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来啦,公子倒是很守时嘛。”挺拔俊秀的湖心亭矗立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亭中人正襟危坐,挥挥手示意把如约而至的来者请进来。
应承昭斜眼瞄了一眼画十三的身后,未见除他以外的任何踪影,不禁微微有些意外:“不愧是姜黎的徒弟,颇有几分他当年只身赴敌的风范和胆量啊。”
“我一个将死之人,复有何惧?”画十三打量了一下应承昭所选择的这个湖心亭。柔柔碧波上的一点孤亭如仙鹤凌然出尘,远离河岸,远离岸上节日的喧嚣叫嚷,却可以隔岸观望花灯月影之间的人头攒动、身影幢幢。
“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好好喝上一杯热茶,外头风大。”应承昭指了指面前的座位,深深笑道。
“风起有时,可却很难说何处风平何处风躁。”画十三接过了茶杯,又缓缓放在了桌上,目光落在热茶里冒出的氤氲水汽,幽幽道,“既然应大人盛情相邀,那便必不是为了请我喝茶而已。大人有话直说吧。”
应承昭闻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屏退了身边侍奉的人,默然看了画十三半晌:“你知道,应某人今夜为何请你来此吗?”
“或许是因为,我是局外人。”画十三顿了顿,抬眸凛然无谓地看着应承昭,“也或许因为,我是局中人。”
应承昭冷笑道:“你算是明白人。你敢来见我,就足以说明,你比你师父要聪明。说说吧,你这个局中人对我应某人了解到哪一步了?”
“既是棋局,我便不客气地一一点检落子了。”画十三蹙了蹙眉,望了望沿岸如涨潮般逐渐亮起的花灯,咽了咽喉咙款款吐出了几个名字,“周荣、广子、魏公公、鲁家班、杏林谷、秦氏药业……”
画十三的语气淡而悠长,应承昭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难看。
“秦氏药业?”应承昭冷笑了一声,不无轻蔑地瞥了瞥眼,撵着胡子道,“你既如此通透过人,却怎么似乎忘了一枚关键的落子呢?”
“谁?”画十三刚问出口,又不自觉低眸抿了抿嘴,心头咯噔一动,喃喃道,“姜黎……周荣临死前留下了一个‘广’字,实为半个‘应’字,应大人不否认吧?而你腿上被生生剜去的字,正是广陵党创始人才一笔一划刻在身上的话:广纳寒士,应天有缺。而后来,又是应大人奉圣命亲手剿灭了广陵党,一如前不久应大人亲手除掉了周荣,这些弃如敝履的成就,应大人也不会不记得吧?”
应承昭脸上僵笑着,毫不客气地冷冷道:“是又如何?哼,广子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自从被派去风波镇后便再没回来,塔矢广陵党不过是我们几个人借力往上升的一阵风而已,里面既然都是些四面八方网络而来的有志之士,自然愿意肝脑涂地,算下来我们大家求仁得仁、求利得利,有何不妥?”
画十三见应承昭一口答应下来毫不反驳,不禁顿了顿,咬了咬牙根问道:“那么,姜黎之死呢?是不是你一面和周荣勾结合谋,一面嫁祸除了杏林谷?”
应承昭若无其事地押了一口茶,定定地看着画十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能这么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