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亲自出手是幕后人最大意外,叶默如何让人出人意料都没有关系,因为他没有破局的能力。甚至可以说董仲舒是唯一能破局的人,但幕后人没有将他考虑在内,因为他的境界太高,无法估量也就无法做出有效应对,这样的人想出手,任何措施都没有用。
在叶默的猜测里,劫匪老大应该早就死了,可还是有一人死,这里面有一个讯息是幕后人告诉叶默的,叶默借势也没有破局的能力!攻心并没有停止,叶默只有离开这个漩涡才能摆脱。并且叶默相信,就算董仲舒不告诉他,幕后人也会想办法告诉他这个事实!
叶默既震惊又是一阵心寒,也有些挫败,突然认识到人命在许多人眼里真的很不值钱!但他不会就这样离开,因为这里有朋友,有眼前这些可爱的人,有了牵挂。
董仲舒把手放开之时,就像是全力以赴艰苦战斗刚刚结束的叶默全身无力的瘫软到地上,被君悦兮一把提着坐起!他承受这样非人的折磨,效果十分显著,董仲舒也不愧是超越宗师的人物,他身体上的创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心神的消耗只能慢慢恢复。
考生中明确支持叶默的只有百来人,场中还有三千多考生,就算有些保持沉默,依旧差距巨大,后面的大部分人视线被阻,看不清前面发生的事,还在大嚷着处置叶默,请学宫给个公道。
状告叶默引凶兽袭击他的方奇在前面看到学宫老师的态度,目瞪口呆,今日之事跌宕起伏,太出人意料。先是叶默被状告,众人喝骂,他气势凌云质问柳唯开将其打倒在地,而后诸多证人言之凿凿将罪名落在叶默身上,叶默居然就此承认了罪名,他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哪知宫长大人消失一阵之后,似乎还另有隐情。
方奇慢慢移动脚步退回人群中,叶默说的对,这事情,他不该参和进来。
柳唯开同样看到了这一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到宫长消失又突然回来,不仅没有马上处置叶默,似乎反而有些关照。他很害怕,害怕学宫反过来处置他,害怕叶默报复他。
他跪伏在地声泪俱下,“老师英明,我等受他人胁迫,有人毒打我们,我们抵死不从,可……他抓了船大叔的家人相威胁,还杀了劫匪的老大。我们几人顾忌船大叔家人的性命,不得不如此,望学宫明察!”
人群中再次安静,震惊,剧情突然逆反,让所有人脑子里打了个死结,转不过来。
另外三名考生惊愕而后痛恨的看着突然变脸的柳唯开,现在船大叔家人生死未卜,情况未明,柳唯开这样等于是将船大叔家人置于死地!
船大叔更是绝望的跪坐在草地上。
仁字门的那位温和老师拦住另一位脾气暴躁的雄壮中年老师,走到柳唯开身前,温和的说,“学宫自会公正处置,起来说话。”
柳唯开心中窃喜,只要能瞒过老师就好,应声起来。
温和老师又扶起船大叔,轻松平和的聊家常闲事般道,“这位大哥,您不用担心您家人,妻、孙子还有母亲都没事,今后您放心在学宫打鱼,不会再发生这等事!我等师生还得偶尔坐您的船游湖呢……”
船大叔大喜,他先前还以为一切都完了,哪知好得不能再好。一想到自己先前所为,老泪纵横,急忙跪下,被沛离一手拖住,“谢谢学宫!老汉对不住那位小兄弟,是老汉胡说八道,老汉有愧!”
老师安抚好深深自责的船大叔,走向那剩余的三名考生,冷厉的看着他们说,“你们有何话说?”
三人面露愧色,“学生知错!”
他对柳唯开温和,对船大叔像是家常,对他们却是严厉的教育,
“古今谁无死,人无信不立!你们不仅自己不仁,也让船大哥一家不义!
人而不仁,何以为人!
尔等今后不用参加稷下学宫考试了。”
老师说的‘信’和浩生不扬家传功法里说的‘信’,意思相近,是信念!
他们以后都不可能再进入稷下学宫。三人顿时无比沮丧,羞愧难当,无言以对。他们也无惧生死,诬陷好人本就是丢掉了自己的‘信’,没有信念的活着,对他们来说就是苟且偷生!以这样情况保全下来的船大叔一家也会终生活在愧疚之中。此时能真相大白,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富贵权势,武道修行,都是属于你自己的能力,只要你能用得上,都在考试规则,所以儒园内的那些混乱,你们中间有些人也不用担心,学宫不会追究。”老师走到台上第一句话表明了学宫的态度,也表明学宫知道很多事,然后他接着说,
“上月下旬,魔人围攻稷下学宫之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魔人虽退,但其目的已经达到,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如果大家对两百年前魔人之祸不够了解,自己回去好好看看记载。
儒家,包括学宫这些年一直轻视魔族。但上次大战,足以表明魔人绝不会比儒家弱!
