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慌不择路
高考临近。
那些“数理化”成绩优良的学生,都集中在提高班里,继续提高着“数理化”的水准。她/他们自身的爱好似乎不很重要,争取以优秀的成绩考入理工大学,才是其唯一的光明前程。
可是在乐民路中学提高班里,却至少出现了两个意外情况。
第一个是那位对学习没有多少主动性的周洁。虽然其课后指导不断,但辅导老师除了帮她完成当天学校所布置的作业,帮她应付学校里一次次的考试和测验之外,其他“辅助”的教学内容几乎无法展开。
但人各有命!在周洁身上有个可喜的特殊现象:每次模拟考核之后,所有老师都发现周洁的平均分数仍然尚可入围。就这一项令人欣慰的结果,让周洁侥幸地留在了提高班里。对自身的要求并不高于他人对己要求的小洁,便心安理得,稳稳地坐着末尾的那张宝座。
占据“宝座”还不算难事,难的是这样一个“忽上忽下”的学生,其大学入门到底应该选择理科还是文科?这才是所有校内校外的老师和家长,目前考虑得最多的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照例不是周洁本人所该考虑的。她只消作好她的本职工作——努力读书,准备应考。
另外那个为之头痛的,是周洁的好友陈晓晴。
高考复习的最紧张阶段,也是晓晴业余时间最忙的阶段。除了几乎每两周必看的内部或西方电影之外,她最开心的时间就是阅读那些被抄家后退回的、以及新买的中国传统的和世界名著。
由于每天回家之后,她的业余时间大部分要花费在课外作业上,因此作为交换,她便常常在书包里夹带上一本正在阅读的小说。当然,学会了识时务的晓晴,尽量避免在上数理化或班主任的课时,开太多的小差。
平心而论,陈晓晴内心最为歉疚的是那个非常看重她的语文老师。自从学校开始抓教育质量的那一天起,每当有领导和其他学校的老师前来旁听或参观语文课时,陈晓晴总是提高班里回答老师题问或通读作文的代表学生。
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刚开学,语文老师带给陈晓晴一个喜讯:“陈晓晴,你已被本校推荐作为代表,参加上海市中学生的作文和演讲比赛。你一定要好好准备,为校争光!”
晓晴无尚荣光,甚至同意了老师的建议,在她的文章最后加上了“放眼全世界”的结束语,伴着一个双臂上举的完美姿势,她最终一举夺得了二等奖。
就是这样一位深得语文老师信任的学生,竟为了节约语文作业的时间,用刚刚学会一知半解的“文言文”来做文章。同别人的长篇大论相比之下,她的文章才寥寥几行便交差了事。那日把老师气得在课堂上多花了大家十来分钟的时间,讲述了一段有关“半桶水”和“一桶水”的故事,然后就直接点了她的名:
“陈晓珺,请你站起来谈谈对此事的看法!”
不料,那个“骄”字出头的学生竟毫无谦虚之心、毫无谨慎之言地回答:“我个人认为,桶里的水满而不溢,岂不是太可惜了!若只有半桶水,却能看到它流出来,才算真的有本事!”
结果可想而知——全班哄堂大笑!
其中也包括那位哭笑不得的老师——毕竟那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除了语文课,还有经常在底下阅读课外小说的,就是政治课了。其实对于陈晓晴而言,他们的政治老师是最具吸引力的。首先他来自部队,第二他长得非常英俊。记得当老师第一次走进教室之时,班里的所有女生都尽量地撑大双眼,坐正姿势,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讲课;而他的出现又让一些男生自惭形秽,因此沿续至今,班里的许多男同学一到他的课上,便谦虚地把头趴在书本上,酣睡整休。
每当看到政治老师,陈晓晴的心中还不免会想起一个人。那段不久以前的交往,总有一丝记忆悠悠在心。。。。。。
回到课堂上,那天政治老师正在给同学们讲解着“矛盾论”或“相对论”?
陈晓晴照例在台板底下偷读着自己的“课文”。当然,她的耳朵倒是习惯性地往里灌着讲台上,老师正在喋喋不休的故事。
记得那位既是校长又是数学老师曾经告诫过所有学生:“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那么在最最关键的时候,你最最担心的难题,往往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刚好在毫无准备的时候,政治老师点到了她的名字:“陈晓晴!”
慌忙之中,根本还没搞清老师点她名字的原因,晓晴便条件反射地把书往里面推进了一些,手撑着台板一下子站了起来,以稍不耐烦的态度匆匆回答了一句:“若是这把‘矛’扎不进那把‘盾’的话,为何不去找把‘剑’过来试一下?”
不料这个解答,竟唤醒了所有酣睡之中的同学——不免又是一起哄堂大笑!
