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屠一息飞越数十丈，他走了才五十丈，陆象山就动了，长剑凌天斩向一百五十多丈外的人屠，人向叶默急掠而去。十息之内不追可不代表不能出手，当然这么远距离攻击，不可能斩杀人屠，他只是要干扰人屠一瞬，然后抢先靠近叶默护住他。
人屠一拳崩开长剑，被震退一步立刻奔逃，一阵骇然，难道陆象山之前没有出全力？还是自己受伤太重。
听到人屠的话，叶默心里焦急，决不能让他逃掉！看到陆象山出手，知道自己已无危险，拼尽全力对快若疾风的陆象山喊，“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
陆象山皱眉，叶默的意思他懂，放人屠这等魔头走是不义之举，可以不用守信。有子是前贤先辈，更是夫子的弟子，但修行到了他这等境界，前贤先辈之道也只有借鉴的意义，并非一定要遵循其理。要他失信，实在是违反前半生的准则。
叶默眼中光芒坚厉，看着已经来到眼前的陆象山，再次开口，这次声音不大，语气却像是老师训导学生，“剑当一往无前！”
陆象山眼中精光大盛，背起叶默追向感知里已经十分模糊的人屠。
叶默露出一个微笑，总算没有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人屠有机会逃脱。人屠狡诈，却早已被叶默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他确信人屠还来不及发现问题。
人屠全速前进之下，放开叶默六息之后陆象山消失在他的感知里，他还不放心，没有放低速度，陆象山的感知可能比他更广。再过十息之后，依旧感知不到陆象山，猜测他应该是遵守了承诺，人屠不敢飞到密林上空观察地形，那样目标太显眼。他稍稍放低速度观察，寻找最有利逃脱的道路。
才一息时间，人屠发现一件让他愤怒又恐惧的事，他感知到了陆象山的气息！人屠一边飞遁，双手在身上快速连掐数个大穴，身上魔气浓郁数分，速度快了足足三分之一，五息之后陆象山再次消失在他的感知里。
让他愤恨的是两息之后陆象山又出现在他的感知里，气息微乱。陆象山以身化剑穿透虚空的秘术，带着叶默速度依旧比人屠快。
人屠身受重伤，使用这秘法会极大的破坏生理机能，是在耗费生命！可这样下去不到一刻钟就会被陆象山追上，以他的状态根本打不过，死路一条。饮鸩止渴也不得不喝，再次施展秘法加速夺路奔逃，这次他远不如上次轻松，一口猩红的血喷出。
陆象山消失在人屠感知里足足十五息时间，就在他稍稍放松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体内有些不正常，调动魔气好像不那么顺畅，开始还以为是受伤太重又接连使用秘法的原因没有在意，可让他越来越心悸的是，他开始昏昏沉沉，速度大大下降。
陆象山又出现在感知里，人屠惊惧，已经无计可施，边逃边喊道，“陆象山，你身为儒家宗师，居然也做这等背信之事，长久之下必然身死道消！”
陆象山其实也到了极限，没有分心反驳。叶默不容人屠破坏陆象山的道心，有机可乘，强撑着大喊，“是我与你们两人各自约定的承诺，我恳求象山先生追杀你，又怎能说是象山先生无信！反倒是你，三番两次反悔，无耻之极，该杀！”
然后他在陆象山耳边小声说，“我之前给他下了迷&药。”
陆象山差点笑出声来，觉得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哪怕叶默此时告诉他，他还是不知道叶默到底怎样下的迷&药。光明正大的放入迷&药是傻子所为，那些花草树叶没问题，酒是人屠的更不会有问题，如果是血液特殊的话，血必定会有些异样，或气息，或颜色。
陆象山想着，这位小兄弟做事真够大胆，当着一代宗师的面下迷&药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宗师对自己的身体感知何等敏锐，一点点异常就会被发现，体内魔气包裹住迷·药排出去，除了世间比宗师还少的奇毒可以无视修行者体内元气，寻常毒药很难真正发挥作用。
不过成功了，杀人屠就是万无一失。哪怕背着叶默有所阻碍，只要陆象山加紧攻击，不让人屠察觉到自身的问题，让他发现也没有时间逼出迷·药，那他就必死无疑。
