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当晚没能找到罗铄。原来,好动的罗铄,只在廖仲发为他提供的那间房子里呆了不过两天,就跑回廖家大宅。
后半夜,廖承东敲开了陈克的房门。原来,廖承东已不是甘于被人摆布的人了,他早有防备。他被投进那间房子里后,就密切注意外面动向。四周静悄悄的,廖承东注意到,何满庭居然连个看守都不安排,足见他何等藐视自己。半夜里,他拿出身上准备的工具,撬开门,翻越许府院墙来找陈克。
陈克见是廖承东,吃惊又高兴,问他怎么出来的。廖承东亮了亮工具,说:“我没事,俞番怎么样了?”
陈克说:“他被人劫持了。”
廖承东说:“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一定是军统的人干的。天快亮了,你今天如论如何找到罗铄,让他打听一下。”
陈克说:“我已经去找过他,人不在。放心,我马上去。你怎么办?”
廖承东说:“在没找到俞番之前我就在里呆着,你放心,何满庭不会将我怎么样,真有异常我会脱身的。”说着就走了。
陈克料定罗铄在廖家大宅。天大亮后,身挂照相机,去了范丽丽家。随便吃了早饭后,就带着范丽丽大摇大摆进了廖家大宅。
廖家人估计认识范丽丽,又或许是见这对年轻男女气度非凡,并没阻拦他俩,就随他们进了后花园。花园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大多凋敝。但见一片腊梅正在绽放,黑褐的疏枝间点缀着点点蜡黄、火红,如万头攒动,傲然于萧杀冬天,整个花园暗香浮动。
这景致一下子触动了陈克,他有些愣神了。范丽丽笑他说:“又想起什么诗句来了吧,回家写,快拍照吧。”
陈克端起照相机,让范丽丽摆出各种姿势,范丽丽时而撒娇,时而羞赧,或坐或倚,尽情让陈克拍照。在繁枝间在云霞般的花中,范丽丽的倩影被一帧帧定格下来。
躲在房间里的罗铄从窗户里看到了这一烂漫温馨的一幕,顿时玩心大发,他走了出来。
远远地,罗铄没有顾忌就要对陈克打招呼,陈克立即对他使个眼色。
罗铄这才放慢脚步走过来,对陈克笑说:“嗨,小伙子,这是私家花园,你俩也太忘形了吧。”
陈克讪笑说:“对不起,没事先征求你同意就进来了,只是好景撩人啊。”
范丽丽也说:“好景关不住,就让我们玩一会,拍几张照片吧。”
罗铄扫了一眼范丽丽,虽没何琴音的端庄,安杏的娇媚,却也眉目清秀,妩媚动人。
此刻,罗铄忽然想起了安杏,她那美丽活泼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浮现,他立即黯然神伤起来。
陈克说:“你也来几张吧。”
罗铄道:“我又没女友,没意思。”
陈克知道他想起了安杏,过来拉他站在一棵腊梅树下,给他拍了一张。
这时,廖仲发侄女也走来了,罗铄喊了声表姐。陈克对范丽丽说:“你给她拍几张吧。”
两个女孩高兴地拍照去了。
陈克对罗铄说:“军统可能绑架了我们的人,你现在就想办法打探一下。”
罗铄问陈克被绑的是什么人,陈克简要地说了。
罗铄说:“好吧,我这就去办。”
当陈克带着范丽丽走出廖家大宅时,罗铄也从后门出去了。
范丽丽对陈克说:“那小伙子说的是上海话,好像很不高兴,他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克说:“有钱人家的公子闲得慌罢了。”
范丽丽说:“你别骗我了,是安杏的男朋友吧,可惜安杏死了。”
陈克问:“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范丽丽说:“听说是日本人杀死的,真可怜。”
陈克说:“她死得冤。”
范丽丽默不作声,一只手就插进陈克的大衣口袋里,说:“陈克,你要答应我,不要跟那些人来往,我要你天天守着我。世道再乱,我俩过我俩的日子。”
陈克说:“闲云野鹤是吧,能做到吗?”
范丽丽说:“陈克,我有句话早就想跟你讲,要是你不喜欢呆在这里,我们可以远走高飞。”
陈克说:“丽丽,你说的我懂。我们还是不要提那些烦心事,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范丽丽娇媚地搀着陈克走远了。
罗铄来到跟黑脸约定的地点,不一会,黑脸真来了。
罗铄逼问他道:“你是不是绑了个人?”
黑脸边走边说:“这是大街上,我们去茶楼说话。”
到了一家茶楼,俩人在靠窗位置坐下,叫了一壶上等毛峰,罗铄又问:“我听说你绑了人家,为什么帮他?”
“我们不是绑人,是救人。”黑脸辩解说。
罗铄问:“怎么讲?”
