,摸着她的长发,连声道歉:“爸爸不识人!差点害了女儿!”
晓晴倒是安慰父母:“你们不会害我的——女儿肯定会回来的!”
“对的!人有时会看错人,也会说错话或者做错事。但是你要记得,人不能走错路!”
“我晓得!”
不久,听说那个长得很像阿姨的文工团演员,去了香港,真正取代了阿姨的位置。她原来的丈夫,既能无耻地为利而协助他人与妻作乐,自然不会令妻子心存内疚了——人之无耻,竟至如此!
陈晓晴的那次经历,原本不值一提。在她之后的人生中,也许会再次见到那样的嘴脸。然而,刚刚涉世,对人生充满憧憬的年纪,来自尊敬长辈的那份酷冷,却不免令人耿耿于怀,挥之不去。。。。。。
回到上海回到家,回到了爱人的身边。
陈宏抚着她的脸,轻声慰籍:“别难过,只当一次经验吧!以后我不会再同意你跟着别人去瞎撞了!”
等着礼物的闺友们,听到她的这段经历,都嚷了起来:“香港那地方是不能去了——人变得太快了!”
晓晴倒并不赞同:
“不在于去的地方——而在于去的是什么人!”
有些东西在骨子里,与生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