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真相
“当我好不容易熬到出狱,经过四五年的改造,我虽然依旧没有报复慧兰爹的想法,也没有拿回那批古董的想法,但经过这么长时间跟不同罪犯的交流,经过对于从我认识慧兰爹到被抓那段时间的反复思量、琢磨,我对人心和人性,再也不敢轻信。
“也就因此,出狱后,我没敢明打明去找慧兰,而只能暗中看看她。见慧兰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虽然不见多少兴致,却也活得平静安宁,我竟然有点失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啦,我竟然隐隐地希望,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慧兰的日子过得不好,她会因为想念我而憔悴。我甚至希望,她没有了我,连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如果真是那样,我肯定会特别感动,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心安理得地带着她私奔,远离欺诈,远离虚伪,远离别有用心,远离一切的不踏实,去过我们幸福的,踏实的二人世界。
“可当我发现,慧兰离开了我也没什么,照样吃饭,睡觉,画画,弹琴,散步,交际的时候,我便觉得,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也没那么重要。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在她心目中,我已经是盗窃犯和劳改犯,我实在没有信心,她还会像以前那样爱着我,重视我,依靠我,尊重我,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次站到她面前。再说了,时隔四五年,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已经令我难再相信任何人。越是想念便越是担忧,越是想得到,便越是怕失去。如果往前一步的结果注定是残酷的,那么,还不如原地不动,让梦想留在原地,只要它不立即破灭。
“由于受不了人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却无法相见、相惜、相爱的折磨,我狠狠心回了GD。但由于无法再面对过去的自己,甚至无法再面对成长地熟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便没有回潮州老家,而是去了广州。
“由于内心空虚,灵魂疲软,毫无寄托,我便再次犯了偷窃的毛病,且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半年前,我回到老家潮州给师父扫墓,才有邻居、亲戚和老朋友告诉我,在这两三年期间,有个北方口音的姑娘曾经五六次来老家找我。通过他们的描述,我立马知道,那个来找我的姑娘,就是我的慧兰。
“知道这个情况后,我激动得吃不下睡不着,立即坐车回到了D城。
“由于依旧不敢见慧兰爹,我只好趁慧兰外出的机会,偷偷跟她相会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慧兰都兴奋而激动,也都觉得对方还是原来的人儿,一点都没有变。就算我们只能偷偷摸摸相见、相会并相爱,但其中的甜蜜也能令人长醉不醒。
“然而,如此一两个月后,也不知道是因为只能偷偷摸摸相会,看不到前途,还是因为我的无所事事,缺乏追求,我感觉到,慧兰变得郁郁寡欢起来,问她怎么回事,她竟然反问我,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什么样的人生,才有意义。
由于我天生过于敏感,过于脆弱,便以为她话里有话,她是不满意我呢。可她不满意我什么呢?是我盗窃犯和劳改犯的名声,还是我的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还是因为我不能给她自由自在、踏踏实实、充满光明、得到亲人们祝福、得到亲友们艳慕的爱情?由于那时候,我也觉得看不清前途,缺乏人生信仰和寄托,感觉活得不踏实,便怀疑慧兰真的是看不上我了,厌倦我了,想要抛弃我了。