学宫是魔的大敌!今后你们将面对的是魔,学宫将变成保卫天下、战斗的前沿,你们只要是学宫中人就无法躲避,你们必须挡在身前,而不是躲在城墙后面,今日之考试不过是小试牛刀!
若心生畏惧者,明日正式入学不用来了。”
老师不再理会他们,又面对着叶默身前的那些坐着的考生,“你们中通过考试的,进入学宫后,每人奖励半个学分,没有通过考试的从本月十六日开始,可以在学宫学习一月。”
许多人露出惊喜,一人起身询问,“敢问老师,学宫学分有何用处?”
“进入学宫后自会知晓!”
那人坐下,旁边一人似乎有些了解,小声解释,“学生每年达到十个学分才能申请年度考试,考试合格进入下一年度学习,否则逐出学宫。
学分可以换取强大传承,换取跟随学宫老师修行的机会,甚至那些隐居在学宫的奇人也有机会遇到。如果拥有五十个学分,可以直接以此作为推荐参与景国秩俸三百石以下任何官职考核!听说还有许多其它用处。”
那人惊叹,“哇!县长的秩俸也不过三百石,而这还可以任意挑选官职!”
“嗨,你别想得太美,只是获得推荐,也要你自己有真才实学!而学宫学分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学宫每一届学子能修完四年毕业的人只有一半左右。其中有许多就是因为学分不够……不过能够获得推荐,愿意去做官的,大部分都能通过朝廷考核。”
“至少我们现在已经先人一步,得了半个。”
人群一阵纷乱,数人走出,一名高额圆脸男子大声问,“老师,为何给予他们奖励?”
老师平静回答,“圣贤之学教以明德辩惑,他们能学以致用,明辨是非。”
“这不公平!我们同样猜测这位考生是被冤枉的,也有许多人与我们一样,并非站在人群中就是对立面。”那人面对老师不慌不乱的道。
“夫子曾说,知道是符合道义的事情却不去做,这不是仁!”
老师的声音很淡,但在几人耳中却犹如雷霆轰鸣,他们自以为有理,老师并没有怎么严厉的长篇训诫,只是简单直接又准确的告诉他们这不是仁,就让他们知道这就是懦弱,不用给自己带高帽子。
几人惭愧退下,引起人群中不少人的嗤笑。“哈哈……不自量力,学宫老师是何等人物,做事自有道理,自取其辱!”
老师之前耐心解释,可听到人群中的嘲笑声,却对着那些人毫不留情的怒骂,“嘲笑为自己争取公平的人,你们又怎会有为自己争取公平的勇气?将来成为了上位者只会继续嘲笑为自己争取公平的天下百姓,更不会顶着上级压力给天下百姓争取公平公正!不是贪官污吏就是滥竽充数之辈!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三者之一都做不到,地位再高也不是儒,而是奴!”
仁字门老师恩威并施,又以理服人,不到十字时将纷纷扰扰的诸多考生问题解决,并且让所有考生心服口服,怨气全消。他走到叶默身前,“你可有话说?”
老师之前不知道叶默的名字,但对他儒园中的表现比较满意,笔试自然是十分,综合评价三十五分,他给了二十三分。这个分数看似有点低,可实际上是叶默仅凭百岛湖之前的表现获得,之后先是有魅的干扰,而后时间无多,他不得不直奔终点。“仁”字门进的考生五百四十七人,综合评分超过他的并不多,三十分以上的只有一人,那名考生叫陈奉儒。
叶默认出是仁字门的老师,急忙起身一礼,“学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势力盯着我,而学宫似乎无动于衷。”
老师淡淡的道,“夫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学宫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学宫会为天下儒生提供遮风挡雨的场所,提供强大的后盾,但你愿不愿意进入这个场所是你自己的事,你如果想遮蔽一下风雨,那也需要你有勇气迎着风雨前进一段距离。”
“谢老师点醒,是我的想法太狭隘。”叶默诚挚礼谢,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状态不好。他早就习惯一个人面对一切,怎么会有着让学宫解决一切的想法?天下儒生何其多,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事,学宫也有学宫的事,自己也有自己的事。而且宫长大人的亲自出手就已经是给叶默帮了天大的忙,不然真的没有把握救下船大叔一家。最近受到长辈、朋友真切的照顾太多,不知不觉心里有些安逸。
老师看叶默并没有怨天尤人,有些欣慰,顿了顿接着说,“夫子弟子宰我问夫子:‘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
这些话他从故事里看过,明白意思,夫子是讲遇到有危险的人要救,但不能把自己陷进去反而又需要别人来救,走到‘井边’是一个度。他知道老师是在教导他,也明白了老师之前对那三名考生所说的话。老师是重视信念的人,老师不是让三人看着船大叔一家被杀,也不是让他们当即以死明志。事可以暂且按幕后人的做,但要坚决的表明自己态度抗争,幕后人用这种手段成功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难道要终生成其傀儡?
叶默再拜,重复了老师之前的话,“古今谁无死,人无信不立!”
老师笑意更浓,又随意的道,“除了柳唯开,其余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