人屠无法再施展秘法，陆象山背着叶默只相距十丈。陆象山信心十足的杀向人屠，数十招后，人屠看着已经睡着的叶默，终于醒悟根本不是他妈的受伤导致精神不振，是中了这野小子的诡计。人屠悲愤到吐血，杀人如砍柴的他居然栽在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手上！他对叶默恨之入骨，直欲杀之而后快！可是陆象山一剑接着一剑，他根本无法分心将逐渐融入血肉的逼出，更杀不了叶默。
又过了数十息之后，陆象山一剑斩下人屠的头颅，哪怕死了，眼睛也一直瞪着叶默，死得太悲屈，死不瞑目！可惜，叶默在陆象山背上极为安逸的打着轻微的呼噜，哪怕睡着了，也要嘲讽人屠的尸体……
大河东去，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宽阔大河之上，一艘普通的乌篷船自东向西，逆流而上，乘风破浪。船头一中年男子负手而立，背负长剑，看着这如画江山。
魔的再现，如同在这美丽画卷上胡乱泼了几团浓墨，有序的色调瞬间混乱了起来。就说他所在的颍川郡，一些江湖势力、强盗土匪也如嗅到了腥味的野猫，闻风而动，最近活动频频。
简陋的船舱内，一名瘦弱少年悠悠醒来……
叶默走到站在船头的陆象山身后，微微躬身拱手，朗声道，
“学生姓叶，单名一个默字。见过象山先生。”
陆象山嗯了一声，让他不必多礼，轻声问，
“迷`药？”
叶默不好意思的回答，
“嗯，学生独自一人行走的路途遥远，实不敢生害人之心，又为防不测，配制了些强劲的迷`药，匕首上也浸了些。
放自己的血，和切碎那些花草，都是为了沾染上迷`药。”
叶默想着之前的惊险，若一步之差，就是和人屠玉石俱焚的局面。
此时一片荒原之上，靠近山林之处，一座孤坟凸起，凄凄凉凉，简陋木制墓碑上，简单的刻了两个字——人屠。陆象山信守了最初的诺言，给他立了一块墓碑，告慰冤魂，告慰苍天！
……
陆象山讶然，他没有想到迷`药居然是在匕首上。匕首这东西本就是凶器，太显眼，反而容易让人忽视其它方面的问题。
他并未详细询问叶默之前的遭遇，也没有问让他也向往的传说中的盗梦神境的事情。
“你昏迷近一天一夜，先前听你说要去国都，我正好顺路，明天就可以到达离城。”
一天一夜？难怪刚醒时感觉极饿，狼吞虎咽两个烧饼都不知道填在哪个角落。
听到陆象山后面的话，叶默又是一怔，
“这么快！”
从颍川到离城，将近千里，坐马车至少得七八天。如果天气不好或者其它状况，极有可能耽搁了稷下学宫的入学考试。如此想来，算是因祸得福了。
“学生是想去参加稷下学宫入学考试，不知先生此去为了何事？”
“稷下学宫？看你之前思维缜密，遇事沉着冷静，所读书籍也不少，入学考试想必不是问题。
至于我，再去杀几个魔，然后教训一个人。”陆象山淡淡的道。
叶默想着以先生的秉性和能力，杀魔自是寻常，可惜自己不能与象山先生共同作战。他好奇着教训的那个人又是谁呢？谁又值得先生如此千里迢迢去教训？
他想起之前大战，“先生的伤？”
陆象山转身看向叶默，感受到他的关心，心中欣慰，轻笑着，
“已无大碍！
嗯，你之前说的几分真，几分假？”
叶默听闻先生已无大碍，放下心。听到所问，顿时大窘，之前受制于人屠之时，说的时候还沉着，认真。此时却低着头面红耳赤起来，
“关于三屠之术的来源和三屠之术的隐患，是学生……学生瞎编的。”
陆象山哈哈大笑，
“编的好，编的好！”
听到先生并不责怪他说谎，叶默也露出笑意，看来象山先生也并不是那么古板的人。叶默深吸一口气，深深一躬，
“学生向先生请教修行之法！”
叶默诚恳的看着陆象山，内心忐忑。每次他向老师提及修行之事，老师都是避而不谈，而老师给他看的那些书中又时时出现非常人的事迹。如今证实了修行者确实存在，他的内心深处的向往再一次激发。
陆象山望着他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他的心里去，沉默少许，江风吹动着河水拍在船舷上，同时拍在了叶默心里。
“何谓修行？”陆象山反问。
叶默正色，思考着那些种种不可思议的故事，不太肯定的回答，
“修行是获得种种不可思议之力！”
陆象山转身，再次看向远处岸边的山峰，那里青松苍劲，猿啼兽吼。
“生活就是修行！”
略作停顿，陆象山道，
“每个人出生后都会面对死亡，生与死之间有思想的生活就是修行！