爱好文学,却身在提高班的陈晓晴,如今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人生选择。她的未来是否可由自己掌握,我们姑且观之。
看来刚刚在“矛盾”课上出尽了洋相的陈晓晴,这次又应了校长的那句话,在最最关键的时候,把“矛盾”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庆幸的是:陈晓晴的家里有一位“智者”。因此,带着如此“矛盾”,晓晴再次把希望寄托在父亲的见识上。
“你考虑过没有,你的个人兴趣究竟在哪个方面?”父亲就是父亲,他从来不会忽视女儿自己的意愿。
“我当然爱好文学——除了诗词”,晓晴坦率直言。
“那你希望将来自己的职业是什么?”父亲继续由浅入深地启发和提醒着自己的女儿。
迄今为止,晓珺真的没有过任何职业计划。她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究竟适合哪些工作,又可以胜任哪些工作?她与其他同学一样,考虑最多的是否能够顺利地考入大学,以及哪类学校和专业更容易录取自己。
“那爸爸可以给你一些提示。比如你所喜欢的文学,将来的出路主要是‘作家’和‘老师’,你意下如何?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哪一种职业?”陈父循循引导。
不谈不了解,一听到父亲的提示,晓晴还真是有些讶异!她暗想:“对啊,我是做老师的材料吗?那些被称为作家的,不都要等到把‘老’字,搬到姓的后面吗?”
晓晴语塞。思虑再三之后,她轻声问道:“那记者呢?做记者不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吗?”
陈父在沙发上微仰起头,与其说是在考虑这份职业的可行性,不如说他在择词以劝:“记者的职业相当特殊和敏感,不论你的出身或是你的性格都难以涉足期间。你若选择文科,比较现实的,就是当个教师;或者向你田叔叔那样,做个图书方面的管理人员——你倒是有机会可以读破万卷书了。”
听到这里,陈晓晴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是她自己给自己作个评分的话:要达到人民教师那样“为人师表”的高度,恐怕这辈子较难实现;然而只做一名图书管理员,又好像委屈了自己现在这么拼命地读书迎考。
因此她只得采取缓兵之计:“爸,让我考虑考虑再作决定。”
父亲向来体谅自己的宝贝女儿:“是应该全面考虑清楚”,顺带又提醒一句:“同时,还要比较一下你平时文科和理科的考试成绩,以及掌握的熟练程度等方面。”
左右为难了自己好几天,陈晓晴无可奈何但必须痛下决心。晚饭之后,她对父亲作了一次思想总结和汇报:“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的‘数理化’成绩远远超过了那些考文科必须的学科。大学还是决定选择理科。”
“爸爸倒觉得,或许还有更加合适你的选择。”晓晴万没料到,这次居然是父亲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原来,在陈晓晴白天食饭不香,晚上辗转反侧的那几日,她的父亲也在到处了解,逢人打听是否有适合孩子前途的专业。
每年临近高考,几乎从事所有不同职业的家长们,都在忙着为自己的孩子了解有关高考的所有信息。不仅如此,那些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不论是公寓、弄堂还是洋房里,不论是为儿女、为孙子孙女、还是为弟弟妹妹等,人人全力以赴,乐此不疲地传递和分享着各类高等院校的招生信息。人们毫不懈怠地听着、传着、分析着,似乎个个都是这方面的知情者,又彷如每个家庭中不久都将诞生一位光荣的“大学生”。
晓晴的父亲,从同事那里了解到了一门特殊的学科:它既需要考生参加理科的考核项目,读的却又是同文科有关的学科——听起来,似乎完全是老天为自己女儿所特别安排的一条出路。
因此,陈父那晚的心情显得十分轻松:“上海的‘沪建大学’倒是有一门特殊的专业,应该非常适合于你。”
“什么专业?”晓晴按奈不住自己的迫切,紧追急问道。
父亲笑笑,把手放在爱女的头上:“你英文成绩一直都还不错,对吗?”
“是啊”,晓晴不解地回答,同时心里非常疑惑:考外语系也是属于文科生的范围,自己根本无从应对地理历史和政治试题。她试问道:
“那不也是文科吗?”
“不然!”父亲继续故弄玄虚:“沪建大学的那个专业,是同德国教育机构合作办的。据说学生的前两年在国内读书,后两年将会去德国深造。”
“有如此好的机会?!到底是什么专业呀?”这下真把晓晴给牢牢套住了。
“科技德语!”
“德语?”这可大大出乎女儿的意料范围。
从小到大,陈晓晴曾经幻想过去做一名军人,也梦想过在自由体操中夺冠;又曾经以为会下乡当农民,或者运气好的话,成为工人阶级中的一员;最后又赶上了教育改革,获得了作为国家未来科技人员的考核机会——甚至于做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也似乎在她的脑海中闪亮过一次。。。。。。
总之,陈晓晴曾经想过一切可能与不可能的职业或前途,可就是万万没有想到过,会去读“德语”!
女儿的过度反应倒是在她父亲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刚才先将那门学科的一切有力条件都作为前置,让孩子对此有一个先入为主的了解。
这一招果然极其有效。原本不予考虑的专业,如今却充满了吸引力。陈晓晴再一次地开始了她的梦游:“多一种语言能力,或许真的会多一份人生选择的机会?”
虽然仍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但时不我待。陈晓晴在临近高考时还是作出了决定:首先报考沪建大学的“科技德语”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