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等一个人咖啡(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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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立夏,台历上写着这样一段文字: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苦菜秀。特别诗情画意。我想起那年夏天,和妈妈到乡下外婆家度过的一段静谧时光。田野里种植了一片绿油油的庄稼,蛙声鸣叫,菜地里瓜菜茂盛,外婆还教会我很多我不认识花草的名字。
那时,我还小,岁吧,外婆还在,但不久以后,她便去世了。逝去的时光真让人怀念。我感叹。
一个人坐在高台靠窗的卡座,喝最苦的黑咖啡,不加糖,看外面公交车站。五分钟时间,看一段视频很快过去,可等上五分钟车程,很多人便不耐烦。
我看见那个十七八岁,留短头发,穿着球衣运动鞋,背着羽毛球拍的女孩,伸手截下一辆出租车,迅速上车,车子绝尘而去。青春的频率就是不一样,追求极速与激情,没有过多忌虑,认定的就飞蛾扑火去执行。
年轻时与罗做了很多疯狂的事。他带我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道上飙车,我坐他的摩托车尾,能真切感受到车子一点点漂浮起来,我却一点不害怕。一次深夜,我们去传言中闹鬼的山林小屋一作探寻,却什么都没发现,全是骗人的胡话。还有很多次,我们决定去天桥底下蹲夜,为了体现流浪汉的生活。
那时的我们,天真,傻气,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去到哪里都想留下到此一游的笔迹。后来我们上大学,罗爱上了玩音乐,为一张专辑的梦想,他历尽所有,最后一无所有,甚至输掉我们的爱情。
罗离开以后,我的世界变小了,像被打回当年未曾遇见时的原型。胆怯,脆弱,敏感,在没有夜灯的晚上,无法入眠。
这么过去,罗已结婚生子,但他留在我记忆中的美好,却永远无法磨灭,他教会了我爱,他也教会了我忘记。
晌午的街区,阳光平和照耀在高低不等的建筑物上,对街一排特色骑楼一层,各种小吃档口,午间下班高峰,有店主在门前吆客拉生意,热闹极了。我喜欢这种平民的市井生活。
困意阑珊,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知睡了多久,被小遇叫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意外出现的人,林太太?我疑惑,她不该出现在这里。我朝她点头,我说,季汐不在。
我知道。她坐在我对面的卡座。我让小遇沏一壶铁观音过来。季汐去了我们乡下地方。她说。
我习惯性皱眉,不明白汐为什么去那里。不过,应该与林没有关系。她说过,林是过去式,我便相信她。我说,你不必担心,汐不会再与林老师有任何纠葛。
我没有担心,林太太笑道,小遇拿来一壶茶,我给她沏上。我来是想告诉你,季汐她怀孕了。
拿着茶壶的手不由定住,我震惊看着林太太,她从容接过我手里的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茶。谁的孩子?我问道,说话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没说。季汐四月初来到我们乡下时,已怀有两个多月身孕。她里子不好,孕吐得厉害,差点流产。后来,在集镇卫生院安胎了半个月,孩子算是保住了。林太太说。
她现在好吗?我稍稍安静,但依然消化消化这一信息。
好。白天常与林老师散步,栽花,植草,种菜,时而写作,讨论学问,生活平静舒适。
她住在你家?
没有。她在邻近阿婆家租了一居室住,日常常来我们家做客。林太太说。
我细细观察她的神情,她似乎对汐没有恶意与防患。她似乎了然我的想法,说道,我也想不到有天,我与季汐,能成为朋友。她很聪明,坚毅,率性,为人光明磊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值得人信任。而且,她信任我。
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吗?我问。
不是。我来学校看儿子,顺道过来见见你。
为什么?我看着她,不明白。
希望你去看看季汐。她会高兴你去看她的。林太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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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我辗转了好几趟车,才去到林老师故居的地方。我看见了汐,秋日清晨,她披着一件针织开衫,挺着大肚子,在村口榕树下,给一群孩子传授知识,一脸慈爱平和,难以与我认识中的汐对上号来。
我远远看着她,没有上前干扰。我想,那是tom的孩子吗?如果是,生下来一定很可爱吧。只是,汐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是因为孤独,想要一个孩子陪伴,没有孩子父亲也可以?
林太太说,预产期在十一月二十七日左右,离生产,还有两个多月吧。
我最后决定我们还是不见面为好,我想等汐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再去见她。但我从未想过,汐却自己回来了。
十月末一天中午,她竟挺着大肚子,拉着一只行李箱出现在等一个人咖啡,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黄厨子惊讶是因为不知道汐什么时候怀孕的。小遇惊讶是因为她看到我们惊讶,她第一次见汐,她不知道汐才是咖啡店真正的老板娘。而我的惊讶,则是带着怒气的。汐竟然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坐六七小时车程,一路颠簸回来,她就不怕孩子不适应吗?她真的很不知死。
珊,我回来了。汐向我打招呼,笑得花枝招展,与往日不同,如今她穿着的是宽大的碎花棉布连衣裙,长度及膝,看着倒有几份清新文艺风格。
我笑着走过去,责怪的话被压抑下去,我拉过她的行李箱。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说声,我去车站接你。我说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来接什么。汐说,漫不经心的语气。
都准备当孩子妈了,你还这样。你一定教不好孩子。我随口说道。只是,我打死也没想过,汐真的会把孩子托给我带,自己却与tom流浪去了。
tom从黄厨子那得知汐怀孕回来了,当天傍晚便赶来咖啡店,谁也不打招呼,直接奔上楼来。看见tom像傻子般站在楼梯口处定定看向沙发上补眠的汐,我赶忙放下画着纸样的笔,走过去示意他楼下谈。
tom紧张拘束地问我,susan姐,汐姐那孩子,是我的吗?
我心里觉得那是tom的孩子,但又不确定。我说,我也不知道。
那如果是我的小孩,我该怎么办?tom慌乱得完全没有了主意。
如果是你的,那你喜欢它吗?我问。
那当然。tom几乎没有犹豫。
那还不简单,如果是你的,你就努力赚钱养活她们俩啊。我说。
可是,汐姐她又不会喜欢我。tom苦恼说道。
如果真是你的,汐会让孩子叫你爸爸的。我说,安慰tom,但这也是我坚信的。
接下来一个月里,tom每天都过来等一个人咖啡,对汐是可畏又可敬,汐则用看异类的目光看他。好几次,汐都拉过我来问,那孩子是不是中邪了?
我欲言又止。汐回来以后,我从未问过她,孩子爸爸是谁。我也叮嘱tom不要问。因为我怕汐又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来,她总不按常理出牌,所以,一切都有可能。
你直说吧,我保证保持安定。汐说。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tom的?得到汐的保证,我一鼓作气说疑问出来。
汐愣了一下,才说,不是。然后捧腹大笑起来,好像听见一个大笑话似的。
我疑惑,汐这表情,孩子肯定不是tom的,我又问她,那你告诉我,孩子是谁的?
珊,你不用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笑得猛烈,汐的眼角都挤出泪水来,她拍拍我的肩膀,走过我,一个人落在卡座上,冬日慵懒的阳光,落在她半个身子上。汐穿着灰色针织毛衫,拿起笔,静静低着头在信笺上写作,也在静静地等待一条新生命诞生。
是个小女孩,季汐给她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季小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