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歌月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睨着子犀,冷了声音“那也就是说,打你去请太医之后,梁昭仪的身边便只有掌均姑姑一人照料了?”
子犀一愣,但还是点头。
“平日里梁昭仪也只允你和掌均姑姑二人近身侍奉吗?”
“回殿下,是的。”子犀暗暗咬牙,额头上也暗暗开始出汗了。
“既然梁昭仪事无巨细只让你们二人侍奉,那么梁昭仪何时入月你二人也一并十分清楚了?”歌月瞟见子犀额头水色,暗暗勾了唇。
“是的。”
“既然如此,本宫倒有一事请教了。”
子犀勉强一笑,道:“婢子不敢,殿下直接问就是了。”
“梁昭仪到底何时有孕?何以整个后宫竟是一点儿风儿都不透?太医院那里似乎也无备案吧?”
歌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子犀,这一连三问,却是目前此事最大的疑点。
有孕瞒而不报,罪犯欺君,梁昭仪这般遮遮掩掩的,明知道自己有孕还敢顶撞母后乃至动手,这又到底是为了什么?祸心可见,寓意栽赃。
歌月背对着平宣帝,所以他看不见此时歌月脸上嘲讽的笑容,他只知道梁昭仪那个贱人,竟敢设计自己、设计皇后!
今日若不是漪儿在此及时点醒了自己,恐怕大错铸成悔之晚矣。
想到这里,平宣帝阴霾的目光渐渐染上几分怒意,只是当着歌月的面儿不欲发作故而一直强忍。
子犀忽而有些慌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反驳歌月“不是这样的!夫人月余前便感觉不适,故而请了周太医前去诊脉,然周太医告知夫人虽然有孕,但是忧心过甚,故而胎像不稳。夫人怕此胎难保,到时若难保落了胎难免陛下太后伤心,这便瞒下了,打算胎像稳了再行上禀。陛下,夫人用心良苦,其心可昭日月啊!”
歌月冷笑,这个子犀果然不是凡人,几句话之间越发沉稳,四两拨千斤,混淆试听企图扰乱父皇固有的认知,字里行间皆是赞扬梁昭仪德行昭彰,这意思,可不就是一个贤良淑德的贤妃吗?
平宣帝闻言,眸中怒火略有平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宫女,并未置一语。
殿中一时沉寂无语,而就在此时,一个细细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瞬间又将众人视线拉回。
“可若真如这婢子所说,梁昭仪必定十分小心,又怎么冒冒然冲撞了皇后殿下?”
平宣帝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竟是一向温柔寡言的柔顺常竹氏,本就是个兔儿般易受惊的人,见自己目光瞧着她,竟害羞地红到了耳根子。
平宣帝心里的怒火瞬间就平息,再投向大殿中央跪着的宫女子犀时,就那么冰冷无情地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仿佛料到平宣帝就要开口一般,歌月抢先道:“父皇,既然梁昭仪的胎一直都是周太医照料的,不如问问他,梁昭仪这胎,到底是何情况?”
平宣帝半张了的口尴尬地停了半响,最终还是无奈地合上了,对上歌月的眸子,点了点头。
歌月到底想做什么,他这个为人父亲的简直太清楚了,这孩子的性子和他有九成相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她手段的狠辣他不是不知道,但令平宣帝困惑的是,这样性子的人,竟还得了个为人称颂的美名。
每每赵德忠和他聊起华倾,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词,赵德忠说的最多的就是华倾对于那些被欺凌的宫人如何照拂,早先听闻的时候,他还惊讶了好一会儿,这孩子看着虽然整日里笑眯眯的很和善,但应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后来和太后深谈的时候,平宣帝这才开始真正地了解他最小的宝贝女儿。
萧太后有一句话说的很好,面若修罗,心如神佛,说的就是歌月。当时平宣帝乍一听还笑笑说:“母后可是说反了吧。”
但是萧太后瞥了他一眼,淡笑道:“都这么些年了,你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老太婆我在后宫前朝打滚了这么久,还从来没看差过一个人,尤其是自己的孙女儿,她心里头有几个心眼儿老太婆还是一清二楚的。”
平宣帝这才正色起来,开始重新打量自己的女儿,这孩子命苦,年仅六岁便出了宫,这些年必定是吃了不少的苦,真要说起来,自己和她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年的光景,看来自己这个父亲,当真是不称职。
见平宣帝面露惭愧,太后用膝盖想也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手里捏着竹简在他臂上敲了敲,面露不耐“走走走,回西宫去好好想想,别打扰老婆子我参习道学。”
平宣帝就这么被自家老母亲赶了出来,一路上步行回未央宫,想了许多,也感悟了许多。
思绪回笼,平宣帝再将目光投向歌月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带了些心疼,这些年这般纵着她,多少也是存了弥补的心思。
这般一思量,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的平宣帝,便不欲再管了,随便她怎么折腾,梁家人那边儿,这些年被自己故意打压,如今就是梁昭仪出事,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歌月见他首肯,并不知平宣帝心里头盘旋而过那么多心思,现如今她只想地将梁昭仪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周太医,本宫问你,梁昭仪的胎,到底如何?”
忽然又被点了名,周太医单薄的身子颤了颤,半点儿不敢再看歌月一眼,只一个劲儿埋了头往胸前凑。
“回、回殿下,小的在一个半月前被子犀姑娘带到夫人宫中看诊,当时,当时……”
周太医看了子犀一眼,瞥见她眼中吃人一般的光,瞬间将头缩了回来,颤着声音道:“当时夫人确有一个月的身孕,但是脉象实在不稳,不过只要悉心调养也便无事了,只是、只是不要动作过剧烈,是不会有问题的。”
周太医说完,周容华的唇角便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蠢货。
事到如今还敢攀咬,当真是要钱不要命了吗?
歌月心里也是冷笑,睨着周太医,继续问话“那你的意思就是母后今日惩戒的一巴掌将她腹中孩儿打没了是吗?”
在场众人都不知这华倾公主说话竟这么直白,目光纷纷落在至始至终挺直脊背跪在殿中央的项皇后身上。
项婉清仍旧一动不动地垂着眸,仿佛殿中发生的任何事都和她没有关系,如此,倒是成就了一番清丽孤高的姿态。
周太医身子抖地越发厉害了,一句“不敢”竟是半天也没能说全。
“没什么敢不敢的,梁昭仪请你照拂她腹中胎儿,如今这胎没了,看来周太医医术不佳,依本宫看来,今儿个也不用再审了,直接拉下去砍了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