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阿婆

　　珊喜欢传统手工艺制品，像剪纸花，木雕，银器饰品，麻编织物，她喜欢收藏它们。

　　我每次外出看见特别信物，会带一些回等一个人咖啡，装点办公室空间。对珊说，有喜欢的可以拿去私藏。珊通常不会跟我客气。当然，她也喜欢两清，拿走我一些东西，在不久时日会回赠我一些东西，比如，彩晶石和邮戳。

　　春天到来时，我去苍山县一所希望小学见一位网友老师。在火车站出口通道那，看见一位摆地摊买编织手绳的阿婆，她肤色黝黑，脸上布满风霜皱纹，穿着六十年代粗布麻衣，黑色老北京布鞋，左脚一只破了个小洞。我注意到她，因为她用洗得发旧的暗红百花刺绣布带背着一个小婴儿。

　　苍山县是山区地带，刚开春，温度比市区低，窜进通道的风夹着寒气，外面飘着零星小雨，通道地面有些湿漉。相对我穿着的风衣，阿婆的衣着显得单薄，寒意凛然。

　　我有些怒气，为了这点生意，有必要大人小孩一起挨冻吗。要是其中一人感冒了，支付的医药费恐怕要比收入高很多，真是不懂算数。我在心里埋怨。其实最清楚我自己在恨什么。

　　这些手绳我全要了，一共多少钱？走到摊档前，我对阿婆说。

　　阿婆看了看我，低头一条条数着手绳数目，特别仔细。一共217，两块钱一条。阿婆说。我翻出钱包准备掏钱。阿婆又说，姑娘，你给我400就可以了。

　　我直接掏出1000块递给阿婆，布袋子一起给我可以吗。虽然是问句，却自作主张把全部手绳放进米白色麻布环保袋子。

　　阿婆数了钱，把多出来的600块递还给我，姑娘，我只收400，你多给了。她说。

　　拿去吧，天寒，给孩子添些厚点的衣物。我说。

　　可是，我不能收，我又不能为你做什么。阿婆是善良之人，不愿意接受多出来的钱。

　　你可以，我说，天冷的时候，不要背着孩子出来摆摊，孩子受凉，很容易感冒。

　　阿婆默然，而后看着我说，要不我再给你编些手绳吧，这些钱，我收得不安心。

　　我有些吃惊，这些手绳都是您编织的？我问阿婆。

　　阿婆点点头，我没什么文化，只懂得这些手艺活儿。平常有空就编一些，拿出来卖钱。

　　您今年多大了？我问。

　　七十二。阿婆说。

　　您背着的孩子，是您孙子吗？

　　不是，是曾孙子。孩子爸妈都外出打工，我帮忙带着孩子。阿婆说道。

　　他们都不寄钱回家吗，还要你出来摆摊赚钱养家？还有你那儿子儿媳，他们不会帮着带孙子吗？我质问道，越说越生气。

　　阿婆被我呛得有些难过，但她还是比较乐观，她说，我们家很穷，每个人都有难处，我能帮轻一点是一点。

　　我突然有些难过。我根本没有立场质问什么，不过是陌生人关系。我把等一个人咖啡的地址写给阿婆，对她说，阿婆，钱您拿去，再给我编些手绳，寄到这个地方就可以了。

　　和阿婆分离以后，我感到寒心。阿婆的手绳其实很美，编织的图腾有些复杂，不是简单工艺就能实现的，如果被品牌商收购，估计它能卖出比两块钱大十几二十倍以上的价钱，这也是现实。

　　我把全部手绳送给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大家都很欢喜。看着他们率性的笑容，我说，孩子的世界是最明镜的。

　　由美老师说，他们也有烦恼。学校很多孩子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外出务工，孩子由家里老人照顾，可乡下农村人，哪个会很闲，都得下田种地，对孩子便缺少时间陪伴。

　　我说，因为钱的无奈其实是最无奈的。有钱的人很多，但穷人更多，力所能及范围，能帮到的又有几许人。

　　所以，做好自我也算是对别人的一种拯救吧。由美老师最后说道。

　　旅途回来不久，我便收到阿婆寄来的一袋子手绳，各式花样，珊喜欢得不得了，宣称要围绕这些手绳做系列服装搭配，联合品牌商一同推广。我十分认同这个主意，但愿这样能帮助阿婆生活得更好些，也算是一桩圆满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