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并没有结束。
一名下巴左侧长着颗大黑痣的劫匪跳了出来,对着叶默肯定的说,“我认得你!前日曾为今天假扮劫匪阻扰其他考生有过详谈。”
叶默有些皱眉,正主都不说话,劫匪自己跳了出来,这不正常。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犯不着这么拼,在这诬陷上出力越多,就越是不将学宫放在眼里,这里毕竟是在天下有着鼎盛名誉的学宫,而他们针对的人即将成为学宫学生。事情败露,就算学宫不屑出手,附近也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和这种小人打交道,甚至会处处刁难,那结果必然是他在此处生活不下去。甚至此事传扬开来,他在天下都将难以立足,得改名换姓,夹着尾巴做人。
有第一个跳出来,就有第二个……
“昨天你来交定金的时候我也见到你了。绝不会认错。”一名赤着胳膊的劫匪出来附和。
百岛湖的遭遇让叶默很不理解学宫的做法,以己及人,诸多考生也必然对在那一片好山好水的遭遇有着莫大的愤怒与不解,特别是那些没有通过的考生,好好的一场考试,像是变成了一场闹剧,学宫如此放纵,已经有些人心失散。叶默稍有不慎,无须坐实罪名,只要有着较大嫌疑,就会引起公愤,而且真正做这些事的人看到有人背黑锅,必然会暗中推波助澜,祸水东引。到那时,就算学宫相信他是冤枉的,也必须对这悠悠众口有个交代。
所以这事不能被定在叶默身上,叶默之前觉得单刀直入,将柳唯开打倒就行,现在看来,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要多了解一些,便追问了一句。
“何时何地?又是如何说的?”
“大概昨日戌时,就在学宫往东不到十里的河间帮。那是我们一帮水上兄弟的居所,谁来谁走都瞒不了人,你与我老大相谈半个多时辰才离去,之后老大就召集我等商议。”大黑痣劫匪说。
叶默皱眉,瞟了一眼刚刚站起但依旧有些畏缩的柳唯开。既然敢这么说,也就是说他们知道叶默昨日戌时在做什么,有把握让叶默证明不了自己昨日戌时所做的事。
晚上他都在夫子庙,那名老人可以轻易证明他的清白。
他说出实情,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进入夫子庙就可以彻底摆脱嫌疑。那位老人在那里安安静静呆了数十年,这一点困难就要叶默去打搅他老人家?叶默不愿意这么做。而且,学宫开学,没有成为修行者之前,那位和蔼的老人不会他进夫子庙。
外人不会知道老人已经不让他进夫子庙,他们料想叶默不会用进入夫子庙的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柳唯开这个怂包能想这么远?
叶默狐疑的问出与诬陷毫不相关的问题,“那按你这么说,我这算是被你们出卖了吧?你们本是拿人钱财做事,这样不会没钱拿?如果我是雇主,是不是可以不给钱?”
叶默跳线太快,跑题太远,大黑痣劫匪有些跟不上节奏,结结巴巴道,“我……我们老大说了,你就是个穷小子,他上当了……你……你果然不想付钱,那就不要怪我们把事都捅出来!”
他提醒了叶默,“你们老大呢?”
那人不知为何有些惊惧,第三名劫匪抢着说,“这等小事,何须我们老大出马。”
这个时候船大叔突然冲过来,拽住叶默衣领,哭嚎得悲惨凄厉,“你这个天杀的卑鄙之徒,小老儿全家都靠这一条船,儿媳早年不幸淹死在渭河,只留下十岁的孙子,还有我那老母亲,从来没有享过福。我的娘额,还有小帽儿,如今靠什么过活,你这是要了我全家的命!”
叶默被这突然袭击闹得有点转不过来,但船的毁坏的确是他的关系,急忙扶着船大叔轻声说,“大叔,船我一定会想办法赔给您的!”
船大叔愤怒的推开叶默,吼道,“有钱就可以随意损坏陪伴我半生的船?我不要你那几个臭钱!你这样心胸狭窄,专做无耻勾当的人没有资格进入学宫!要是你这样的人也进入学宫,老儿现在就死在这!”
被船大叔这么一吼,叶默脑中像是有很重要的东西显现出来。他还在思索,花姐已经忍无可忍,她只知道这一个个都在放屁,让她很不爽!
她的做法十分简单粗暴!
冲到船大叔身前,一只手就将他举起来,瞪着他怒道,“你想死,老娘成全你!”
叶默大惊,船大叔和柳唯开那种小人不一样,大喝,“花姐,住手!”
