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默的样子很凄惨,大腿上各有一个匕首扎出来的伤口,小腿骨被铁珠撞裂,走路一瘸一拐,身上血迹邋遢,偶尔开合的嘴唇还可以看到洁白牙齿间数个森然恐怖的洞,不时咳出一些血来。
他的表情很严肃,眼光炙热,似乎在面对人生中极其重大的事,脚步一瘸一拐也依旧是很沉稳的味道,他的话隐藏着其它的意思没有明说,但在场的另外两人都能听懂就够了。
柳唯开惊恐的用一条腿和两只手跌跌撞撞逃走。
叶默抱紧圆圆,他不紧不慢的跟在其身后。甩出手中半截匕首,准确无误的穿透柳唯开完好的那条小腿腿脖子,嵌入腿骨中,他将匕首还给了柳唯开。
但还有一把,那一把匕首没有被叶默拿在手中,而是环绕着他和圆圆旋转。匕首与空气快速摩擦产生的呼啸声不断传入柳唯开耳中,像是无数苍蝇在他耳边尖厉嗡鸣,等待着他死亡,身体发臭的那一刻就黑压压的一大团云扑上去,将他变成食物,变成繁衍后代的绝佳容器。这种刺耳的声音占据着他整个脑海,给柳唯开带来的恐惧比双腿传来的剧痛更要命!
之前柳唯开从身体到心灵摧残着叶默和圆圆,现在叶默同样要从身体到心灵摧残他!这才是真正的‘还’!
柳唯开尖叫着伏在地上用两只手往前爬去,爬了十数丈,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叶默踹了一脚插在腿脖子的半截匕首,柳唯开痛得一阵抽搐,无力挣逃,此时他再无倚仗,哭喊着求饶,“放过我吧!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那日考试在船上之时,我初只觉得你有些胆小,贪生怕死,可你呢?站在了歹徒一边,反过来对付我和一位弱女子。最终我只是让你下了船!
考试结束,你跳出来诬陷我,诋毁一位女子的清白!最终事实了了,我想着你总是受了一些威胁,受了些苦楚的人,依旧只是吓吓你,第二次放过了你!
可你呢?变本加厉!”
叶默一脚踏在他左手手腕,踩得咔擦响,“先前就是这只手吧,是这只手!”叶默将第二柄完好的匕首穿透他左手掌心,强大的力道将其手掌一起陷入泥土里钉死,松开了脚。
在圆圆耳边轻声说,“你若太害怕,闭上眼就好!”
“嗯~”圆圆依言合上美目。
叶默又是一脚踏出,踩在他手腕,似乎不将这只手踩得粉碎不罢休!先前他少言寡语,但现在不得不说,‘说’也是一种行为,在此时是坚定他自己的心,彻底摧毁柳唯开必须的行为!
“我说过,你没有资格让一位善良的女子为你拿起屠刀挡在身前!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主动拿起屠刀对着一位无助的柔弱女子!你受千刀万剐之刑也不为过!”
拔出腿脖子上的匕首,甩入柳唯开另一只手手腕。踏在他胸膛之上反问,“你求我放过你,你先前可曾放过我?放过圆圆?”
一想到圆圆先前遭受的一切,若不是他突然成了修行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备受……死亡只是最好的结局!
柳唯开眼中的畏惧少了许多,不是他突然不怕死,不怕疼了,而是他知道自己绝无生还的机会,整个人都灰暗了许多,他的裤裆出现一大片湿迹,还浸出水来。
叶默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恶臭,一阵厌恶的皱眉,他经常不得不闻这种难闻的味道。因为他经常将人埋进粪坑,他让别人被这种气味包围折磨之前,他自己不得不与这种气味亲密接触,他很不喜欢这种气味!他和柳唯开拉开一些距离,调动浩然之气包裹住自己和圆圆,将他不喜欢的气味隔绝在外,然后再次缓慢踏前。
柳唯开停止了蠕动,抽噎着,“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有人让我这么做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要杀我,我死了,我母亲也会活不下去的,求求你,不要杀我!”
这种人永远都会为自己找借口,永远将问题推到外人身上,永远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的脆弱与肮脏!若其一生无灾无险,也不过是懦弱。倘若遇到些灾难困苦,做出来的事比匪盗更凶恶!更可恨!比伪君子更阴险毒辣!
被人所逼?难道你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幕后的人提前规划好的吗?人握着刀杀人,刀无罪,但是人逼着人去杀人,两个人都有罪,因为人不是工具,是有思想的、有自主行为意识的独立个体,必须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鲜血染红了指使者的灵魂,但它也染红了你的身体!