“由于我当时特别自卑,对什么都缺乏信任,我不敢当面问明慧兰,生怕承受不了她的无情的残酷的回答,我怕失去她,失去她比失去我的生命还要可怕。
“那时候,怕失去的恐惧深深地折磨着我,令我异常痛苦,这便令我再次犯戒,再次开始了盗窃,且一发不可收拾。只有盗窃产生的紧张刺激和获得财物产生的成就感,才能暂时抵消怕失去的恐惧和无助。
“怕失去是一种心灵的灵魂的痛和虚,而盗窃,却像是吸大烟,由此产生的虚幻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会暂时麻醉这种痛,会暂时填补这种虚。但当麻醉过后,赤裸裸的现实又会像茅坑里的石头那样露出来,在痛和虚的事实面前,平添一份恶心。
“就当我苦苦挣扎,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的时候,在我准岳父的'古城名饺'店门口,遭遇了你。在你们还没有找到那些赃物的时候,我虽然因为再次落在公安手里而面临绝望,却依然不甘心失败,我想看看你和那些公安,你们到底有多大本事。
“当翁队长告诉我,我藏在三个地方的赃物,都被你们起获时,我实在无法相信,还以为你们是故意诈我。可当他说出我藏赃物的具体地址和位置,并把我的日记和照片拿给我看的时候,我才不得不相信。
“相信赃物都已经被你们起获的时候,我感到受了奇耻大辱,耻辱感和心理的不平衡,令我暴跳如雷,令我将左手的手铐(右手骨折,无法挣脱)都挣开了,要不是还戴着脚镣,还被关在笼子里,我肯定会破门破窗,冲出看守所。
“说真的,在那一刻,甚至在此后的一两天里,我对你和所有公安都充满了怨恨和敌意,拒不配合管教和办案人员的任何提问和管教。那时候,你如果站在我面前,我连咬死你的心都有。因为我知道,若不是你,他们根本找不到,最起码不可能这么快找到我的所有财物。
“所以说,我直到今天才来见你。”赵保安道。
“你!……”草上飞目光灼灼看着赵保安。
赵保安则温和地回应着他。
“你到底是人,还是魔鬼?”草上飞依然紧盯着赵保安。
“我有我的使命,你有你的宿命。”赵保安依旧温和地看着草上飞。
在赵保安温和的迎视下,草上飞炽烈的目光慢慢软化下来,继而摇头苦笑道:“碰到你,还真的,是宿命。”
“不在于是否碰到我。”赵保安道,“也许20年前,就已经注定。”
“20年前?”草上飞起先不解,见赵保安不吭声,依旧温和地看着他,便再度摇头苦笑。
“既然这么恨我,那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么多?”赵保安问。
“何必多此一问?”草上飞带有嘲讽意味地看着赵保安,“你不是已经,把我算得死死的了吗?”
“这说明,我还算是最懂你的人。”赵保安道。
“也对。”草上飞依然露着嘲讽的笑,“有你这种对手,既是我的悲哀,也是我的幸运。”
“也就因此,你才肯面对我。”赵保安道,“看来,你是真的都放下了。”
“放不下,也得放下了。”草上飞再度苦笑,“终究,我还是,败在了命运。”
当草上飞被判死刑并被正法后,在办案人员强大的政策攻势和法制教育下——当然,公安人员也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方明城不得不交出了他黑掉的,草上飞的那批古董。
方慧兰此后一直未嫁。
从此,她再未喊过方明城一声爹。
方明城90岁去世,其女方慧兰不肯接手“古城名饺”,百年名吃只有旁落方明城的侄儿手中。
X和草上飞的案子得以圆满破获后,赵保安得到了来自县公安局和市公安局的两笔破案奖金,共计600元。
收到奖金后,赵保安将其中的200元送给了莹莹和青苗,将剩下的400元给了母亲张彩云。
由于是政府破案奖金,赵丰登也没有异议。
张彩云将这笔巨款收好后,从此对于儿子赵保安破案,再无怨言。
X重新归案后,拒不交代任何问题,无论办案人员如何做工作,只是一声不吭,就算上背铐,然后在胳膊和背部之间慢慢塞枕头,甚至塞棉被,令他痛到浑身发抖,咬破嘴唇,他都一声不吭,更不用说平时的吊起脚尖触地、蹲马步或跪石头了。
肉体的折磨不管用,就来精神的,他们也曾逼着他三天三夜不睡觉,让他干熬着,他却倒好,站在那里,睁着眼睛,却能打起呼噜。见软的硬的都没用,审讯人员正束手无策,赵保安找上门来,称由他做做X的思想工作,说不定他能放弃顽抗,交代罪行。由于审讯人员都知道X的被抓获,赵保安起了关键作用,经请示领导,同意了赵保安的要求。