花姐一声冷哼,愤懑不甘的将惊骇的船大叔扔到地上,倒也未下重手,不然以她地级武者的实力,两百斤的石球也可以轻易抛到百丈以外,足以将他摔成肉酱。
其他人都忧心忡忡,这些人众口一词,诸多考生群情激愤,对叶默十分不利!
圆圆此时反而平静又坚定的握着叶默的手。
叶默看到船大叔十分悲伤痛苦内疚的样子,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船大叔——是真的想死!
叶默突然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袭上心头。身上遍布寒霜,却怎么也压不下那团怒火从心底盛放,燎向全身。
苍白的脸涌起一股不正常的酱红,重伤之躯又积郁在胸,一道逆血从口中喷出。吓得圆圆脸色煞白,双眼噙满泪水急切扶住叶默。
众人也连忙围上来,君悦兮黛眉微蹙,在他胸口拿捏几下顺气,“臭小子,放宽心,姐姐都相信你!”
叶默一言不发,推开众人,也放开了圆圆的手。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也知道了这一场所谓诬陷的真正目的和真正的手段!
他们的诬陷在外人看来似乎合情合理,没什么毛病,但当事人都清楚这是假的。故事可以编得精彩绝伦,但是‘演绎’这个虚假故事的人突然改变以往的作风乃至人格,他的表情不可能这么惟妙惟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情绪是真的。情绪不一定是针对眼前人事,也可以是针对脑中人事。
短短两个时辰不到就汇聚这么多人为自己所用,想好这么一套没什么破绽的说辞,柳唯开没这么聪明,没这能力,他也不知道叶默是进入夫子庙的那名传说中的少年。
更直白点,柳唯开没胆!
叶默望着阴暗的天空,暴雨已停,临近夜晚的天色比之前更加灰暗,笼罩着他所能看到的一切,逃脱不开。百姓苑已经点起不少烛火,这片平地也燃起数堆篝火,映照在所有人脸上明灭不定,光暗相间,显得异常恐怖。
叶默之前处于弱势,也从未将柳唯开这怂包放在心上。
但此时却不得不将他多看几眼,很冷漠。柳唯开已经不是自己,而是棋子,被阴险冷血狠辣势力利用的棋子。
船大叔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诬陷叶默呢?利诱?要多大的利益才能让他们改变自己以往的作风,无视强盛的学宫?
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拿住他们家人的命,就能真正控制他。有绝对把握让其听命,才能当着学宫当着诸生的面肆无忌惮诬陷叶默。
之前突然提到劫匪老大,大黑痣劫匪有些惊惧,另一个也在怕,抢先答话是在掩饰些什么。叶默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劫匪老大死了。
幕后人用他们来诬陷,成功则万事大吉,不成,他们也可以隐晦的带给叶默一句不得不信的话,“你进学宫,我就杀人,会有许多人因你而死!”甚至后面才是关键。
之所以会找上柳唯开他们,想必是柳唯开本就心怀不忿被幕后人意外得知。这样子,一切都顺理成章。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要针对叶默?
对方没有派人直接杀叶默,却这样冷血随意拿无辜性命相威胁,这比幕后的人直接派人来杀他更让他愤怒!
他有一种直觉,这和冰冷女子是两股势力,虽然都是阻止他进学宫,目的一样,心性完全不一样。
魔人凶残,但魔人中大多数都不屑用这种办法来达到目的。在叶默自己收罗的破烂故事书中,只有最大的反派才会这样冷血无情。
叶默将心底的寒意和怒火尽数压下,冷静下来。这就是花姐所说的一家独大,天下为敌?一个简简单单的入学考试也跳出来这么多阿三阿四?可是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他?他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进入了夫子庙,跟这有关?
那些故事书里没有提到过夫子庙,隐约透露出来的信息,故事发生的时候,中原还是一片混乱!发生过什么跟夫子庙有关的重大事情,让这些强大的势力如此大费周章阻止他进入学宫?对于儒魔曾经的那些大事件,他似乎比所有人都了解,可是许多修行者世界里常识性的东西,他十分匮乏,这两天都没来得及了解。
阻止他进学宫,想必是要断绝他修行的希望。
叶默脑中无数疑问,然后便是挣扎。
只是进入学宫而已,一件很简单的事,也要踏着尸骨,趟着血水前进?若真的这样为达目的不顾一切,这么多考生怎么看待叶默?学宫怎么看待?天下怎么看待?
最重要的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幕后的人是在攻心!
叶默做不到无视船大叔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因他丢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