叶默如是想着,柳唯开的话并没有让他多意外。他上山看到柳唯开就知道他后面有人,因为在入试结束时他就看透了柳唯开,柳唯开不是胆小,而是没胆!齐叔是他家里的护卫,他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才会去找帮手,齐叔只是受他之命做事,不是借给他熊心豹子胆让他敢作恶的人。
这时候再来一位齐叔那样的人,叶默未必能对付得了。诱使柳唯开抓住圆圆这样一位弱女子来引他出现,这样阴险毒辣的行事风格和入试结束时用无辜性命来威胁很相似,又都是利用柳唯开,很可能就是同一股势力。他毫不犹豫的让君悦兮去追杀齐叔,也有引出幕后者的意思,他真的很想见见幕后人到底长什么样,可惜幕后人似乎不给他机会。
他扫了扫四周,再次看向眼前,怒喝,“你母亲?现在才想起你母亲,先前你若多多想想自己母亲,还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你可有想过圆圆母亲!说,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他的脸,声音干涩,不像是原本的声音。和我差不多身材,你放了我,我一定帮你查出来!你相信我,我表哥在廷尉当官,他是法家的修行天才,对于这一类的事很在行的,求求你,放过我!”柳唯开无力的。
这个时候,你就是说自己是太子都没用!杀你是眼下必须做的事,你身后的人是将来才需要面对的事!
叶默此时真真切切明白了故事里夫子那句无前无后枯燥乏味的话,“觚不觚,觚哉!觚哉!”
夫子所有弟子中颜圣最接近夫子,天资高绝,夫子弟子最杰出的大贤之一子贡闻一知二,而颜圣当时与子贡境界相差无几,却是闻一知十,万事皆通,夫子在这一点上也坦言不如,然夫子说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仁慈!
叶默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一脚踩进他嘴里,让他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脚再次抬起,有些微微颤抖,猛的跺下去,就像是天边突然飘来一座山峰压在柳唯开心脏上。
柳唯开瞳孔放大,而后再无一丝光彩。
“圆圆,对不起。”叶默轻抚圆圆秀发低语。
他离开没多远,君悦兮追了上来,气呼呼的说,“武艺平平,腿脚倒是利索,被我打成重伤,还是逃掉了!”
叶默有些失神道,“君姐姐,可以帮我送圆圆回去吗?我想在这呆会。”
君悦兮点点头,此时叶默才注意圆圆许久没说话,“圆圆怎么睡着了?”
君悦兮翻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南宫小美人为了你两天两夜不吃不睡,又经历这么大的变故,惊吓过度!”
叶默心头一紧,担心的说,“那怎么办?让花爷爷来看看?”
“这小妮子该有多相信你,刚刚脱离险境就安心睡了……行了,不用担心,让她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本姑娘心肠好,就帮你把她送回去。不过,臭小子你最好快点回来,不然她醒来看不到你,又要满天下找!”君悦兮看了看叶默身上的伤,没有多说什么,接过圆圆离开。
叶默离开后,有一个人影闪现,仔细观察着附近的痕迹,自言自语,“太过保守,错过了斩杀他的最好时机!”
……
“嗨,臭小子,一个人跑到山顶看风景,心情不错呦!”
叶默坐在拐子山山顶悬崖边,听到这清脆悦耳的声音一阵苦笑,哪会有什么好心情。没有回头,君悦兮来了。
她单手提着一大坛子酒,坐在叶默身边,揭开封泥,抱着坛子灌了一大口,“受伤之躯不宜喝酒,不过现在……给你!”
叶默怔怔的看着君悦兮风中无暇的侧脸,拿过坛子学着她猛灌……
“咳咳……咳咳咳……”他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一阵猛咳。
“臭小子,第一次喝酒吧。”君悦兮大声嘲笑,抢过酒坛子再灌一口。低低的说着,
“第一次杀人,感觉很不好!那时我才十四岁,那些个败类掏小孩心肝吃,八十三颗刚刚挖出,血淋淋的心脏放在一个大盘子里,我到现在都记得,有些还在微微弹动。我将那六个大汉剁成了肉酱,然后在那片血肉里昏迷了一天一夜。后来才知道,那是我老师还有其他几位师傅刻意安排让我遇上的。不过,我不后悔。”
叶默突然想要抱抱君悦兮,双手伸向她……抱住了酒坛子,猛灌数口,洒得全身都是酒水,刺激得伤口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君悦兮再次嘲讽的说,“总会过去的,从那以后,我很少再杀,但有些人是一定要杀的!小子,跟本姑娘比,你弱了一大截。喝酒的感觉如何?”
叶默重重吐出一口气,目光深远,重重的说,“很辣,很苦,很烧……很爽!”说着再次灌了一口。
“咯咯……臭小子,你不会将本姑娘瞎编的故事当真了吧!本姑娘真的见到那样的情形,只会吐个三天三夜,哪里会有力气砍人。”君悦兮恢复少女本色,调笑着。抢过酒坛子,“本姑娘的酒要被你糟蹋光了!”
叶默愕然,君悦兮似乎总有种独特能力,每每刚好点在他的心坎上,不深不浅。被她这样一闹腾,那种山峰压在了心头的感觉也轻了很多,似乎那些第一次杀人的沉重顺着君悦兮点开的那道口子消散出去。
他又灌一大口酒,霍的起身,眼中闪烁着明亮的电光,“君姐姐,谢谢你!我好多了,今天的帐还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