“我看那人被何满庭劫持了,才去救他的。”黑脸的上级指示他跟罗铄只能这么说。
“人呢?”罗铄有点糊涂了。
“人没事,有吃有喝,保证安全。”其实,俞番早被黑脸打得皮开肉绽,让他说出铜矿资料整个事情的经过,俞番一口咬定资料就在廖祖长手里。
“你把他交给我好了。”罗铄提出来。
“那不行,他已经被带走了。”黑脸说了假话,事实上,俞番还在黑脸手中。
“你骗我,不要啰嗦,快带我去见人。”
“罗铄,你不要逼我,我不敢。实话告诉你吧,那人有出卖国家机密的嫌疑,他本来就是政府的人,拿了东西还献给别人,恐怕要被治罪。”黑脸照本宣科地按照头头吩咐的说着。
“你胡说!东西在他手里吗?”
“东西就在他手里,他给了别人。”
“哪个别人?”
“我不说你也知道。”
“你是说他给了新四军?”
“正是。”
“一派胡言。”
黑脸头头之所以让黑脸这样说,是耍了心机的。一方面他要造舆论,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到新四军身上。铜矿所处地理位置本就在新四军管辖区,政府现无暇开采,但也不能便宜了新四军,让他们很容易就动工开采;另一方面,他们了解俞番,他的记忆力惊人,有他在,铜矿资料或者图纸他都会重新回忆或者绘制出来;更主要的是,他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资料到底在何人之手。他的推测是,俞番即使没有资料,只怕早就把资料或者图纸信息告诉给了新四军方面。另外,他还可以试探一下罗铄现在的立场,要是他真的倒向哪边,他会毫不犹豫采取措施。
没有准备的罗铄此时没有主张,说:“你们不要骗我了,人就是被你绑走的,何满庭还没来得及下手,你就下手了。”
此时的黑脸很有耐心,他久久盯着罗铄,说:“罗铄,看在你我是兄弟的份上,我还是提醒你几句。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组织底线,头头明确指示我,见到你立即羁押你。可是,我还不想那么做。你没有经过特别训练,哪里晓得事情的复杂。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只可以呆在你姨夫家,什么事都不要插手。不然,就是我有心保全你,也无力啊。”
罗铄气愤了,隔着桌子,踹了黑脸一脚,说:“带我去见你的头。”
黑脸说:“他不会见你的。这里有人,你不要闹出动静来。”
罗铄放下一贯盛气凌人的做派,说:“黑脸,廖辉是我哥们,他被何满庭关起来了,有可能送给日本人,我能不管吗?”
黑脸故作震惊道:“何满庭为什么对廖辉下手?不该呀。”
罗铄说:“我也搞不清为什么,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兄弟,就帮我救廖辉出来吧。”
黑脸想了想说:“这个也好办,只要俞番承认说资料不止一份,有一份在别人身上,廖辉自然就能脱身。”
“可是你得让我见到俞番本人呀。”罗铄急了。
黑脸说:“还有一个办法,你可以让那边的人发个声明什么的,这事就算了结了。”
罗铄问:“怎么讲?”
黑脸说:“你不是认识他们吗,就对他们说,对外宣布一下,东西在他们手里,或者登个报什么的。”
“你是说东西真的在别人手里?”
“极有可能。”
“你看,根本就是你们的推测,要是东西在他们手里,他们为什么要找出一个俞番出来?”
“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呀,这叫虚晃一枪,其实是欲盖弥彰。”
“你一不读书之人,嘴里怎么出来这么多词?”
“头头说的,我学的。”
罗铄知道了,就说:“这办法听起来可行,那我去跟他们说说吧。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合作了嘛,那就是一家人,何必跟他们玩手段?”
黑脸说:“这是政治,你不懂我更不懂。我只听头头的。”
听起来,黑脸是在帮罗铄出主意,可是他哪里知道,黑脸又在给罗铄埋设了一个陷阱。义江城军统系统已被严重破坏,已无实力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意外中得到俞番,让黑脸和他的头格外高兴。他们即使没得到资料或者图纸,但有了俞番,也可以向上级交差的。把目标转移到新四军头上,是他们得以脱身的最好方法。
罗铄悻悻而归。
在约定地点,陈克听到罗铄反馈回来的信息后,觉得已经指望不上军统了。他想: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救出俞番。
陈克刚走出那条小巷,迎面就碰到沈海云。
原来,沈海云虽没参加俞春红的婚礼,但总觉得心里有事,不放心,大清早就出发来到城里。陈克立即跟沈海云说了廖承东被何满庭收押的事实。
沈海云听了,只觉一股血冲上头来。她一直不主张廖承东回到何满庭身边,可是她不能说出口。她看得出来,何琴音一样喜欢廖承东,她早不把他当作廖承东,而是当作廖辉了。依着自己的性子,她一定不会离开廖承东半步。可那样做,何琴音一定会觉得自己心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