生活中千千万万的选择，每一步历程都是修行！
修行无关成败，无关对错，无关善恶。修行关乎心，关乎道！
修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种种不可思议之力，那只是修行的一种方式。修行的目的是为了生命的真谛，生命的意义。
活着的意义都不知道，谈何修行？”
以陆象山宗师的身份，传授些修行之法轻而易举，但他没有这么随便打发叶默。这是陆象山对叶默的重视，修行之前将他的道摆正，现在或许不能领会其深意，但逐渐前进的过程中会有一个大致的思考方向，可以让他的路走得更远。
叶默点点头，似懂非懂，
“学生谨记！”
“夫子始创儒家，曾曰：‘吾十有五而至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
我等儒生皆学夫子之道。”
“先生可愿教学生修行之法？”
“伸出手来。”
叶默不明所以，照做。
陆象山两根手指搭在叶默手腕，一道细微的力量传递进叶默体内，细细感应。
陆象山皱眉，想着之前的猜测，有那等机缘，却还是普通人，也只可能是如此。他再次细细检查叶默的身体，最终无奈叹了一口气。
叶默看到陆象山的样子，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小心翼翼的问，
“先生？”
“你，无法修行！”
“无法修行？”
“是，你自己感受一下。”这种事情陆象山也没有办法，天下人万万，能修行的人少之又少。一指点在叶默眉心。
叶默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只觉体内有一股暖流，游来游去，像是在家乡山间偶尔遇到温泉泡澡一般，舒舒服服。明明眼睛闭上了，却像是见到了许多东西，空气中有许多莫名气体在移动，各种各样的气流，每一种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好奇妙，这就是修行者的能力？
陆象山松开手指，叶默脑中的一切消失，体内那股暖流也很快消失。
“你感觉到了吗？
儒家比其他修行之法对天赋的要求比较低。但你的体内浩然之气无法驻身，浩然之气在你体内消散的很快。如果只是这样，只要可以与天地间浩然之气取得联系，依旧有机会调动浩然之气为你所用，这样也可以成为修行者，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修行者中的知天命大修士，哪怕只是最弱的知天命。
但你……”
“我无法和天地取得联系，不能和浩然之气沟通。所以无法成为修行者。”叶默失望了一刹那，很自然的接过陆象山的话。
对修行者神奇的世界了解得越多，又没进去的人，就会越好奇，越想进去，叶默了解很多。
陆象山赞赏的看着眼前并没有露出太多沮丧或失望，平静接受这个现实的少年，点点头道，“是的。”
叶默无所谓笑笑道，“不能修行就不修行，象山先生可还有什么能教我的？”遇到个天下少有的宗师哪能就这么随便放过，随便扔点不要的，足够普通人受用一生。
当看到老师那些书时，他也经常想那些事是不是真的，那些传奇的修行者存在不存在。现实生活糟糕透顶，突然出现了一位神奇的老师，看着那些神奇的故事，让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怎能不心生向往？这世间是有修行者的！他刚刚接触到修行者，他第一次有了成为修行者的机会！
结果是，他无法修行！
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前一刻将他升到空中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浩瀚美丽风景，下一刻却将他重重的摔在臭水沟。
可是就算生在臭水沟，也得爬出来见太阳不是？
叶默现在想想，老师从不说修行的事，想必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也没有因此放弃他，教了他五年，陪伴了他五年，没有老师，他或许早就活不下去了，老师都没有放弃他，他怎能就因此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